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苦涩的和平
“使者阁下,你之前的和平提议,我和几位袍泽都商量过了。”
和平谈判第五日,伊日再次接见了被他冷落了三天的使团,会面地点仍定在待客厅。
伊日的黑眼圈看起来比前日更重不少,
这段日子,为了取得国内势力和奥地利使团双方的谅解,他这个名义上的波西米亚共主可是费了好一番力气,和其他人爆发过不少争执。
“自由邦的提议,我们可以接受。”
最终,伊日总算压下了国内爆炸性的反对浪潮。
他没有用什么特殊手段,只是淡淡给反对和谈者回了句“我的兵死完了,要打你去打,战败国要有战败国的觉悟”,就把所有反对声都堵了回去。
不肯低头认输,又不肯积极抗战,好话赖话都让你们这帮逼养的说完了,我这个摄政王说什么?
约翰抑制不住地流露喜色。
“但是。”伊日伸出一根食指,话锋一转,“我们只接受一半方案。”
约翰的喜色迅速变为紧皱的眉梢,不满之色溢于言表。
就在他以为伊日要说只接受宗教自由时,伊日开口接着道:“我的意思是领土的一半。”
“我们同意摩拉维亚和西里西亚成为完整的自由邦。而波西米亚王领、环厄尔士山脉地区和卢蒂齐亚公国在农奴问题上维持现状,但可以执行宗教自由法令。”
约翰的不满之色渐渐平缓下来。
虽然比想象中的条件好一点点,但这依然让他难以接受。
于是他反问道:“西里西亚半境已然沦丧波兰铁骑之手,领袖阁下是打算替我国收拾波兰人?”
伊日狡黠地笑了起来,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空头支票可没有诚意啊,大人。”
约翰不痛不痒地埋怨了一句,沉默片刻后,紧接着补充道:
“如果再加上紧邻我国的埃克森巴赫伯国领,外加一座因德日赫堡,我们就同意。”
“成交!”
伊日抽出匕首,在手上划了道口子,一巴掌拍在和谈契约上。
该死,要少了。
约翰嘴角抽搐了几下。
伊日揉了揉手腕,和煦地笑着问道:“我很好奇,可以告诉我贵国打算如何处置这些土地吗?它们是会成为奥地利治下的自治领,亦或是从此独立,成为神罗诸侯的一员呢?”
“不,领袖大人误会了。”约翰摇头道,“这些土地将不会从波西米亚独立,更不会被我国吞并。”
“哦?”伊日又来了兴趣。
“临行前主教同我说过,奥地利驻军摩拉维亚,纯粹是为了防范异端叛军死灰复燃与抵御波兰侵略,绝不会为此索要友邦一寸土地。”
约翰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陈述道。
“因此,摩拉维亚乃至西里西亚,永远都将是波西米亚神圣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是。”
重头戏来了。
在座所有人都侧耳倾听。
“自由邦的建构无国可仿,是故,为两国利益着想,我国将在划定为自由邦的地区协助当地人构建新社会,协调当地庄园主和自耕农之间的矛盾。”说到这里,约翰不由得脸皮微烫,“所以,我国会在此驻军一段时间,直到制度落成为止,预计大约十年后,我国军队就会撤出,将土地治权正式交还给贵国。”
桌子对面,五大三粗的盖特曼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意思?就是说,不用割地赔款,还能白嫖奥地利人替咱们治理国家?还有这种好事?
伊日聆听罢,蓦地大笑不止。
“哈哈哈,你和那家伙竟然想出这种鬼主意,真服了你们了。”他摆摆手,“好了,回去告诉你的主教,他的意思我明白,这一阵算我败了。”
但我可不会一直失败。
他把后半句咽下喉咙,起身拂袖而去。
“来人,送客!”
和谈契约回到约翰之手,这一瞬间,沃野千里,人口密集的摩拉维亚和西里西亚正式成为事实上独立于布拉格中央的自由邦。
虽说两地十年之后就会依照条约无偿还给波西米亚,但是……十年后的事,谁说得清呢?
返回布尔诺的路上,法罗好奇地问约翰:“为什么用这么曲折的办法,直接要求对方割地不就好了?”
罗马人向来如此简单粗暴——战争就是要派兵把敌国夷为平地,男的充作奴隶,女的充作军妓。正如汉武帝下令屠杀匈奴人任何身高在车轮以上的男性,单把女人掳回国内。上古时期的战争没有道德可言。
约翰适时地提醒道:“改改你那野蛮的思维,我们是文明之师,怎么能割地呢?”
法罗一时语塞。
任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地道的罗马人,竟然会被盎格鲁撒克逊人嘲笑野蛮,而且还无法反驳。
“再说,你想一想。”约翰掰着手指给他算道,“吞并土地以后,那些土地怎么处理?会不会被皇帝陛下封赏出去,变成一堆尾大不掉的地方领主?”
“以这种方式,省得某些心怀不轨的贵族败类染指。”他自信微笑,“未来摩拉维亚必将是我国强大的根基,拭目以待吧。”
“那十年后还要还给人家……”
“还?扯淡。”约翰嗤笑道。
“不过是十年的停战罢了。”
伊日笑着对身边的同袍如此说道。
“现在奥地利人四面开战,从意大利到匈牙利,即使有帝国公捐税的支持,凭他们的财政也已经到了极限。”
“皇帝陛下同我国谈和后,想必不久后也将和波兰国王谈和,将主要精力放在意大利和匈牙利方向。”
“领袖。”盖特曼们面露不解,“既然知道奥地利的财政支撑不了多久,那为什么不再勒紧裤腰带坚持抗战下去?”
“废话,奥地利没钱了,搞得好像我们有一样。”伊日吐槽道,“别忘了,还有支好几万人的叛军在厄尔士山脉附近游荡,攘外必先安内,十年之内,平定内乱,再与奥地利角逐不迟。”
“可是……摩拉维亚毕竟是我国四百年的故土……”
“但是摩拉维亚的胡斯徒太多了。”伊日毫不掩饰遗憾的神色,“可惜,如果圣杯派依然如当年一样有着广大胡斯徒的支持,摩拉维亚本该是我们稳固的后方。”
“不过事到如今,这个烫手山芋还是让奥地利人吃吧——也不怕撑死。弟兄们,好好享受这来之不易的苦涩和平吧。”
就此,波西米亚王国与奥地利正式罢兵言和。
和谈的结果,奥地利在实际上获得了摩拉维亚的治权和对西里西亚的宰割权,但在名义上两地仍隶属于波西米亚,主权不变。
波西米亚僭主伊日·波杰布拉德宣布退位,在弗雷德里克皇帝的支持下,仍继续担任波西米亚摄政王。国王头衔空置,至于将来是由奥地利的拉迪斯劳斯继承,还是让乌拉斯劳斯的女儿继位为女王,因为二者都未成年,暂且不提。
北方战线告一段落。视线转向南方,意大利半岛。
教皇国所属,费尔莫城堡。
费尔莫是位于安科纳以南的一座古城,在罗马共和国诞生后不久便成为了罗马的一部分,被罗马行政划分入皮斯努姆管辖区(今意大利马尔科大区)。
在中古时期,费尔莫是教皇国有名有姓的繁荣地带,但在经历沧桑历史的演变后被繁荣发展的北意大利城邦所淘汰。
现代的费尔莫已经成为一座典型的欧式城镇,几乎不具备现代工业,却拥有着意大利排名前十的费尔莫音乐学院以及最美丽的地中海风光。
但在这战乱时节,费尔莫城堡的多年以来的平静被打破。
城堡领主安德鲁·罗素一脸凝重地坐在庄园别墅二楼的办公桌后。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安科纳城堡仍然屹立不倒,但是奥军莫名其妙就杀到他这来了?
1448年,7月21日。
距离奥地利军团开始围困费尔莫,已经过去了十天。
从第一天到第十天,奥军没有任何发起攻城战的打算。
费尔莫的守军极少,只有不到五百人的卫戍部队,其余军队都被教廷征召到南方去入侵那不勒斯。
即便如此,奥军指挥官依然不紧不慢地打造着攻城器械。
安德鲁·罗素试图率军突围不成,被外围的奥军打了回来。
而奥军却坐看顺势攻入城门的机会错失,又回去打造他们那个也许根本用不上的破冲车。
局势至此,安德鲁领主反而捏不定主意了。
向罗马求援的信件写了烧、烧了写,就是一直没敢下求援的决心。
酒肆间谣传奥地利和那不勒斯勾结在了一起,奥军此举是在故意刺激罗马方面解除对那不勒斯首都纳波利的围攻。
安德鲁深以为然,却又实在害怕奥军真的哪天想不开了发动攻城,让他这个一地小领主家破人亡。
怎么办呐。
要不要求援呢?
费尔莫城外十公里,奥军大营中央的校场。
噗呲一声,盛放美酒的木桶盖被撬开。
奥军士兵争先恐后地用木杯舀起一杯杯麦芽酒,碰杯豪饮。
二十多头两百斤的野猪被炭火炙烤得喷香无比,静待士兵前来品尝着今日打猎的成果。
“朕现在发现了,一旦朕开始指挥军队,明明没犯错也会输。而只要朕干着等,就是一仗不打也能赢麻。”
校场上的点兵台,弗雷德里克兄弟、博罗诺夫伯爵,伴着几名年轻些的贵族坐在一起吹牛扯皮。
“陛下,咱们真的不攻城吗?”博罗诺夫用力撕咬着手上的猪大腿,好奇地问道,“斥候回报,城内只有士卒三百人,还不到我军的零头。”
“不打。”
弗雷德里克果断认怂。
“当年老子被主教只用两百个人就冲烂了,鬼知道这里有没有第二个罗贝尔。老子就是不打,给老子接着狠狠地围,围得他们怀疑人生,围到他们主动请降。”
“陛下!”
传信兵行色匆匆地闯入校场,单膝跪在弗雷德里克身前。
“有一大一小两名女子求见。”
“谁啊?”弗雷德里克咀嚼着猪腿肉,懒洋洋地问。
“这,那名少女自称是那不勒斯国王的外甥女,陛下的婚约对象……”
咣当。
弗雷德里克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克里斯托弗大惊失色:“不好,陛下集色攻心昏过去了,来人啊,速速把陛下抬回寝帐!”
数名禁卫军士兵手忙脚乱地把弗雷德里克当场抬走,留下一地凌乱的众贵族。
啥?
皇帝的婚约对象……皇后杀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