第13章 高尚还是卑劣
人心可以有多狠毒？
从小，智姥姥就给穴熊和穴象讲述一些六十年前巫寨大灾的事情，从那些被当作传奇一样的故事背后，穴熊可以窥见一些残忍的真相。
智姥姥是穴熊的亲姥姥，是穴象的姨姥姥。
穴熊从小聪慧敏锐，有些时候她会旁敲侧击地问智姥姥一些问题，每当这时，智姥姥都会忧虑又欣慰地看着她。
穴象则有些单纯，但有一点，她无条件信任穴熊。
所以穴熊常常一边说，“你呀，就是个棒槌，”一边又帮着穴象忙前忙后。（1）
此刻，听到姚烛提起姒媛，穴熊也跑了过去站在一边听她们说话。
九炁寨的历史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她们最初的来历，连寨子中最博学的老人——智姥姥，也并不能说清，唯一确信的是，四百年前，这位叫姒媛的老祖带领她的族人在此扎根建寨。
九炁寨的周围还有五个规模小很多的巫寨，也都是当时随着姒媛一道来此的人建立的。
每年寨中大祭，那几个小寨子的巫祝也会过来一起参加。
不过六十年前的大灾，寨里死了不少人，周围五个小寨也早已不如从前，只是勉力维持罢了，这些年她们也不再来九炁寨。
“这部《阴阳元能论》，是你们先祖姒媛所作，你们日后可与信任之人一起，据此修炼。”
姚烛展开皮卷看着看着，忽然忍不住露出灿烂的笑容，她放开怀地笑着，望向身边同样看懂了其中内容而露出笑意的姒家姐妹，愉快地道——
“你们这位先祖，真是个妙人啊！”
与《恒星修炼法》这来自更高智慧的修炼法不同，《阴阳元能论》是姒媛作为一个人族，经历多年人海沉浮后所作。
前者的智慧人类无法理解，它自被创造而出便注定只能为第一性所用；后者的作者却十分宽容，她是个仁慈的女人，她也给了男人修炼的希望，只要他们愿意付出一些代价。
“天下神功，皆在其中；女有元宫，灵神齐通；男无元宫，晦外浊中；欲练此功，必先自宫。”（2）
大概是老乡，姚烛开心地想，这样也能解答为什么姒媛如此神秘，而九炁寨的人对寨子建立之前的很多事一无所知。
“你们收好此书，寨子的未来就靠你们了。”
龙鳞的存在让她疑惑，她将此事记在心中，把装着龙鳞的匣子又送回了巫楼顶部。
“好了，接下来，让我们探索发现，走进六十年前的九炁寨吧！”
姚烛双掌合十结印，对着躺在地上的假巫师和格当的爷爷使用了“回溯”。
站得最近的姒灵丘、姒灵岳和穴熊三人被她一同拉进了那两人的记忆之中。
六十年前——
“阿修姐，再不赶紧做决定，大家都得死。”
她们正在巫楼之中，说话的是一个面容十分年轻的女子，看样子只有十四五岁，她长相肖似穴熊，姚烛瞅了瞅，少年头上写着几个字，“九炁寨小博士穴智”。
啊，是智姥姥年轻那会儿。
年轻的智姥姥看着书卷气很浓，背后背着把木弓，浑身朝气。
被叫作阿修姐的女子捏了捏眉心，疲惫地说，“这事你不要管，你还小，去和她们一起撤远些。让芈珲和阿雷来见我。”
穴智倔强地站在原地不动，她眼眶发红，双唇紧抿。
“快去！”
直到穴智最终被她喝走，女子才放下了不断揉捏眉心的手，重重叹了口气。
姚烛看着女子的头顶，“九炁寨大巫芈修”。
良久之后，有人来了。
“九炁寨小巫芈珲”
“九炁寨小巫姒惊雷”
“九炁寨药师姒拥雷”
芈修看着还没睡醒的姒拥雷，一眼无奈地望向穴智。
“阿修姐，你只说叫阿雷，没说是哪个阿雷啊，你看咱这儿有两个阿雷呢，我就都给叫来了。”穴智挺胸抬头，偷偷瞄了芈修一眼。
姒惊雷今年二十岁，已经是芈修的得力助手。她的妹妹姒拥雷才十二岁，正跟着母亲学炼药，她年纪小容易困，累了一天才睡下，结果又被穴智叫了起来，此刻正在打呵欠。
“阿修姐，阿智做得也没错，我们这一次……凶多吉少，未必都能活着。”
“阿雷姐！”
穴智惊叫，怎么大家都这么悲观！她还想着多个人多条办法，大家一起想想，也许就……就……
“小雷天资好，又聪颖，本来明年也是该做巫子的。有些事我想先教给她，万一我们魂归先灵，九炁寨也不能断了先祖传承。”
芈珲和芈修是双胞胎，年纪长了许多，一向沉稳话少，此刻也点头，“阿修，我同意阿雷的想法。”
“好，那这些时日便让小雷跟着我们吧。到时候再把她和阿智一起送走。”
“嗯，寨子中其余人基本都先撤离了。”
五天前，芈修和姒惊雷星夜祭月，两人一人卜筮，一人观星，都算出了天火临地的结果。
天火临地？
姚烛想了想，就是流星雨吧，通常来说陨石都很小，在进入大气层的时候就会因为摩擦、压力以及与大气的相互作用而燃烧殆尽，但是若体积稍大，就会带来非常可怕的冲击。
六十年前的巫寨这一片，遭遇的陨石应该不小。
但是她们一路行来好像没有发现巫寨有被损毁重建的迹象。
“实在不行，我们也走吧，换个地方重建巫寨也不是不行。”
“不行，巫楼中的东西不能离开这里。”
“阿修姐，六楼放的到底是什么？”穴智疑惑极了。
“是先祖圣物，里面具体放的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圣物不能离开寨子。”
为了保护圣物，就必须保护寨子。她们就绝对不能离开。
“圣物离开寨子会怎么样？”姒拥雷揉了揉眼睛，她还小，正在长身体，每天都要睡饱饱的，不然就困得睁不开眼睛。
“会被夺走，”芈修神色严肃，“据说先祖建立九炁寨，原本是为了守护一处圣地。九炁寨的位置，就在圣地的某个入口附近。巫寨选在圣地入口附近，除了守护入口不被背叛圣地之人发现，更是因为巫寨本身也能受圣地庇护。”
“其实，我曾听先人说，先祖圣物有两件，一件就是为了庇佑九炁寨，而且它可以借圣地的气息，隐藏另一件圣物的踪迹。至于另一件圣物，据说，它是带领九炁寨走向强大的关键。”
“圣地是传说中的‘大荒遗迹’吗？”智姥姥好奇地问。
“是，”芈修点点头，“圣地就是信仰之地，她就是你所说的流传千年的理想乡——‘大荒遗迹，翻龙荒’。”
回溯影像中的芈修话语掷地有声，姚烛心中豁然开朗。
龙祖留下的龙鳞，让她留在翻龙荒的气息也能传递到巫寨石匣之上，借此守护姒媛留下的《阴阳元能论》，也在一定程度上庇佑着九炁寨不被敌人发现。
但“探索发现”不会说谎，姒媛确实是背叛者后人。只不过，她重新觉醒了第一性的力量，才会在四百多年前来到此处建立九炁寨，守护翻龙荒。
她在识海中通过“探索发现”发信息问元力圣座是否知道“姒媛”，得到的回答毫不意外：
--“知道。”
--“她也是真巫血脉。她与你可追溯至同位先祖。”
难怪姒媛可以写出《阴阳元能论》，又来此守护翻龙荒入口。
但是背叛者竟然也想得到《阴阳元能论》，姚烛不解，他们来抢这东西做什么，这部修炼法虽然威能强大，可他们练不了啊。
--“背叛者中，不是只有第二性。”
姚烛回神，她倒是忘了，放弃第一性尊严的背叛者并不少，她们若是修炼这部功法，分分钟被第二性当刀子握在手中刺向第一性。
回溯的影像并不连贯，巫楼中躲在暗处的格当爷爷和肥腻腻的假巫师偷偷溜了出去，画面便瞬间跳跃到了大灾当日。
铺天盖地携带着可怖高温的烈火包裹在陨石之上，大大小小的碎砾冲击而来，姚烛和身边的四人一同抬起头，失神地看着天空。
陨石的破坏力之大，曾因此造成地球千万年前的气候巨变，生灵覆灭。
六十年前的陨石当然没有那么大，但要阻拦这场灾难，也远非普通人可为。
九炁寨的寨子顶部升起一片金色的透明穹顶，整个寨子都被笼罩其中。
穹顶的正中心是巫楼，整个寨子的大巫、小巫、大祝和小祝齐齐端坐在顶楼，她们身后还有许多气息强大的女子，众人的身上，灵元不断飘溢而出，融入金色的幻影之中。
女能事无形，身可通天地。
她们献祭自身，建立屏障，抵御天灾。
金色的穹顶一次次抵御天火的冲击，每当屏障变得即将破碎时，就会有大片大片灵元从女人们的身体上浮现，慢慢飘荡到穹顶之上，融入其中。
她们的身影因此越发虚幻，仿佛要就此消散。
姚烛的身后，姒灵岳、姒灵丘和穴熊已经哭倒在地，她们能从那些女人的面容中看到熟悉的影子。东寨的人，都是她们的后代。
穴熊哭得不能自已，她疑惑、感动，又带着深深的恨。
“为什么她们要献祭自己？为什么？”
牺牲了自己，却便宜了人渣，若不是六十年前的大灾导致寨中女子数量锐减，原本安定和谐的寨子也不会落入那些无能男子之手。
穴熊嘴上恨骂，心中剧痛。
寨中那些人并不是每个都值得拯救，西寨那些人的前人就全是贪生怕死之辈，救他们做什么，就该让他们去死！
姚烛回过头，静静地看着她，轻轻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
她时常在想，上古的母系氏族为何会从稳定的结构骤然走向衰落，最终放弃对母神的信仰。也许就是因为在这一场场天灾巨变之中，女性的数量锐减，导致氏族崩溃，就像当今动物世界之中象群的崩溃一样。
女人的品质天生高尚，她们是第一性，基因里似乎天然就是利她、勇敢、坚毅、强大的，这种种的品质让她们无所不能，让她们建立氏族庇佑弱者，却也让她们更快地被消耗在灾难之中，反而难以留存，她们的高尚基因，也因此逐渐消失在人族基因池中。
留下来的只是卑劣的利己基因，利己、自私、冲动、懦弱。
与其她人对人族的观点不同，姚烛天性悲观，她崇拜上古先人的伟大，但总觉得自己是利己基因的后代。她不断质疑自己的真巫血脉，作为利己基因的后代，她比不上先人。
第一性是优越而高尚的，但是她们是背叛者的后人，她不觉得自己优越而高尚。
高尚就会被驱逐，自私却能留存。
只要比第二性更自私、利己，她们就能打败背叛者——是这样吗？长久以来，姚烛因此陷入迷茫。
她崇敬六十年前巫楼里那些女人，穴熊也一样，不论嘴上如何愤怒地骂着，骂得泪水横淌，她们都深知那才是第一性真正的样子，但是她们也不甘心，不想再为此被背叛之人驱逐侵害。
“我崇拜她们，爱戴她们，或许等到第一性重杖权利神杖的时候，我也会允许自己那么高尚。但是现在，我只想做个恶人。”
但大概也很难做到全盘的利己，就算是利己基因的后代，就算利她基因逐渐稀薄，但第一性的娇傲总让她时不时地不自觉高尚。
有心自私也难做到，姚烛叹气，这就是第一性与第二性的区别吗？第二性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作恶。
“我也想做恶人，”穴熊握着拳，姒灵丘和姒灵岳也看过来，“这个世界不允许高尚存在，我崇拜高尚的第一性，也崇拜狠毒的第一性。”
分享：女主的疑惑和迷茫就是我的疑惑与迷茫。
与第二性争权让我意识到只有卑劣能打败卑劣，但是我其实很难做到太卑劣。
有些媎妹觉得第一性也该学会卑劣，有些媎妹又觉得第一性本来就高尚，我看久了会陷入这种矛盾，想了许久后我个人的想法是崇拜高尚、也崇拜第一性的卑劣，并且自己在努力卑劣的时候，如果偶尔高尚也很好。
（1）穴熊、穴象：本指穴中生活的熊，穴熊之名也指楚国先祖。来自于wb一位对穴熊有钻研的媎妹。“穴”其实是一种对女性生殖道的崇拜。
（2）根据某著名武功秘籍创作了全新的修炼口诀，花花宝典yyds，男人对男人的恶意是缀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