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何有光
雨水淅淅沥沥,不平整的路面积了好些个大大小小的水洼。
何娘子来不及提起裙子,就着急匆匆的脚步越了过去。
深色的衣裙从水面拂过,带起一捧泥水,溅在裙角上成了斑斑点点的花纹。
打开院门直入正屋。
只见一个皮肤黢黑、留着胡茬的五尺糙汉正坐在堂前。
嘴里叼着几根被细细挑选过的稻草,手里各抓着一小把编起草辫,旁边堆着两三个已经做好了的草凳。
他家本是庄稼户,割下来的稻草晒干后,他闲暇时就会用来编成草凳。
草凳轻巧,取用方便,透气性好,有透气排温、冬暖夏凉。
旁边那几个显然这是他忙活了一下午的成果。
“回来了。”
何有光没抬头,只是叼着稻草杆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
何娘子解下头上戴着的斗笠放在一边,连蓑衣都没有穿,也不顾裙边还沾着泥,径直走到何有光旁边,一屁股坐在了他做好的草凳上。
“你知道我今天看到什么了吗?”
何娘子既兴奋又神秘兮兮道。
“看见什么了,你今天不是去新来的那个老宋家,找他娘子学裁衣吗?”
何有光看了她一眼,又低头摆弄起手里的稻杆。
有啥稀奇的?
那是老李头的屋子,以前他也常去坐坐。
现在不过是换了个主,能有多大变化。
“是啊,我是去跟人家学做衣裳,她家三娘子你知道吧,跟咱们二郎一般大的年纪,我今日去的时候正听见她在读书,读的可神了嘞,还会写字嘞!”
何娘子一副八卦神情,绘声绘色地说起她看见宋山山读书写字的场景。
何有光愣的张了下嘴巴。
被他叼着的几根稻草就这么掉了下来。
“啥?那女娃娃都会写字了?你可莫要骗我,难不成那娃娃上过学堂?”
“这还能有假,我瞧着真真的,她们家三娘写的字板板正正,写得可好嘞,她爹爹亲自教她的!”
“宋老弟自己教的?”
“是啊,原先瞧着这个宋郎君斯斯文文的,竟真的是个读书人嘞。”
眼看何娘子把宋家父女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何有光不由得冷哼一声:“说这些有什么用。”
何娘子被他噎住。
“我说你是不是死心眼儿啊?我说这么多,不都是为了两个小子吗?现在咱们村有个读书人,不如让大郎二郎也跟着学一学,先不说能学得有多好吧,好歹识几个字也是好的啊!”
何娘子气不打一处来,这丫的死脑筋咋就弯不过来呢?!
何有光被她说得面上发红,只能嘿嘿一笑。
他刚才听见自家婆娘一直夸着别人家的人,只顾着不爽了,哪里想得到这些。
“你说得倒轻巧,人家跟咱们非亲非故的,哪里是我们想跟着学就能学的?”
“咱们家又不是没有银子,那钱存着不就是为了那两个臭小子的吗?”何娘子想了想,又道:“你瞧原先老李家那小子,就是读了书,中了举,现在又当了官,还把老李接去享福去了,难道你不心动?”
何有光又想起那个憨厚的小老头。
他是老鳏夫,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这么多年累死累活的积蓄全拿出来供他儿子上学堂了。
这会儿倒是苦尽甘来,过上好日子了。
说不心动是假的。
谁不想孩子能够有书可读,能够出人头地。
“我觉得这事没那么容易,人家教自家女娃,你却想给他塞两个臭小子去,咱俩家交情也算不上多好,你这不是胡闹吗。”
何有光现实的摇了摇头,继续做草凳。
村里能识字的人不多,读书人更是没有。
城里的学堂都是非富即贵人家的子弟,他们这样的人家连半年的束脩都交不起。
现在好容易来了个读书人,何娘子有这个想法很正常。
可是人家凭什么教呢?
“你听我的……”何娘子计上心头,俯首在何有光耳旁悄声说道。
何有光皱着眉头:“这样行吗?”
“你不试试怎的知道行不行?”何娘子翻了个白眼,“那两小子呢?”
“不知道跑去哪里疯玩去了,没回来呢。”
“这可不行,我得把他们找回来,这事儿说不定能成,我得先让他们准备准备。”
何娘子说着就往外走,留下何有光一个人沉思。
-
第二日清早,宋山山躺在床上不急不慢地伸了个懒腰。
自从穿来这里之后每天早睡早起,她的生物钟十分健康。
翻身坐起来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东际才刚刚亮出第一道曙光。
“咦?”
宋山山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般,猫着身子快速移到了窗边。
窗外,宋长则站在厨间的屋檐下,对面还站着一个面相憨厚的五尺汉子,手里提着两只母鸡,黢黑的脸上透着一股红色,嘴巴一张一合地,听不清都说了什么。
宋山山认脸,只要是见过的人她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印象,因此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何娘子的丈夫何有光。
她们刚搬过来的那几天,他也曾上门来送了一些他亲手做的小物件。
只是不知道今日来是为了什么。
看着他手里提着的那两只母鸡,宋山山觉得应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一只鸡的份量可不轻了,何况还是两只可以下蛋的母鸡呢。
宋山山隔着窗看得心里痒痒,恨不得能长出一对顺风耳来,好听听他们都说了什么。
眼看他们二人越说越激烈,若不是宋山山看着,都快以为他们要打起来了。
说话间何有光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拳头般大小的布包递给宋长则手上。
宋长则几番推辞,却被他不由分说地塞到了自己的衣襟里。
又是一番好话,才见他留下两只母鸡,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她们这间小院子。
他笑得满面春光,徒留宋长则站在原地看着还在扑腾的两只母鸡暗暗摇头,呆愣了半晌才认命般地把那母鸡给拾进了厨房里去。
这就谈成了?
她还啥都没有听到呢。
宋山山撇了撇嘴,赶在宋长则发现之前收回了自己的脑袋,准备起床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