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相逢一笑
“靖安，朕已经病入膏肓，靖安就别拿朕寻开心了……”
陈曦不断咳嗽着，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安城王……”
萧靖安支支吾吾，其实在他的心里，倒是对陈曦有着几分感激，自己能在襄阳，和柳儿享受着虽然清贫，却也乐在其中的耕读生活，倒也是陈曦故意放过了自己，否则，以陈曦身为帝王的天罗地网，萧靖安如何乐琴书以消忧。
“靖安，我知道，你虽然不愿意表达出来，但朕知道，你还是领我的情义的……”
陈曦脸色苍白，故作轻松地看了萧靖安的小表情一眼，微微一笑。
“其实，靖安不是不知，安城王对我的恩情，自归隐山林以来，每月都有金陵建康的使臣，偷偷为自己送来粮食和蔬菜，酒肉，我知道，这些事，只有身为皇帝的安城王陈曦做得到，只是倘若将这种对陈曦的感激，宣于口，当面说给陈曦来听的话，靖安怎么能对得起死去的文皇帝，怎么能对得起，我那个虽然愚笨，却单纯的弟子陈伯宗，这句话，我萧靖安决不能说出口。”
萧靖安的内心经历了激烈的纠葛。
“靖安，朕从来没有，渴望你能够承认朕这个皇帝，只是希望你，能回来当这个丞相，护佑住南陈，因为这个天下，凝结着皇兄的心血，希望你能让这个国家，国祚能够延续香火……”
陈曦在萧靖安的面前，提及了死去的文皇帝陈倩。
萧靖安听到陈倩的名字，潸然泪下。
靖安非常清楚，如今的北周武帝宇文邕，已经是饮马长江，灭亡北齐之后，他的下一个目标，必然是南陈。
如今江南已经是飘摇在风雨中的一叶孤舟，危若累卵。
如果自己不站出来重整河山，南陈必然灭亡。
可是这个丞相的尊位，萧靖安是既不敢做，也不想做。
“安城王殿下，臣靖安隐居襄阳，已经好几年之久，早已成为不问世事的散淡之人，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叹复坐愁？酌酒以自宽，举杯断绝歌路难。心非木石岂无感，吞声踯躅不敢言。”
萧靖安吟诵起了鲍照的行路难，表示自己心灰意冷，已经无意于功名利禄。
“靖安，我知道，你一直没有甘心，没有放下你的夙愿，你的理想，你和皇兄规划的那个，美好而无痛苦的天下……”
“还记得，让天下没有悲伤的治世……”
陈曦说起了萧靖安曾经的理想，心心念念的夙愿。
“没错，安城王，我当年随文帝东征西讨，如今文帝已经长眠于地下经年，玉骨已成泉下土，我的那颗雄心，早已经随着文帝死去了……”
萧靖安连连摇头，表示再无壮志。
“不！男儿至死，其心如铁，其志不灭。”
陈曦不认为萧靖安能够安心放下经略天下，心念家国的夙愿。
乱世间，清若明月皎洁。
一朝侍帝未折英雄气傲。
世情浅薄绕，付之一笑。
当年誓言空在耳前萦绕。
千古寂寥，冰冷谁怀抱。
“公当以天下事，为己任！”
陈曦这句话，可谓掷地有声。
萧靖安动容不已。
“好吧，安城王，靖安答应你，在君之后，出任大陈的丞相，辅佐少主，支撑起大陈的河山……”
萧靖安没有对陈曦下拜，只是微微躬了躬身。
陈曦欣慰地笑了。
“君不见河边草，冬时枯死春满道。君不见城上日，今暝没尽去，明朝复更出。”
陈曦也唱起了鲍照的行路难。
“是啊，正如这歌里面唱的这样，人生苦短，数十个寒暑，转眼间，生命就已经到了尽头。”
陈曦悲凉不已。
“安城王殿下，对您而言，人生苦短，不过数十个寒暑，于靖安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指点河山，君王侧榻，霎时风华，暮登白朝发……”
萧靖安的语气，也十分悲凉。
“太子在哪里？”
陈曦虚弱地呼唤着。
“孩儿在。”
陈曦的儿子陈叔宝缓缓走上前。
“不是……不是说你！是伯宗！”
陈曦喊着侄儿陈伯宗的名字。
萧靖安眼眶红红的，看向陈曦，暗示他，陈伯宗早就已经被陈曦他亲手杀害了，其实，事到如今，萧靖安也明白，杀死陈伯宗一事，陈曦的内心，也是悔恨不已，以至于临终之前，反复呼喊的是侄子陈伯宗的名字，而不是太子陈叔宝的名字，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惦念着陈伯宗，可见这件事情，给了陈曦多少的痛苦和纠葛。
“伯宗，伯宗，伯宗已经死了吗？这样啊……都是朕不对……都是朕不对……”
陈曦双手加额，连连忏悔。
安城王泪流满面的模样，完全不像是当年那个杀伐果断，发动政变之人。
“靖安！”
“臣在！”
“朕……以前……听过当朝官员……无人……胜过你……你是我大陈的国师，如今要做丞相了……朕就把太子托付给……你……望你……”
陈曦已经说不出话来，因为战败的打击，加上经年的疾病折磨，此时此刻，陈宣帝已然油尽灯枯。
“众臣……大陈的江山就……托付给……各位了……”
陈曦的口水流了下来，说话已经完全不成句子了。
“叔父、兄长、明彻，还有好多朕怀念的人，到那边可以再看到你们？伯宗……你不要怨恨朕，朕真的好后悔，好后悔……呜呜呜……”
陈宣帝陈曦，在战败的打击，和亡国的忧患中病逝。
萧靖安看着眼前的君王死去，有几分动容。
他轻轻在陈曦的耳边喊了一声陛下……
陈曦死后，太子陈叔宝继位，按照父亲的遗诏，册封萧靖安为丞相，萧靖安受命，为陈宣帝写了墓志铭。
陈宣帝器度弘厚，有人君之量。文帝知冢嗣仁弱，早存太伯之心，及乎弗悆，咸已委托矣。至于缵业之后，拓土开疆，盖德不逮文，智不及武，志大不已，晚致吕梁之败，江左日蹙，抑此之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