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赤子之心
花却这个坏家伙,带了一坛灵酒上来,他全给灌下去了,也不用灵力压醉意,喝的神志不清以后黏黏糊糊的缠着她。
明月扶着这位还要防他搞什么幺蛾子再来一次偷袭,加上她也喝了一杯,身体略微有些发热。
明月扶着花却下了台子以后,她居然感觉松了一口气。
“师傅!”
明月听到声音以后下意识推开赖在她肩膀上的花却,有些心虚的回头看。
花却被她抓来帮忙炼制登仙引,而魏少陵被她派遣在附近镇守着,防止发生什么意外,她刚刚一直被花却缠着,居然忘记他了。
太不应该了。
魏少陵自对面大步朝她走过来,那些灯笼火光在他身上晕开,将他身上的白色都柔化了。
他看着她,伸出手:“我来吧,师傅。”
于是明月把晕晕乎乎的花却递给魏少陵。
花却确实是醉了,即使被魏少陵用扛麻袋一样的姿势扛在肩膀上也没有抗议。
回去的路上忽然变得有些沉默。
明月本以为魏少陵会和她聊些什么,因为他看起来像是想说什么一样。
但他没有。
隔壁街巷偶尔传来连响的爆竹声,还能听见院子里人家酒杯碰撞、朗声交谈的声音,魏少陵却很沉默。
回到府邸的时候、将花却安置好的时候,将要回去的时候。
他一直很安静。
一直走到她的房间门口,魏少陵停住了。
他既不离开也不进来。
里面暖色的光停在他脚边前面一寸,就像是什么分界线一样将房间里外割裂成了两半。
魏少陵站在半开的门前,阴影笼罩在他身上。
他忽然抬手抓住了门边。
“是我就不可以吗。”
明月抬眼,他看着她的目光,隐忍又迷颓,就像是一个已经蓄满水、即将失控的阀。
那汹涌澎湃的情爱、渴求的欲望本该被封锁在冰面之下,所有暗流都无人知晓。
可如今那暗流穿透冰面裂隙,汹涌而出。
她有种无处躲藏的慌乱,无法回应的真情是如此棘手,让她百般烦恼。
在品尝爱情的甜美之前,魏少陵先尝到了爱的酸涩。
他心里有酸涩、有嫉妒、还有自虐一般反复品味的痛苦。即使是这样,即使没有结果,他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爱她绝不会是错的。
错的只有一厢情愿、不知悔改的自己。
即使这般罪孽他也不愿回头。
在万千困苦之中,她是唯一的人世仙境。
看见花却靠在她肩膀上的时候,看见她满脸不满的瞪着花却、眉眼之间却有无奈的笑意的时候。
看着花却和师傅亲密无间的简直就如一对心意相通的甜蜜爱侣时。
魏少陵想起了花却曾对他说过的那句话。
那个时候,他听到花却说:“魏少陵,可我只觉得你实在太怯弱。”
他是太怯弱了。
他不想再克制了。
既然花却可以。
那为什么他不行。
他不甘心。
不甘心。
嫉妒如蛇一样缠绕在心脏、不甘心的情绪焚烧着他。
就如同星星火光在秋季草叶枯黄时蔓延,灼灼的火光一旦蔓延以后一发不可收拾。
烧的他快要燃烧殆尽。
她迟迟没有回答。
魏少陵不安的、固执的凝望着她,接近孤注一掷的又重复了一遍。
他问:“只是我不可以吗。”
明月看着他。
看着他接近绝望的、却仍抱侥幸心理的眼神,她心尖处有些发麻的酸涩。
他那蓝灰的剔透眼眸本该霜寒凛然,如雪山上万年不化的冰湖,可如今蒙上了一层潋滟水光。
那被水光朦胧的眼瞳中满是她的倒影,其中不含任何其他事物。
和花却的下定决心不会放弃、即使被拒绝也不气馁不同。
他看起来绝望而悲伤,已经料到了无望的回答却仍固执的想要求一个希望。
就像是透明碗柜里面已倾斜、堆积在柜门的碗。
等待着在打开那一瞬间,彻底落在地上碎掉。
他痛苦的就像是这样一只等待既定命运的玉碗,好似再次遭到拒绝以后就会破碎。
明月伸出手,用指腹擦去他眼角的泪,轻声说:“别哭。”
魏少陵因她的举动,就像是彻底被击溃一样,他俯下身来,捧着她的手,用侧脸贴着她的掌心。
就像是养好伤的野鹤被饲养员赶走,他不解、不愿离开,只能如此笨拙的来讨好。
他抬眼,蓄在眼眶的圆润泪珠滑落,落在她的手上,沁入皮肤的纹理之中。
他如此狼狈、如此恳切、如此哀求的问:“您能接受花却,那为什么不能看看我?”
他一定会做的比花却更好的。
他会更听话、更懂事、更安分。
所以,为什么他不可以。
为什么偏偏是他不可以。
明月用另外一只手给他擦眼泪,奈何又被他抓住了,魏少陵就这样依偎在她手上,声音低哑的问:“我到底该如何才能打动您?”
他到底该用什么才能打动她?
我给你恒久的服从、隐忍的注视、灼热的爱恋。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给你在上一世尾声看到的——大雪下仍旧傲然挺立的一株梅树的记忆。
我给你关于你的诠释,你如绮丽而傲雪的梅树,更是一个宁静而且甜蜜的美梦。
我给你一个顽强保存至今的自我——不屈从困苦、不与俗世同流的灵魂。
我给你我不变的愿景和梦想,以及余生所有的时间供你挥霍与驱使。
我给您一个从未有过信仰者的虔诚。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我试图用困惑、悲伤、痛苦来打动你。
明月叹息了一声。
魏少陵这人表面上看着很冷,实际比花却爱撒娇多了。
他的内心也软和许多。
她低头,头抵着他的额头,轻声解释:“我并没有接受花却。”
“我只是不再拒绝他的爱,不再拒绝让他爱我。”
这个距离太近了,她能够看见他眼尾的那颗淡淡的泪痣被眼泪打湿,就像是被露水浸透的花蕾。
她说:“所以别再哭了。”
魏少陵顿住了,他自她眼中看见了从未有过的巨大动摇。
距离感消失了。
他从不是什么怯弱的人,仅只在她面前因爱百般谨慎。
在她面前,他总是变得不再像自己。
但他心甘情愿。
魏少陵意识到,再不会有那么好的时机了,他颤抖着、低哑的恳求:“那么,就如同和宽恕花却一样,请允许我爱您。”
他恳求她宽恕他的爱。
明明如今已是比她境界还高的修士了,高大的身形充满压迫感,每一块肌肉都膨胀着力量,却泪眼涟涟的祈求她的垂青。
她听到他的心脏的跳动声,又急又重的“咚咚咚”声,像鼓一样,他的身体也在发热、仿佛皮肤下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他如此迫切的想要得到她的应允。
好似下一秒,没有她的肯定,他的心就要碎掉了。
“好。”她说。
魏少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脏处有轰然爆发开来的狂喜,就像是一个身无分文的乞丐骤然被大奖砸中。
他颤着,无法控制呼吸,又问了一遍:“真的?”
明月几乎想要叹息一声,她略微拉开一些距离,看着他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我说好。”
魏少陵的眼中爆发出璀璨的惊喜,蓝灰色眼瞳在泪光中闪烁着,折射出惊心动魄的美丽。
早在第一次见面,她早就知道他的美丽,他睡在棺材里穿着不合适的衣服都如此动人。
但此时,他因为眼中的情感焕发出更加夺目的光彩。
那是凌驾于任何形容词的美丽。
明月有种将圣僧拉下红尘的罪恶感,但看着他更加湿漉漉的眼睛,心里更多是怜惜。
他的眼眶泛着红色,就像是雪地里落的殷红残梅。
眼尾那颗泪痣衬的他更似被摧残过的花。
明月用指腹抹了抹他的眼尾和泪痣,语气无可奈何:“别哭了,你再哭我也跟着你一起哭了。”
怎么还哄不好了。
魏少陵被说的窘迫异常,他不舍得拉开距离,只垂下眼眸用手指擦了擦:“我没哭了。”
他刚刚只是眼眶泛红,这会被她一说,此刻从耳廓到脸全红了。
就像是一块无瑕白玉被抹上了薄薄的一层胭脂,透着朦朦胧胧的粉色。
他说完,还抬眼去仔细看她的眼睛,就像是在观察她是不是真的要和他一起哭。
看起来有点笨。
明月没忍住掐了一把他的脸,得到一个茫然的回望。
魏少陵根本没反应过来这是欺负,还抬了抬脸,更方便她掐。
就跟被拔毛的傻鹤甚至帮忙琢自己的羽毛,递到她手里希望得到夸奖。
他的脸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看她的眼神就跟蜜糖一样能拉出丝来。
明月:欺负笨蛋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她摸了摸他的眼尾,贴过去轻轻吻了一下眼尾,带点恶趣味的哄:“哟少陵好乖,居然没哭了,这是奖励。”
魏少陵这回是真的羞耻到想要打个地洞钻进去了,他想说“师傅别这样”,偏偏又不舍得。
他红着脸垂下眼眸,注视着她殷红的唇,低声说:“师傅别取笑我了。”
他的视线灼热又强烈。
明月被他盯的有些不自在,干脆抬手抱着他的脑袋,魏少陵不明所以却低下头,被她揉乱了头发。
她说:“那你也别这样看我啦。”
让人怪害羞的。
「红尘落魄二十春,百经世事仍天真。」
「第二、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