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授业
明月回去以后细致的备了课。
虽然她之前在清虚门那十六年躺的很平，但因为她的身份，许多该做的事情和表率是没办法省略的。
特别是掌门，一个基本隐身的师尊不会管她，大师兄是稍微一求就直接放纵的慈母，其他人都比她辈分小，轮不到、更没有资格管她的。
在门内其他人眼里，大师兄正是山海关下一位继任人，板上钉钉的未来仙尊，明日希望。
她只是一朵很快就会凋零的花，花摆着好看就好就行，你还能奢求一朵花跳起来打一套拳击吗。
只有掌门，尽职尽责督促着，就算因为门派的事务忙的飞起、自己的徒弟都放生了，却会死死的押着她去学。
——太过的自由是堕落的开始。
她知道这种严厉正是无法用言辞、只能以心领会的殷殷关切。
虽然有些偏科并且只学习了理论，但明月门内的功法、流派、武学典籍可记得可不少。
教一位初学者是足够了。
尽管这位初学者现在修为境界已经比她高了。
即使是简单的拳脚练习，魏少陵家那个小院子也根本撑不住。
因此他们学习的地方在明月的秘境之内。
明月再一次朝他伸出手。
魏少陵看着这双洁白无茧的手、用尽了全部的控制力才让自己没有表现的那么欢欣鼓舞的急切，而是平静的缓缓搭上去。
在触碰的第一瞬间，那无时不在的渴求之感终于停下了。
他因为一个握手而心满意足。
明月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而是为这相似的命运而感叹。
她自从上一次离开以后再没有进入这个秘境、因为没有用得到的时候，也因为怕进入以后看见熟悉的景象、而人却不在而感到伤心。
再次进入这里。
她和上一次一样，同样牵着一位主角。
不同的是，季浩然刚刚十七岁，还尚未完全长成，他的手不算很大，因为异火的缘故格外灼热，反手抓着她牵的很紧。
魏少陵的手温度微凉，大的几乎能将她的手包起来，却只是松松的被她抓住三根手指。
灼热和微凉，两个性格完全相反的人。
明月怀念的看着眼前这一切：“这里很漂亮，对吧。”
魏少陵轻轻应了一声：“…是。”
她在看着花海和云海，而他看着她在午阳中那格外璀璨的眉眼。
到底是为什么。
第一次见面那足以让人神魂颠倒的神貌让他警惕，而现在看着她这张伪装后寡淡的脸都觉得可爱。
这种无法控制的感情到底什么时候能够结束。
明月松开了手，其实一进来就可以松开了，但她还要帮他祛除身上的凡瘴：“开始上课吧。”
魏少陵微蜷了一下刚刚被握住的那三根手指，仿佛还能感受到她残留的体温。他脸上是和往常一样的平淡。
“好的仙子。”
明月：“”
明月盯着魏少陵。
魏少陵：“？”
魏少陵：“怎么了？”
他回答的有哪里不妥吗。
明月不满道：“对着教授本事的人应该称呼什么？”
魏少陵试探的回答：“师傅？”
明月理所当然的颔首：“诶。”
很好，这个便宜占到了。
魏少陵的心情复杂，明月却已经开始上课了。
“修真修的为去伪存真，祛除繁杂念头、留的真我。”
所以谓:
——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
明月慢条斯理道：“修真共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炼虚、合体、大乘八个大境界，在往上就是渡劫飞升了，你如今一朝入道就已经是筑基大圆满了。”
“但这是虚浮的，你需要尽快找到自己的道。”
明月问他：“你为何想要拥有力量，你追寻的是繁华、自由还是长生？”
在逃荒失去父母兄弟姐妹时、在山崖下找到兄弟的无碑陵墓时、剃度流浪看见妻离子散、生老病苦这一切世间苦难的时候、在长眠于梅树与大雪之下时。
没有一刻、从未有一刻他的心灵是平静的。
到底什么时候他才有能力改变世间这荒谬的一切。
魏少陵一笔又一笔的描绘着自己心里那幅代表正确的画，曾经渴求已久的期待、梦境、或者说愿望第一次宣之于口。
他说：“我想要众生平等。”
再没有人能够踩在别人头上作威作福、所有人都能够有秩序的幸福生活。
在那时候，那种强烈到几乎将他焚烧一样的愤怒会停下来吗。
他会获得从未有过的安宁吗。
明月颔首：“记住你的道，记住你的初心，你就不会在修行之路上迷路。”
和她想的一样。
魏少陵的思想非常靠近灵山寺佛修的众生道。
灵山寺的佛修、万卷书院的儒修最为盛行众生道。而清虚门的剑修、玄机阁的卦修中盛行无情道。
无情道、有情道、极情道、众生道、苍天道……
其实这各种大道之名只是为了更好概况而起的名字，每个人经历的不一样、感受的不一样，一样修的无情道可能领悟的截然不同。
理论也完全不一样。
这是很模糊、无法统一的概念。
因此人们并不以此来筛选自己适合哪个门派，而是看各个门派专精的本领是否适合自己。
魏少陵也不一定要投入灵山寺。
修真界有著名的、以实力排的六宗。
六宗有点像一所大学，各种主流、杂学都会教、海纳百川，但各宗有自己的专长与偏向。
清虚门实力最为强横，剑法天下一绝、门派内以剑修为主。一言不合就拔剑，主打一个快意恩仇。
玄机阁谜语人本事高超、专精算卦，门内卦修、符修为主。一般神出鬼没、很难抓到他们。
灵山寺佛修普度众生、功法以净化为主。万卷书院以书笔为护身之器。这两派都属于嘴遁高超的，边打架边骂你，还不带脏字。
药王谷谷内丹修、医修战斗力不强，但救治众生、慈悲为怀，人缘很好。一个传讯符叫来八百个人群殴你。
栖霞宫只收女修，宫内竞争激烈，法修与剑修并重。和清虚门一个路数的，全部都是暴躁老姐，一言不合就拔剑。
栖霞宫也就和灵山寺、药王谷关系好点。
六宗之下是比较特殊的仙盟，平时主要是充当一个润滑油、调节各宗关系和打理杂务的。
除了六宗还有比较出名的合欢宗、以双修以及亦正亦邪的立场著名。还有苗疆鬼神莫测的蛊修和人人喊打的魔修。
明月大概介绍了这些，问他：“所以，你想要学习什么本事？”
魏少陵不求长生，只求能够足够实现他理想的力量。
他坚定的说:“战斗力强的。”
那就属清虚门剑法最强了。
明月丢给他一个玉简:“这是我宗心法和剑法，我还为你挑选了几门棍法、步法和拳脚功法以及常用术法。”
明月当初剑法是在宗门大课上和传法长老学习的，这种面对众多弟子的课足够包容和简单。
大师兄也试图给她开过小课，奈何这种天才的思路她这种庸人实在模仿不来，教了好几遍也学不会。
即使大师兄耐心足够，她也是有羞耻心的，名师课堂到此为止。
虽然大师兄的教学课堂早早中断，但明月手上还有他的手写剑谱。
就如同各人的大道各有见解一样。
清虚门最开始的剑谱也因为学习的人不同，改良出了不同的版本。
清虚剑法海纳百川，适合入门。
璇玑真君的璇玑剑法若雷霆万钧却又不缺乏清灵快捷，变化万千暗藏杀机。
除此之外明月还有掌门的、师尊的和好几位师侄以及门派内前人留下的诸多剑谱。
总有一款适合魏少陵。
至于其他棍法、步法和拳脚功法以及常用术法当然是丰富攻击手段的。
明月指点:“你先学最基础的清虚剑法。”
魏少陵将玉简贴在额头，记下剑谱以后开始有模有样的练习。
起码看起来比她当初好很多。
只是简单练习了几遍他的动作就熟练圆融了起来。
明月认真的盯着他的动作，偶尔纠正一下。
清虚剑法她炼的还是很扎实的，指导魏少陵没问题。
剑法全部记下来融会贯通以后就是实战练习。
灵秀师傅当初让她进行第二关医术试炼的道具机关人有元婴期的实力，安上灵石以后拥有极高的灵智，比她身手好多了。
明月鼓捣了一会把机关人调节成金丹初期，用来当魏少陵的对手绰绰有余。
实战以后魏少陵的动作多了许多疏漏，被机关人打飞出去好几次，但他进步的也很快。
明月托腮指指点点了几次以后他很快就和机关人打的有模有样了。
要知道筑基大圆满和结丹虽然看起来只差一点，但大境界的差距和小境界的差距是不一样的。
他就这么一会就以筑基大圆满的修为和结丹初期打的有来有回。
明月只能说。
人和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
魏少陵真是一个上好的打手。
动作没什么可纠正以后明月的视线就移到了别的地方去。
魏少陵一开始落于下风的时候被机关人打飞出去好几次，也被打出火气了，此时报仇雪恨、脸上稍带点很张狂的飞扬之意。
练功穿的黑色劲装很修身，显出他一双逆天的大长腿，在往上是被紧束住的腰身和被衣服包裹住、光看轮廓都很大的胸肌。
他挥剑时用力、手臂线条显现出磅礴的力量感。
怪不得贫僧原著里那么多女施主想要他还俗。
这实在是圣僧太迷人啊。
练习的差不多明月就喊停了，魏少陵的修为还需要巩固，不仅只是剑法，他还需要打坐修炼心法。
“这是避瘴珠。”
明月把避瘴珠塞给他，叮嘱:“随身收好，不蕴含灵力的凡俗之物要少吃。”
“其中蕴含凡瘴，对修为有害。”
凡瘴对于没有灵力的凡人来说基本等于不存在，因为他们本就只能活百年，七情炽盛、爱恨情仇都深刻。
但修真者不一样。
特别是临近寿元的修真者、凡瘴勾动心魔，五衰缠身，一瞬入魔也是正常的。
心智坚定者亦能镇压心魔、熬过五衰、祛除凡瘴，但这东西会反复沾染，不知道哪次就没熬过去入魔了。
能避则避，没必要的罪别受。
魏少陵接了，轻声道谢:“多谢师傅。”
明月抬手，拍了拍他肩膀，那上面沾了灰，因为被机关人打飞而沾上的。
她注意很久了。
魏少陵静静看着她的动作，只轻声又谢了一句:“谢谢师傅。”
这次语气更轻飘。
不像是魏少陵的平日里讲话的语调，柔软的就像是天上那棉花糖一样的云朵，一掐能掉出糖来。
“回去休息吧，心法记得好好修炼。”
魏少陵看着明月的背影消失在小门后面才转身离开，他内心有些空茫，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每一件都是好事。
可他不知晓为何这样的幸运忽然就降临了。
魏少陵本来以为仙子所说的教授功法应该是随便指点他一下。
可从一开始一切就出乎了他的意料，只一日之间，他判若两人。
魏少陵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虽然仍有百般疑惑，但他能看出仙子不是暴戾的凶恶之人，她为人和善、对他坦诚相待、亦有路见不平的正直。
她为他传道解惑，这声师傅当仁不让。
他既然喊了这声师傅，就要尊师重道。
魏少陵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掌，刚才她为他拍去肩膀上灰尘的时候，他为这种短暂的触碰感到满足和快乐。
在她离开的时候他甚至想要伸出手挽留。
他这种反应是因为仙子为了救他产生的后遗症，却不是他沉沦于此的理由。
即使想也不应该，这种念头应该竭力克制。
这是极度的冒犯。
魏少陵很认真的检讨自己、并打算改正。
……
南域，百香阁。
曾经奢靡贵气的阁楼已经变成了一座废墟，药王谷门人在其中穿梭盘查。
避尘药君叹了一口气:“来晚了，这里被提前摧毁了。”
但这种摧毁证据的反应正好代表他们抓住了敌人的尾巴。
璇玑真君垂下眼眸，冷着脸凝望着这片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