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章 前尘
沈让被戳破秘事,他面容上丝毫不见慌乱。
他冷笑:“怎么?你忌惮我,所以你从见过昭宁之后便又开始监视我。”
“我与她的事,不必你管,但我娘的事,我却要管。”
“我娘她不想留在你身边,不想留在京城,甚至不想留在宫里。”
那么多话建平帝都未有回应,但唯独听到最后这一句,他生了怒气。
“我早就说过,我与你娘青梅竹马,如果不是沈容从中作祟,她就是我的妻室。”
建平帝似忍到极致,他面色阴沉无比,话音里满是嘲讽和奚落。
“你上赶着给沈容当儿子,你可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昭宁的父亲虞怀远就是死在他的手里,为的就是嫁祸给我。”
“这样卑鄙下作的事,沈容干的可不止这一件。”
“你要当沈容的儿子,还想娶昭宁,如果有一天这些事暴露,就算昭宁不介怀,那么虞家呢?”
“虞家世代忠良,祖上出过侯爵皇妃。”
“虞怀远有能力有魄力,他身上担子极重,不仅要振兴虞家还要兼祧徐家。”
“他如果去了北疆南疆,绝对会有一番作为,封侯只是时间问题。”
“死了最出色的长子,虞家老夫人彻底垮了,整日缠绵病榻。”
“那老太太性情刚烈,她杀过蛮人去过战场,你说她如果知道了这些秘密,你还能娶到昭宁吗?”
建平帝见到沈让终于变了脸色,他目露快意,说出更多不堪的往事。
“我与沈容一母同胞,虽性情不和,但我对他这位长兄很是敬重。”
“而你娘当年风华绝代,说是京城第一美人半分不为过。”
“她出身国公府,薛家手中握有二十多万的兵马,于公于私,她都得做皇后。”
“我与她哥哥薛况兴趣相投,薛况更是我的伴读,我五岁就见过你娘。”
“沈容只比我大两岁,他太子地位稳固并非因为他有多少能力,而是因为一件事。”
“当年你祖父召见南蛮北狄的使臣,设宴时却被刺杀,是沈容挡了刀。”
“立了这样的功劳,不出大错,他尽可顺利登基坐拥江山。”
“但他心思狭隘,容不下我,设计派遣我去了北疆,那年我才十五岁,而你娘还没有及笄。”
“我走之前,去和沈容谈过,我和他坦言,一辈子效忠他,甚至可以永远都不回京。”
“但我只有一个要求,我只要薛凝。”
建平帝说到这里,他幽深阴冷的视线直直看向沈让,笑容里的讽刺意味极其有深意。
“沈容答应了,他说我如果能在三年时间内将北狄打退百里,便为我和薛凝求一封赐婚圣旨。”
“我这个傻子信了,信了手足情深,信了自己的亲兄长。”
“但沈容却想让我死在北疆,但却没想到我次次都能避开危险。”
“不仅如此,他刻意阻拦我与你娘的信件,甚至在我得胜还朝的消息传来时,早一步强娶了薛凝。”
“薛凝一个女子无法对抗皇权又迟迟收不到我的回音,又听闻了圣上为我赐婚的消息,她彻底死了心。”
“等我回京之时,他们都已经完婚了,我见到她的时候,还要唤她皇嫂。”
“多么可笑,皇嫂的身上带着小叔子给她的定情信物,她藏得再紧也还是被我发现了。”
建平帝目光灼灼。
“我五岁见她第一眼,七岁和她说上第一句话。”
“十岁在上元节的灯会上救过她,我牵着她的手走了很久,甚至背着她走了两个多时辰。”
“从那时起,就不一样了,我不懂什么是喜欢,但我知道我很想见她。”
“我以探讨武艺的由头,几乎日日都会去薛家找她,日日都要见她一面。”
“直到她十三岁的时候,我们换了信物,许下了诺言。”
“我答应过她,会带她去北疆,等我们的儿子长大,我就带她四处走走,定会陪她到老。”
建平帝双目泛红,他大声质问沈让:“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伤害她?你怎知你娘她心悦之人不是我?”
“你不是一直好奇沈诚的身世吗?”
“他确实不是我的儿子,当年郭家听从沈容的安排,拿出一个女子就想要陷害我。”
“他们做的这些事实在可笑,我本不予理会,但我被你皇祖母逼迫,势必要留下一个子嗣。”
“将计就计,我直接把人纳进王府,至于圆房的男人是谁,一切都由我说了算。”
“那时你皇祖父身体已经很差,但是沈容想要做皇帝,也不看看我允不允许。”
“我本是想等你祖父驾崩,我再动手,却没想到沈容胆敢碰她!”
建平帝提起这件往事,依旧不能释怀。
“你娘大家闺秀,既已经是太子妃,她自然守礼,我亦尊重她,再急切也从未做出令她难堪的事。”
“但沈容故意散布谣言,只让所有人都以为是我觊觎皇嫂,是我不成体统竟妄想和太子抢女人。”
“他们成婚那么久都不圆房,并不全是因为沈容发了病,是他在羞辱你娘。”
“后来圆房,却是沈容穷途末路下给我的反击。”
“他想要激怒我,想要我造反,想要我背上气死父皇的罪名。”
建平帝走到沈让面前,缓声问他:“你娘何其无辜?她有什么错?”
“沈让你说,先太子沈容该不该死?”
沈让闭目,迟迟说不出话。
建平帝坦言:“你娘一个素有贤名的世家贵女,怎能再沾上污点。”
“是我觊觎皇嫂,是我冲冠一怒,是我狼子野心,是我弑兄夺位,一切都是我的错。”
“你娘她会疯是因为当年的不堪她无法接受。”
“更有我的原因,她想离开皇宫她想出家,我怎会同意?”
“我不仅要囚禁她,我还要拥有她,她有了子嗣,是不是会愿意留下,一个孩子而已,我总得赌一把。”
“但我太过偏激急切,忘记了你娘的底线,她无法接受一女侍二夫,更无法接受自己残破之躯生出一个父不祥的孩子。”
“种种打击,她的病才愈发严重。”
“忘却前尘的药效只能维持到四年后,你娘清醒时曾说过,她要一把火烧死自己。”
建平帝淡笑:“你说我怎么敢让她恢复记忆。”
“你别再见她了,她已经许久都没有发过病,但今日见了你,却再次出现精神错乱。”
“沈让,我一点都不想做皇帝,我只想要你娘。”
“我本是想在千秋节过后封你做太子,等昭宁怀上子嗣生下皇长孙,我会退位于你。”
“你我总要有一个人退一步。”
“沈让,你娘她半生坎坷,我亦伤害过她,我只希望能够早日带她离开京城。”
“南疆有一种草药,吃了就可以一劳永逸,彻底忘却前尘,我想带你娘去寻找。”
“你心思敏锐,应当能明白,让她彻底忘却前尘才是最好的安排”
夜色渐浓,雨势渐大,清风裹挟着雨水拍打在沈让的脸上,他神色木然,驾马直奔城门处。
早已关闭的城门缓缓打开,一队轻骑冲进了雨幕里,转瞬即逝。
沈让从未有过这种时刻,他脑海里竟然一片空白。
但他知道。
他只想见到她。
他要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