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决心
明月抬眼望着她:“你决定好了吗?”
“是,我心不移。”
白衣女子轻轻擦拭着霜刃,如拂去灵台杂念,她旋手收起剑,剑光划出一道半残银月。
陆凌霜回望明月。
曾经记忆中那位含泪的大小姐全作旧日云烟,只余今日双目凌然坚韧的求道者。
“那么,明日退婚我陪你去。”明月轻抬手指嘘了一下。
“别拒绝我,凌霜,你知道,我只有这点用了。”
她弯弯双眼,笑脸中却透出些许神伤的难堪之意。
果然,陆凌霜有些为难的抬了下手,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便只好答应。
“既然要离开宗门,我先回去收拾行李啦。”
明月离开前,陆凌霜轻唤了她一声,如往常一样郑重的承诺:“明月,我永远都会护着你。”
所以,别难过。
别为了宗门内那些可笑的流言难过。
明月噗的笑了,没有正面回答,挥了挥手跑了。
“明天见呀,小师侄。”
明月才不难过,她都是装的,被该死的原著明月换过来的第一天,她就已经哭到哭不出来了,她眼泪已经干了,现在能流出来的都是脑子里进的水。
这是一本三流虐恋狗血仙侠文,男主松崖仙尊修着言情文里的仙尊标配无情道,女主角是他的二弟子。
万年前域外天魔进攻昆仑界,仙妖人众志成城,将魔军赶出昆仑界。
七杀魔尊无法灭杀,被清照仙尊封禁于秘境山海关中,以时间之力消磨其不死性。
七杀魔尊有蛊惑人心之力,从此清虚门代代仙尊修无情道,镇压山海关。
而女主是松崖仙尊的命定情劫,红线入命,退无可退。
在经历正文一系列狗血误会以后,女主坠入深渊,松崖仙尊悔之晚矣,遇到个很像女主的小女孩,将其收为徒。
而这个小女孩就是恶毒女配明月。
在百年后,女主从禁地深渊中爬出,又是一系列虐恋情深后,女主二度跳禁地深渊,仙尊男主追妻火葬场,因此无情道破,堕入魔道。
其先开山海关,放出七杀魔尊,而后屠了宗门上下,只因为这些人此前阻碍了他的爱情。
最后拎着瑟瑟发抖的明月,在禁地深渊前抽了她根骨,摧了她丹田,毁了她容貌,而后将她打下深渊。
然后他再一跳,去追妻了。
如果这是一本小说,明月可以留个恶评然后关掉,可如今这本小说变成了她的现实。
小明月因为所谓的剧情,一村的父老乡亲被屠杀,仅她一人逃出生天,残躯即使复生,却注定无法修行。
救她一命的掌门操持宗门内务五百余年,满心正气、兼济天下,泰半弟子都为亲手救回,却亲眼目睹师叔屠杀了他视若家园的宗门。
一手带大她的大师兄,他是整个宗门都无可挑剔的大师兄,尊重师长友爱同门关心小辈,为了接过山海关重任竭尽全力。
陆凌霜,她挣扎至今才从家族泥沼中挣脱,斩断了与竹马的婚约和所有羁绊,那场覆灭的大火让她没能涅槃。
那些喊她小师叔、小师叔祖的小弟子们,还未下山锄强扶弱、还没体验过这滚滚红尘、没有领略过世间美景,便成为一具尸体。
死的不仅只有清虚门上下三千余人,魔王被放出山海关,山海关之下通往魔界的通道也被打开,天下倾颓。
明月不想要这样的结局。
可她能做到吗?阻止这一切?
像她这样资质低下、实力弱小也无意志力的人,能够阻止这一切吗?
白日里问陆凌霜那一句又何尝不是在问她自己。
陆凌霜能够坚定的回答此心不移。
可她还需要去见一见那被退婚的人,她要亲眼看看他,从头到脚仔细的看清楚。
才能决定。
……
“哎哎,听说了吗,季家那个废物少爷要被退婚啦!”
“据说那陆家小姐为了让陆家同意可是大闹了一通,而且还请了松崖仙尊的小徒弟为她坐镇呢!”
“这不是……不是落井下石吗?”
“你懂什么!那陆家小姐拜清虚门掌门为师以后和季家可不一样了啊!那季家少爷没废都配不上了。”
“他现在废了,这个样子和凡人也没区别,不过百年就会垂垂老矣变作一捧黄土,到时又让陆家小姐如何自处?”
“也确实……”
“何况……季家少爷可废了有三年了,陆家小姐可给他们不少时间了,这不是确认无法挽回才来退婚吗?”
“我倒觉得陆家小姐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季家识相就该主动退婚!还在这死缠烂打不肯放手,真的丢人啊!”
听雨楼。
旁边的盆栽隐藏了季浩然的身影,他一个人坐在角落,双目望着窗外的景色,恍若出神。
可手却紧紧捏着那青色的茶盏。
耳畔仍能听到楼下散修们热烈的讨论,不是因为他耳力出众,而是那些人肆无忌惮。
也对,他早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天才,他如今只是个半点灵力也无的废人。
又有谁会尊重他?
所以,凌霜,你也和他们那样想吗?
幼年微薄的情谊当然抵不过前程,季浩然也未曾想过要死抓着这如今并不相宜的婚契不放。
可是……
为什么,退婚流言已经在外面闹得沸沸扬扬,他才最后一个知道?
为什么,比那张正式的退婚拜贴来的更早的,却是外人的羞辱。
陆凌霜,你真的变成那样的人了吗?那样世俗而刻薄的人,因为他没有及时让位而薄鄙他?
季浩然不相信,他不愿意相信。
他要自己去确认。
季浩然结了账快步往外面走去,却忽然感到脊背发寒,他警惕的往窗边的座位望去。
他看见那坐着个彩衣佳人,她带着面纱却遮不住含泪的眼。
那一瞬间,他居然感到一阵被灼烧的悲伤感觉。
好似被她望着的自己让她等了太久。
可季浩然确信自己并不认识这样一个人。
真是个怪人。
季浩然转身近乎逃跑的离开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