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四个受伤的女人
夜很静,陆司昭的话一字不落地落入夏瑶耳里,她只顾着落荒而逃,没有应声。
两束车灯包裹着她全身,明明没有温度,却像个有几千温度的火炉。
照着她跑到楼梯口,照着她一步一步爬上幽暗斑驳的楼梯间,再照着她穿过满是油污的走廊,掏出钥匙,开门。
若有动作无所遁形,有那么一刻,夏瑶甚至怀疑,车灯是不是进化了,幻化成了陆司昭的眼睛,可以看见她身体深处的每一处悸动,每一处暗涌,每一处潮湿。
她哆嗦着推开门,又砰地合上,车灯终于被隔绝在外,只剩下一点点橘光透过底下的门缝渗进来,依稀照见屋内的摆设。
又过了片刻,巷口响起汽车驶离的声音,灯光移开了,消失了,四周陷入黑暗。
夏瑶瘫软地靠在门板上,眼睫湿漉漉的,深吸几口气后,起身拉亮墙壁上的灯线。
白炽灯太亮了,灯下的女孩脸颊酡红,那双含了水的桃花眸越发潋滟,唇瓣水光盈盈被吮成了胭脂色,像朵诱人的红玫瑰。
她摸了摸口袋,里面不知何时多了一沓钱票,有角有分,不是整数,应该是陆司昭趁她刚才睡着悄无声息地将身上的钱悉数塞了进来。
洗漱过后,夏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接近凌晨,客厅传来细微的动静,夏小兵从医院回来了。
天还没破晓,客厅再次传来动静,夏小兵出门了。
起床后的夏瑶又恢复成漂亮平静的模样,梳头、洗脸、煮粥,好似昨夜澎湃的情绪是一场错觉。
只是下楼听到妇女的议论时,脚步还是下意识顿了顿。
——“昨晚上老王两口子动静老大了,三十多岁的男人,还能这么有劲,他家床板都快给他摇塌了吧。”
——“嘿,你没听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吗?还是老王媳妇有福气,哪像我家那个死人,一个月也懒得动两回。”
——“我家男人也差不多,自从生了两娃后,他就不怎么碰我了。欸,对了,你们昨晚有没有听到汽车的声音,那车灯打在我家窗户上,老亮了!”
——“是听到了,好像还停了挺长一段时间,不过,咱们这也没谁家亲戚有车啊?应该是有事路过的吧。”
听到这,夏瑶紧攥的手指松了松,若无其事继续下楼。
“小夏啊,上班呢?你妈还在医院啊?人怎么样了?”有眼尖的妇人叫住她。
“噢,还不知道严不严重,要今天拍了片才晓得。”
“小夏啊,不是叔叔婶婶们无情,这邻里邻居的,谁家有事了都会搭把手。只是你妈和你弟以前做得太过了,别怪我们啊。你人也不小了,得为自己考虑考虑。”
夏瑶没说什么,只对她淡淡笑了笑,坐着公交来到工厂。
门卫李大爷惊讶的发现,今天厂里竟然有四个女人带伤上班。
王海燕和丁娟娟鼻青脸肿,徐婷额头鼓了个大包,夏瑶算好的,只有嘴巴肿得有些厉害……
“难道你们回家的路上又遇到丁娟娟了?”夏瑶悄悄问徐婷。
“没,没有。”
徐婷摸了摸额头的鼓包,又瞅了眼旁边情绪低落的王海燕,叹了口气,低声说,
“嗐,海燕姐昨晚不是和我们去吃饭了吗,我送她回去,哪里知道,她家里锅灶还是冷的,一家子都在等她回去烧饭呢。
她丈夫气死了,抡起根手腕粗的棍子劈头盖脸对着海燕姐就是一顿招呼。这不,我去拉架,额头挨了一记。
海燕姐怕我受伤,把我推走了,她自己估计挨了不少揍,瞧那脸紫的。”
夏瑶没想到,表面幸福美满的王海燕家里会是这么个情况。
白天上班,晚上回家洗衣做饭当牛做马伺候一大家子,偶尔有一天和同事聚餐就像触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她光想想就觉得这种生活太让人窒息,要是换她自己,她估计早跑了。
但对方是王海燕,公公婆婆,儿子女儿,丈夫,各种关系理不清,剪不断,她总不能一上来就劝人家离婚吧?
“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擦点药?机器我帮你看着。”夏瑶走过去,没看她的脸,语气和平时聊天一样随意。
她不想王海燕太难堪。
“没事,皮外伤,我皮糙肉厚,过几天就好了。”
王海燕讪讪地整理下头上的帽子,想要遮住脸上的伤,但帽子太小,又没有帽檐,头发全部挽起被束缚进去,没有头发的遮挡,脸上的淤青反而更加显眼,无处可藏。
她躲了躲周围同事好奇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夏瑶嘴唇时,皱眉道,“你嘴巴怎么回事?你妈打的?”
“……”当然不是打的,是亲的。
夏瑶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两人黏在一起,唇齿交融的画面,耳畔都是彼此难以抑制的喘息声。
她眼神很快躲闪了下,抿着唇道:“不是,不小心磕到了。”
王海燕没有多想,弯腰开始理线。
……
车间另一头,殷建军拉过丁娟娟,关切地问:“小娟,你这脸咋回事?昨天下班还好好的。”
“被人打的。”丁娟娟撇了撇嘴,忽略过和男人看电影的事,委屈巴巴地将在国营饭店附近的遭遇简述了一遍。
殷建军一听气坏了,拉着她就要往外走:“还有没有王法了!走,舅舅现在就带你去公安局报警去!”
“舅舅,算了,报警了也抓不住人,别浪费时间了。”
丁娟娟视线往夏瑶那边扫了扫,虽然没看到脸,但她能分辨出打她的是三个人。
本来她还怀疑是不是夏瑶和徐婷她们,不过,当看到王海燕和徐婷脸上的伤时,这种疑虑瞬间打消了。
那个破麻袋套的太及时了,她根本就没伤到对方寸缕,哪来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