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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喉结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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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气被湖水褪去不少,程徹引着她往岸边浮去。沈清的脚尖已可以够到湖边的台阶,踏到实物,那虚无缥缈的梦幻被戳破。她猛然一惊,睁开眼,双手推开程徹,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她双脚踩在台阶上,赶紧拾级而上,全身已湿透,宽大的衣袍已虽然穿着束胸|衣,但若是从前面看,还是能看出些许端疑。她在岸上蹲下,双手环拥膝盖。

    “我没旁的意思,在水中看你呼吸不畅,只是想给你渡气而已,别生气了。”声音从头顶上空传来。

    沈清抬眸,鸦羽般的浓睫忽闪,原来他只是想帮她渡气才亲上来的,原来他以为她是恼羞成怒才蹲下的,也好。她按捺住心跳如雷,语调淡淡地说道:“好,大人帮我找件衣服,这事就此翻篇了。”

    衣袍上的水滴答,在地上形成一个个小水圈,风过翻动涟漪。声落耳里,程徹的眼眸暗潮涌动,她如此不为所动是因为不在乎吗?如果他说,他是故意的呢?故意吻的,她还是如此反应吗?看着沈清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他将话都咽了回去,掩在袍下的手握紧又松开,轻轻吐了一个字,冷得像冬日的寒霜:“好。”

    半顷,程徹便拿着薄氅赶着回来了,披在沈清身上,她拢了拢氅袍,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起身问道:“大人怎么没换衣服?”

    他瞥了一眼:“不冷。”跃动的月光让他的睫毛像是覆上了一层白雪。

    他说出来的话好冷,沈清紧了紧身上的薄氅,他是不是吻了她觉得厌恶?如果不是为了救人,他应当不会做如此牺牲吧。

    想到这,沈清竟有些委屈,冷静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低头垂眸道:“今晚的事,还请大人不要介怀。待空出实闲,沈某会学学如何凫水,沈某学习力还不错,好好学终有所成,以后不会再出现此种情况。”

    “此件薄氅待明日金校尉来送经文时,会交付给他。大人不必相送了,沈某先行一步。”

    程徹看着沈清的背影,舔了舔自己的上唇,似是还沾染着她的香甜,但眼前人走的却如此决绝,还让他不要介怀,胸|口一顿窒闷,如要溺死的鱼,苟延残喘,他如此宠辱不惊的人,但却总会被她寥寥几句刺痛。

    冷风一吹,打了好几个喷嚏。

    候在不远处的竹青赶紧送上氅袍:“大人,小心着凉,先去换衣吧,已按您的吩咐,准备了全新的单衣放在偏室。伙房的热姜汤也已温好,可要现在送至寝室?”

    程徹淡声道:“不必,倒了吧。”

    人都走了。

    沈清从后门走出时,闹事民众早已消散,道炎不知从哪跳出来,看着全身湿透的沈清:“公子,你没事吧?”

    沈清魂不守舍地摇了摇头,但全身疲软,好似散了架,身体像个空壳般承受不了任何重量,竟跌坐在地上,道炎将她扶起,负于背上。

    凉凉月色,道炎只听得背上的人在低声抽噎,他隐隐作疼,将步伐不断放慢,让她多哭会吧,她也很累吧?要把自己完全打碎,拼凑成另一个人的人生轨迹。此生不再是沈清,而是替沈影活下去。

    道炎的后背已完全湿透,分不清那是湖水还是泪水。

    待回到沈府,沈清净完身,躺在温暖的被衾里时,才感觉心神归位,只有被窝是最友好的,所有不好的情绪都可以被吸收。

    哭了一场,眼皮也变得愈来愈沉,但总觉得似是漏了什么,沈清隐隐不安,梨花白的后劲醉意来袭,她摇摇脑袋,先不去肖想了,踏实的睡个安稳觉最要紧。

    好似又掉进了那片湖,但她不再是沈影,而是沈清,头戴步摇,黛眉点绛的沈清,在那蓝澄澄的水中翻腾,渐渐,有个人附身轻轻抱住她,笼在一个巨大的水泡里,清冷的唇瓣正要凑上时,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大喊:“公子,你把你的假喉结丢哪了?”

    我现在是沈清,哪有什么假喉结?沈清舔了舔下唇,翻个身继续睡去,不对,她现在是哥哥沈影。猛然一醒,睡意全无,惊坐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光滑如丝,她的喉结呢?

    沈清赶紧趿屐下榻,快步走入内屋的湢室,晓翠还在俯身到处寻找:“公子,你的喉结呢?”

    为了不伤害皮肤,沈清用的是糯米胶粘合喉结,但遇水就会脱落,所以每次沐浴前,她都会将它摘下,放置在衣架边上的小盒里,可现在,那小盒空空如也。

    她抖了抖薄氅,除了水,什么也没抖出来。

    沈清扶了扶额,仔细回想一番,她放下手,杏眼放大,她今晚没有卸下过喉结!

    她扣着指甲,在浴桶旁来回踱步,细细分析,喉结应是掉进湖里了。

    如果是在之前,那程徹不可能没有发现端疑。她之后都用氅袍裹着身体,夜色暗沉,也很难看清她的颈侧,尔后她便很快离开了。

    掉在湖里还好,再做一个便是。她悬着的心渐渐安下,继续回床上躺下,湖水不浅,应是不会被发现。谁会没事搜湖呢?

    沈清没想到的是,御史府内正灯火通明地在搜湖底。

    杜虞在一旁举着火把说道:“大人,此湖虽面积不大,但搜索一块玉佩,也犹如大海捞针,恐是需要点时日,您先去休息会,此处我看着点就行。”

    程徹摇头不语,这块玉佩乃是他母亲赐给他的最后一物。他看着火把,想到那熊熊大火之夜,母亲与他说的话——

    “子由,母亲知你这几年为了我在程家忍气吞声,我有时在想,将你带到这个世间,是不是一场错误?”

    “子由,勿说恼话,你父亲如果知道庄子着火,肯定派人来救了。你别恨你父亲,他这几年惮于主母威严,不常往这宅子走动了,但还时常托人捎我最爱的点心往这送,他心里还是有我的。”

    “子由,母亲恐是撑不到你父亲派人来救了,外面的水也冻成了冰,今夜我是挺不过去了。此块玉佩是你祖母生前给我的,你要好好保护着。我本想传给你媳妇,但怕是看不到你娶妻生子了,由你转交吧。”

    “子由啊,我不后悔遇见你父亲,我后悔的是,生下你,让你替我挨着苦。”

    “子由别哭,你要好好活下去,没了母亲,你就过自己的日子吧。”

    玉佩如母亲,他这么些年将玉佩放在怀中,就是想让母亲看看,他现在在过着自己的日子呢,今夜可有看到?

    他再也不是那个在程家忍辱负重的子由了,他不再收起锋芒,有了羽翼和挥动的能力,他活得更像他自己。

    程徹站到湖边守了一夜,天已大亮,没有什么收获,直到竹青过来道:“大人,该上朝了。”

    他颌首,转身对杜虞说道:“若到了辰时三刻还未找到,就将湖水排空吧。”

    疑似重犯意外死在暗牢,此乃大过,龙颜震怒,但念在程正画押了罪书,就并未削程徹的官职,而是扣了他三年的俸禄,这些黄白之物对程徹来说实在是无关紧要,御史府不缺吃穿,他也就图个温饱。

    但皇上还是狠狠地叱责了一番御史台办事不力,又听国师说三月辛巳会有文曲星归顺,得寻个契机。

    杨首辅便建议道:“皇上,这会试不就是个契机?老臣听闻,各地通过乡试的举人均已在驿站集结,这每天的开销都是国库在补贴,既然人已到齐,何不提早一个月开始?”

    皇上脸色稍显缓和:“将会试提前,可为我朝提早纳入一批人才,又可以省去不少开支,一举两得,就这样定下吧,程爱卿,这件事可别办砸了啊。”

    这倒是把程徹打得措手不及,作为本次会试的主司,他算了一下,三月辛巳不就是在一周之后?他本想继续抓着地契线索往下查,揭开面具男的真正面目,但恐怕得将此事先往后放一放了。

    所以竹青找到他时,程徹正在贡院安排人布置考场。

    竹青问道:“大人,玉佩找到了,正在清理淤泥污垢,您要不要回府看看?”

    程徹顿首,对身边的副司翰林学士曹威说道:“派人将这几十个大缸洗刷干净,装满水,以防贡院着火。”

    曹威道是,想不到传说中冷肃的御史大夫,心思倒还挺细致,对这主司顿生钦佩,又听程徹继续说道:“将贡院外围四周用荆棘围圈,防止考生出逃。”

    待安排妥当大小事务之后,暮色四起,程徹方回了府。

    霞光投射,他走在连廊下往边上扫了几眼,就看到三省湖的水已被排空,岸边堆着众多从湖中打捞出来的事物。

    杜虞将洗净的玉佩递给他:“大人,你看看是不是这个?这成色真是好,温润翠绿”

    但程徹却绕过他,走到那堆污秽边上,霞光万斛,落日溢彩,那污秽顶上的皮囊金辉熠熠。

    他捡起来,将那皮囊在手中揉了揉,质地柔软,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眼眸浮上一层寒雾,手中这是,假喉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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