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去年的寒因寺……”
韩氏勒大眼, 满是不敢置信,垂在身侧的手颤动着,猛然抬起去推身旁人。楚陌松手退之。韩氏扑空, 刹不住势摔到在地, 下巴磕在楚陌的脚尖前。
“信……那封手书, 是你是你对不对?”
楚陌立在那不动, 吹了吹之前捏韩氏后颈的指,一脸无辜地问道:“什么信?”
“一定是你。”韩氏双手撑地, 奋力返过身, 双腿蹬地急急退离, 双目被恐惧填满:“你你你把云……骆斌云弄哪去了?他是朝朝廷命官。百官之首张仲张大人是是他的亲舅舅。”
“娘, ”楚陌蹙眉,摆出一副茫然样:“您在说什么?骆斌云是谁啊?”凝目做思考, 两息后试探性地问道:“齐州府那个失踪了的知州?那您可不能乱说, 儿子可从未与之接触过。您认识?”
他越是这样,韩氏越是怕,牙颤得牙根都疼。见楚陌抬腿, 她失声尖叫:“啊啊不要过来,”手紧抱头,两腿混乱地蹬地, “不要过来求你了……”
还信呢?楚陌笑之,潭黟县那场大火把不该留着的东西烧得一干二净。韩氏还是太天真了。转身移步到榻边,慢条斯理地打开榻几上的黄梨木长条盒子,从中取出一支宁神香。
当年爹丧在外, 太爷悲恸欲绝。若不是顾忌他, 才不会装病认了。没法子呀, 骆斌云那时虽还是一介布衣, 但其背后站着的是津州府骆氏,还有时任吏部右侍郎的张仲。
与人.妻通奸,又草菅人命。这样的丑事恶事,骆斌云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说予旁人。太爷要的是他与韩氏将事烂在肚里。
民不与官斗。
为了让骆斌云安心,太爷不但留着韩氏,还要表现出一副楚家愧对她的样儿,之后又将管家权给她,不惜养了桐州韩氏四年。
如此,楚家才相安无事到今日。
楚陌将香点着,来到香案处,将它插到香炉中。看着香烟袅袅而上,他神色平淡。不过这些年,太爷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先是让人携金银四处置业,江南、宁南、陕东等等,专挑文风强盛的州府。
在书院、县学附近买地,建小院。买不到地,就买宅子,全部用于出租。各地管事留意学子,一边聚集消息,一边挑资质优越品行上佳的贫寒士子,暗里资助。
于太爷来说,他会读书是个意外。用太爷的话讲,楚家往上数七代,没出一个读书人。昌平二十二年,他考中秀才,太爷带他私见了济崇府知州马骞。那位是楚家资助的第一个士子。
十五年了,楚家早已非过去。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楚田镇的楚就是他楚家的“楚”。韩氏还想着在他跟前说一不二?她就没意识到自己能活到今天,是因骆斌云。
现在骆斌云都没了,留着她也无用了。
轻吐一口气,转过身,楚陌左手至玉带下,指勾了个空,蓦然笑之。他忘了,孤木珮已经赠人了。
韩氏心头愈发缩紧,像是被只手抓握,心怦怦狂跳难以抑制。这是去年那场大火落下的心悸,仰脸张大嘴喘息,试图平稳心绪。
见她脸上血色退尽,楚陌抬手覆上心头:“娘,看你活得这般艰难,儿子心疼极了,”耷拉下一双剑眉苦丧着脸,幽幽道,“该怎么好呢?”
“呕嗷,”韩氏干呕,胳膊肘支立不住,摊躺在地,头一仰一仰地抽着气,两眼里瞳孔渐大。
甜腻宁人的香气弥漫开来,填满屋。
楚陌展颜,看着韩氏呼吸渐平稳,双手背到后反身面朝紧闭着的门,不带一丝情绪地说:“你无需在意我定下的是哪家闺秀,”稍侧首后瞥,“反正你也活不到我娶亲的那一天。”
“你……你目无法纪。”韩氏急抽几口气,又道:“无无法无天。”
“这不能怪我。”楚陌笑着走向门:“我都是跟你这个亲娘学的。”出了门,见偌大的院子空无一人,心情又好了两分。
绯云院外,周老管家正打着盹,一阵小风从旁过,立马睁开眼,见那小冤家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赶紧出声:“我这么大个人在此,您没看到吗?”他也不想想是谁帮他处理了绯云院里的那几只蛆虫。
楚陌停下脚,回头问道:“迅爷爷,您把人送哪去了?”
“西云矿山。”周老管家吹胡子瞪眼:“奴才没个奴才的样子,大奶奶都病成这样了,他们竟还敢把烦心的事传入她耳里。养着添乱吗?”
津州府来信,是从他这透出去的。他就坐等着绯云院寻太爷要信,借此发作。那几个可是一点没叫他久等。
闻言,楚陌赞赏地点了点头:“不错的去处,”回头继续走,“让刘大姨、张嫂过来伺候我娘,她心悸的毛病又犯了。”
“好,”周老管家抄起手,目送着人离开。老太爷拿钥匙去库房了,看来小少爷是有了着落。好事好事,回头看绯云院,讽刺一笑。
回到自己的三知院,楚陌见正房门大敞着,脚下不由得快了两分。堂室里,一身着银灰棉袍的苍发老者坐在榻上,其就是楚家的当家人,楚镇中。粗粝的手指轻敲着榻几,左手放在一只不大的方正红木盒上。
“太爷,”楚陌跨入屋:“您怎这么快就来了?”
楚镇中没好气地瞪了曾孙一眼:“老夫又不是要搬库房。”他就去寻摸几件上得台面的东西,能费多少工夫?
“虽说不是下聘,但头回见你媳妇,老夫也不能马虎。你过来瞧瞧,看这些行不行?”
周老钱早跟他透过了,那闺女品貌十分出众,性子良善,行事也从容。一家子读书人,屋里干净。这就最好,他们楚家是伺候不起第二个“韩氏”了。
楚陌看着他太爷将红木盒子搬到榻几上,不由得挑起眉,好像还挺沉的。
楚镇中抬眼又瞪曾孙,双手按在盒上:“你没把韩氏气死吧?”为这小东西,他十几年来是操碎了心。
昌平九年冬,他把他和韩氏从桐州府带回来。原是想将人养在身边,他亲自看护。未料这小东西却死活不愿,见天地跟着韩氏。害得他担心受怕了一整年,后来还是周老钱主意正,说送他去学堂。
上了学,懂事快。总算把他一点一点掰正了路子。可路子是正了,性子却越来越往偏里走,怎么扭都扭不过来。别瞧小东西在他跟前,说啥啥好,这都是给他脸面装的。
不错眼地盯了十几载,终于长大成人了。原以为他可以歇口气,不想去年冬这狼崽子竟……算了,楚老给自己顺了顺气,不跟他气。
狼崽子年纪轻轻的,身健体壮,他可比不得。万一被气出个好歹,吃苦的还是自个。
“没,”楚陌拨开太爷按在盒上的两手,掀起盖子:“我这正要定亲,她可死不得。”
看到盒中躺着两方端砚、一块他拳头大小的鸽子血,几对“粗犷”的龙凤金镯、金项圈。拿起也不用掂,全是实心的。一尊玉观音有他巴掌大,还有三块羊脂玉佛牌。
他……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楚镇中拍开曾孙翻翻捡捡的手,拿出两方端砚:“这是马骞去年送来的,你也不用。我看就给你媳妇爹,他不是爱抄书吗?”又捡起鸽子血,“这个颜色正,给你媳妇打两件手钏。”
“这些呢?”楚陌手伸进盒子里,拨了拨金镯金项圈。
“你媳妇在家中辈分大,侄子、侄女一大串,一人一件就没了。”楚镇中将鸽子血放回盒子里,又小心拿起玉观音,严肃问道:“这个你老岳母会喜欢吗?”
楚陌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手指了指玉观音,“她应该会被吓着。”据他所知,这玉观音是太爷在辽边从一队婓辽骑兵那抢来的。单观玉质,就知价值千金。
吉家只是寻常人家,他老人家真的不是去吓唬人的?
这是不满意?楚镇中嘴边白须一耸,老脸一拉怏怏地将玉观音抱怀里,摘下挂在腰间的锦囊丢过去,气哼道:“那你自己去库房挑吧,这些都给老夫留着。今晚老夫就抱着这盒子睡。”
不识货的小东西,韩氏做梦都想要老库房里的好物,他竟还嫌弃。他给他看过了,他就只配拿三个铜子数着玩。
“好,”楚陌捏了捏锦囊里的钥匙:“您今晚早些歇息,明日我们就去齐州府。”
楚老翻起白眼,噘嘴道:“知道了。”将玉观音收好,然后抱起盒子气嘟嘟地大跨步出了屋。
望着那老头,楚陌扯起唇角笑笑。周老管家教太爷对着他不能太严苛,他太爷就学了这套。从开始的别扭,到如今的自然行止,他倒是把自己给哄得挺开心。
………………
“哇……”
夜里徒来一阵嚎哭,惊醒了睡梦中的吉安,翻身朝外,裹紧被子。欣欣又做噩梦了。这两天白日还好,一到晚上就哭闹。好不容易哄睡着了,睡不久又哭醒,她二嫂更是一步不能离。
轻叹一声,吉安有些心疼。牙还没长全,就差点祭了后河口。别说奶娃娃了,就是大人遭此一回,也要缓个几天。那杨二婆子,真的是黑了心。
哭了足一刻,声渐渐没了。
天明,吉安才洗漱好,她二哥就端了一大汤碗猪肚鸡汤到正屋。
“小妹,快点过来坐着。”
分家后,一二三房都请人盘了灶。有时也会聚到正屋吃,不过不多。倒是正屋近来开火是越发少了,一二三房吃什好的,都会事先过来关照一声,让别做饭。
“二哥,你半夜起来熬的汤?”吉安拿了四个碗,坐到桌边。辛语装了几个刚蒸好的白面馒头送去东厢。
在小妹将欣欣从河里救起那日,吉俞就跟媳妇说了,以后他们两口子多了一个闺女。楚陌守诺,他万分感激。若是一走了之,那他就养着小妹。如果活不过她,他还有儿女,一定叫小妹后顾无忧。
给她舀了一碗,吉俞道:“昨晚睡前烧开,放炉子上煨了一夜。你二嫂尝了,说鲜得很。你先吃,我去后院看爹娘在忙啥?”
“爹在量后院门的尺寸,准备让李木匠做个可拆卸的高门槛。我等他们一块。”吉安将双手贴在碗上焐着。
二哥出去后,屋里就只剩她一人,垂目看碗里奶白的汤,闻着诱人的香味想着三房。
前天是吉欣然生辰,也是欣欣溺水的隔日。镇上黄家得了个就便,来家里瞧欣欣时,将黄氏送回了。
半月时日,黄氏变了。全没了哀哀戚戚,回来时虽是一身素,但气色不错,恭恭顺顺地给爹娘磕头敬茶认错。
家都分了,爹娘也不为难她,喝了茶就让她起了。之后人就带着一大块驴肉去了东厢,看欣欣,给二哥二嫂好一番赔礼。欣欣没事,杨二婆子也被抓了。二嫂虽还不舒坦,但也没再怪罪谁。
昨日一早,黄氏来正屋,请爹娘别做饭。中午晚上,一大家子都在三房用的饭。吉安是眼看着她三哥双眉逐渐舒展。
黄氏是认清现实,转了性子?吉安敛目,她没看出来。不过就目前的情况,她不得不赞其一句能屈能伸。分家那日的丑,她似全然忘却了。
黄氏并不大度。也正因此,她对这个人提了几分戒心。
“姑,”辛语掀门帘,牵着下睑上还挂着泪的欣欣进了正屋:“二婶逼着吃药,她不愿待东厢了。”吉安抬眉,冲着欣欣笑问:“那药吃了吗?”
“姑咳咳,”欣欣咳着扒到她腿边,苦着脸诉道:“娘灌欣苦苦水,欣不不欢喜娘了。”
“这是造下仇了?”吉安握住她的小肉手,探了探掌心。小胖丫烧了一天一夜,发了不少汗。烧热退了,就开始咳嗽。县里杏霖堂的大夫给开了药,早晚各一顿,喂药就跟打仗一样。
“这个姑姑救不了你。你得好好吃药,等不咳了,姑让你爹带你去镇上买炒米糖。”
欣欣伤心了,脸埋在她姑腿上,踢着小脚呜呜囔囔。吉安摸着她帽上的兔耳,手指在小肉爪的掌心轻轻挠。
吉忠明老两口忙完事回屋,就见小孙女窝闺女怀里,吃着辛语喂的鸡腿肉。那小样儿,不知有多享受!
“林大夫没关照忌口?”
“能吃能受。”吉孟氏淘了方巾递给老头子,伸手去捏了捏小孙女的颊。这两天掉膘了,不过瞧她那鼓囊囊的小嘴,就知不用愁。掉了的那点膘,也不愁长。
正要吃饭,这门帘又被从外掀起。吉安扭头看去,见大嫂端着几张煎得金黄的饼子进来,不由在心中感叹。分家后的日子,真的是多滋多味。
“爹娘,小妹,赶紧吃,刚出锅的。”
欣欣闻着油香,立马盯上了煎饼,将嘴里的鸡肉嚼吧嚼吧顺下肚,两眼跟着煎饼一路到桌上:“大伯伯娘,欣想吃。”
“少不了你的。”朱氏才把饼放下,吉欣然就送豆腐肉圆来了。
“爷奶、小姑,我娘天没亮就起来做,用鱼头汤下的。你们尝尝,看还合口吗?”
欣欣伸长脖子去望,小鼻子一凑一凑地吸气。吉安往桌边坐了坐,余光瞥见吉欣然在偷瞄她,大方抬头去看,正巧撞上她瞄来的目光。
“怎么了,我有什么不对吗?”
吉欣然连忙摇首:“没……没有,”她只是在想姑怎会知道欣欣落后河口去的,屈了屈膝,“爷奶、大伯娘,欣然先回了,你们慢慢用。”
“回去吃饭吧。”吉忠明现对这大孙女已不抱什想法,只望老三能下得去手,将她性子压实在,否则迟早要吃大亏。
吉安心里也能猜到吉欣然在思虑什么,无非就是她直冲后河口的事。
那天事后她就跟大嫂说了,一早起来右眼皮就不停跳。跳得她发燥,莫名的不安,总觉有什不好要发生。
后院有小道通后河口,她找不着欣欣就没做他想,先跑去后河口瞧瞧。此行很合理。
等人走了,朱氏凑到三房送来的白瓷碗边:“啧啧啧,娘,您瞧黄氏这豆腐肉圆做得?圆溜溜的,雪白雪白,比咱县里品香楼端出的卖相还要好。”妯娌十多年,她今儿才知黄氏还有这手。
藏着掖着,可算把真货掏出来了。
吉孟氏看小孙女眼馋得口水都滴流下来,笑着给她舀了两颗:“你娘怀你的时候,嘴也没缺,怎就生下你这么个小馋嘴?”一家子,就没比她更吃好的。
一顿早饭吃三样,吉安也是乐呵,等大嫂回了,开起玩笑:“早知有此口福在后,我就该早点劝你们把家分了。”
“我也不曾想到这份上。”吉孟氏夹了一块煎饼,撕了一半给老头子,问欣欣:“好吃吗?”
两颗豆腐肉圆下肚,小欣欣抱起碗喝鱼汤,哪有空回她奶的话?辛语见二叔端来的猪肚鸡汤没人碰,给自己舀了一勺,就着馒头吃。
吉彦用了早饭,就出门去县里了。三霖书院附近宅子贵得很,普普通通的小院,也就容得下一家五口,要四百两银。他思来想去,自觉在那住不久,便还是决定赁。
租赁花费不大,可选择的空间广。一座两进的宅子,一月二两银,距离三霖书院两刻脚程。宅子赁好了,不日他一家即将启程去齐州府。手头尚有一些事未解决,他要尽快处理完,首先就是陈家送的那两女子。
他不打算留下。
吉家三房,吉欣然帮着她娘把炕头的几只漆木箱子抬出来:“娘,我们是要离开了吗?”
“嗯,”黄氏腾出一只空箱,挑拣料子好又有七八成新的衣物收进去:“不出意外,等楚解元与你小姑定亲后,我们就随你爹去齐州府。”上次闹得那么难堪,她其实未出吉家门就后悔了。
在娘家,爹给她好好捋了几回。信旻又给带信说,相公要领着一家子落居齐州府,她当时便急了。那天她真的是疯魔了,现在可好,昨晚相公嘴上讲原谅,但却丝毫没有要把家交给她的意思。
看来那心她得重新焐。
“娘,以后一年也见不着几回了。咱们别闹了,跟爷奶、小姑好好处。”吉欣然是怕了分家那日的闹腾了。万一她爹怒极真休妻,那吉家就没了她、信旻、信嘉立足的地儿了。
黄氏嗤笑,幽怨道:“还闹什么?娘又不傻。你小姑运道上层,叫她攀上桩那样好的姻缘。说不定咱们日后还得仰仗她。而在这院里,你小姑在乎的唯你爷奶,我哪还敢闹?”
也是她家欣然没手段,明明楚解元是相公领回来的,却叫东耳房那位得了去。平日里冷冷清清的,遇着入眼的,倒是比谁都热乎。
“您明白这个理就好。”酸气涌到喉间,吉欣然泪目。奶不是说等欣欣不咳了,就去寒因寺上香吗?也许她该劝小姑去摇支签,问姻缘。
宣文侯那般金贵,还是应远着点克夫命的女子。
黄氏折着袄裙,眼底阴沉:“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在强势之下,我们亦要懂‘识时务者为俊杰’。”来日方长,不要纠结在一时长短,但看日后吧。
十月十五后,吉家当家的几个男人就少有出门了。他们都在等,等楚陌。
十七这天晨起,早一日抵达迟陵县的楚陌,用完早饭便亲驾着马车,拖着他太爷和迅爷爷出发往枣余村。到村头时,正巧与出门溜小肥丫的吉俞遇上。
“楚陌?”吉俞欢喜,他爹今早眼屎都糊到眼尾了,着急上火。一家子就属小妹最淡定,每日里进进出出,不见分毫乱。
“二哥,”楚陌看过小肥丫,瞧她脸色红润,手里握枣,嘴里没空,就晓人已无事。将马车靠边停。
愣了稍稍的吉俞,才意识到楚陌那声“二哥”是在叫他,连忙应声:“嗳嗳,”看他走往车后,立马松开闺女往院里叫人,“爹、娘,楚陌来了。”
窝炕上发呆的吉忠明,闻言手里书一丢,一拗下炕穿上鞋。吉孟氏也从里屋跑了出来,与老头子对视一眼,拉了拉衣摆就跟着出去迎了。
院外,楚镇中撑着曾孙的臂下了马车,见到一歪一晃往这来的胖丫头,顿时笑眯了眼,弯下腰轻声问道:“你是欣欣?”瞅瞅这小脸,娃长得多喜庆!
“是欣,”小欣欣仰着脑袋,望了半天摇了摇头:“不认识。”
“哈哈……”
楚镇中拐了下边上的曾孙,直白道:“老夫就喜欢这样胖乎的,你给我来两。”要求不过分吧,他很通情达理。
知道吉家孩子多,周老管家早有准备。从车中拿出一只小包袱,里头装的都是果糖。不等他把糖掏出来,吉忠明已经携老妻、儿子出院门了。
“失礼失礼。”
“不妨不妨。”楚镇中人老,但眼不花。不着痕迹地看过吉家迎出来的几人,心里多了两分安定。周老钱说的没错,这一家子都不是什深沉人。
“您老一路舟车劳顿,快快进屋歇息。”吉忠明没想楚陌真将他太爷请来,老人家该是过古稀了。亲上前搀扶,不是殷勤,实属敬重,也有些过意不去,毕竟范州府离迟陵县不近。
楚镇中笑道:“见你如此,老夫踏实了。”说亲还是要门当户对,农家子对田家女,不高看不贬薄谁,相互敬着珍重着。
现在只等相吉安了,若是个好的,那他就是现在……不不,怎么也得等两小东西成完亲再闭眼才行。
吉欣然这两天学起她娘,开始略施粉黛。早已听到外头动静,就等在三房门里,待脚步声接近,掀门帘走出。微颔首,姿态柔柔地行礼,然后淡然地从楚陌身旁经过去往井边。
见着她,楚镇中双眉一夹,就这?转眼看向周老钱,他眼是长屁沟里去了吗?周老管家,嘴朝东边努了努。顺着方向看过去,老人家立时眉开,又是一个和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