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好运来我们好运来
鱼龙城秋日的风，总像是从冬季剧组里临时拉来凑数的，冷得特别出戏。
刚刚挥别众人，进入地下车库的莫闲，忍不住裹了裹风衣，加快脚步钻进车后座。
他有些疲惫地靠在座椅，低声吩咐：“回酒店，麻烦稍微快一些。”
无人应答。
莫闲这才想起，自家司机今天请了假，把自己送到饭店后就撤了。他只能自己开车回酒店。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带来了喜和爱，好运来，我们好运来……”
扎耳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莫闲蹙眉，迅速接通电话：
“我可敬的经纪人先生，我抗议你拿《财神到》作为你的来电铃声，结果你就给我换成《好运来》，咱们能不能搞点不那么功利的铃声……我知道，已经在路上了。很快就回酒店，剧本的事我们当面谈……我天！”
莫闲飞快扭转方向盘，将刹车一脚踩到底。但在刺耳的轮胎摩擦声中，依旧响起了一声沉闷的碰撞声。
“嘭！”
尚在通话的手机因为急刹跌落在地，电话那头响起经纪人焦急的催问。但莫闲根本无心在意这些，他飞快解开安全带，冲到车前，雪白车盖上那一抹红瞬间刺痛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个纤弱少年的身影。他仰躺在车前，前额因为浸了鲜血而湿漉漉地糊了半张脸，伤口与五官都掩在这黑红之下，难以辨识。只有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一再提醒着莫闲犯下了怎样可怖的罪行。
莫闲的心渐渐沉入地底，他半跪下身，贴近对方，嗓音干涩：“你还有意识吗？能回答吗？”
没有回答。
莫闲不敢贸然触碰，他颤抖着伸出手，缓缓往少年的鼻下探去——
伸出的手，却被人猛地一把攥住。
少年看着他，眯着眼辨别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开口道：“你是那个影帝……莫闲？”
还能动，还有神智，莫闲的神经总算不再那么紧绷：“是我，你怎么样？要紧吗？我这就给你叫救护车。”
冰冷的手摸向衣兜，然而却摸了个空，莫闲这才意识到，手机还在车上。
“是你撞了我？”少年的声音微弱，吐字却清晰。
“真的很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会负责……”
莫闲诚恳地看着少年，想要扯开他的手又怕弄伤了对方：“你松手，叫救护车要紧。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
但在这被众多影迷形容为足以蛊惑人心的温柔嗓音下，少年依旧没有松手。
他就着莫闲的手缓缓爬了起来。
莫闲小心翼翼地扶着一瘸一拐的少年走到车边，从座位下捡出手机。
手机依旧在通话中，经纪人焦急的声音自电话那头传来：“喂喂，说话，莫闲，刚刚到底怎么回事，快说话！”
莫闲握着电话，声音艰涩：“计哥，我……我撞人了。”
“你在哪个位置，我马上过来，你千万别自作主张。”电话那头的人反应迅速地开口道：“那人伤得重不重？”
“我在香满路的东口……”莫闲话说到一半，手机却被人一把夺去。
抢手机的凶徒赫然正是之前还半死不活的可怜人！
“你是莫闲的经纪人？”少年的嗓音带着笃定。
“是我，请问您是？”电话那头的经纪人计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眉头越发紧皱。
“我是被你家大明星撞了的无辜路人。”
说着，少年自卫衣口袋里麻利地掏出了个手机，按下播放键，一段对话自手机内传出——
“你是那个影帝……莫闲？”
……
“是你撞了我？”
“真的很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会负责……”
莫闲愣在原地，像是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剧情扇了一巴掌，整个人都被扇懵逼了。
少年：“友善提醒，刚刚我被撞那一幕，应该还有好心路人录下了视频。”
那好心路人就是你安排的吧，计霖在电话那头强压怒火：“不知您觉得这事儿怎么处理比较好。”
“说实话，莫闲这么个前途无量的好演员，要是就这么毁了，我也挺替他可惜的。”
“这样吧，你出点医疗费，我就当摔了一跤，自己去医院好了。”
果然！计霖缓缓道：“那您觉得大概需要多少医疗费呢？”
少年却是直接挂了电话。
计霖赶紧回拨过去，却被对方果断按掉。计霖失望地啧啧两声，将手机上的录音应用关掉。哼，这碰瓷的小鬼还挺聪明。
莫闲一把夺回自己的手机，上下打量着少年，像是要将人从头认识一遍。明明还是那个纤弱又凄惨的模样，但那倚着车吊儿郎当的站姿里却尽显嚣张。
【莫闲厌恶值+46】
无人能听见的系统提示音在少年脑内响起【干得漂亮，再接再厉！对了，你血流得有点多，撑得住吗，要我现在给你治伤不？】
少年，也就是谢亦怔，在脑内果断回绝道：‘不用，等我赚完这波厌恶值再说。’
……
“你是碰瓷的？”莫闲用的是问句，语气却是笃定。
“你自己不看路，还有脸怪受害者？”配上这渣男一般的倒打一耙口吻，谢亦怔看起来越加贱气勃发了。
【厌恶值+2，加油！】
“那你身上的伤是真是假？”莫闲修俊的眉眼紧紧皱起。
“怎么，觉得我伤得不够重，想再撞一次？”谢亦怔的手不安分地划拉着车身，欠欠地反问。
【厌恶值+2，再狠点！】
“我哪儿有这个闲工夫。”莫闲硬邦邦地开口：“你想要多少医疗费，直说就是。”
少年沉默了片刻，就在莫闲以为他将开价时，忽然嗤了一声：“还是等你经纪人吧，你个大明星，不管干什么都太扎眼了，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跟谁拿钱不是拿？”莫闲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神色冰冷。
少年却无半点压力地晃荡着手指头，笑嘻嘻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但我偏不解释。”
【厌恶值+2，气死他！】
莫闲此刻不得不怀疑，眼前的少年，不光想给自己造成经济损失，还想搞出点心理伤害。
莫闲可没找虐的嗜好，不再废话，弯身进车关门一气呵成。
……
“这就气跑了？没意思。”
为防大明星气急败坏之下开车碾自己，谢亦怔不再靠着车身，退开到路边，倚着路灯，将身形隐没在灯下那一圈黑暗之中。顺便还将手臂上的血又往脸上补了些。
十分钟后，莫闲的经纪人计霖，终于开着他的车抵达了现场。
经纪人先是进车和自家艺人说了两句，这才对上谢亦怔，客气道：“您好，鄙人姓计，不知您怎么称呼？”
【厌恶值+48】
喜提见面礼的谢亦怔，对着经纪人微微颔首：“懒得编假名，我就不自我介绍了。”
计霖看着谢亦怔被血糊得神仙难辨的脸，心头一噎：“……”
真是个好清纯好不做作的碰瓷狗呢！
碰瓷狗非常有职业素养地直奔主题：“莫闲酒驾撞人，医疗费总该出点吧？”
“你认错人了。”经纪人可不想跟自家艺人似的落人话柄，皮笑肉不笑地单刀直入：“想讹多少？”
少年没说话，只是一手张开一手握拳。
五百万？看这定价，经纪人心说果然是个行家，嘴上却试探道：“五十万？”
少年点头。
五十万？五十万！计霖差点笑出声，还以为这小子大费周章搞这么一出，有多大图谋呢。结果就这？就这？
这点钱，真的不值得计较，计霖点头答应：“五十万就五十万吧，大不了我找人借点，你把卡号给我。”
谢亦怔摇头：“只收现金哦。”
计霖也不意外，毕竟对方一副犯罪经验很丰富的样子，不留转账痕迹那是基本操作。但……
“这提款机提款可是有上限的，怎么凑得够五十万？而且就算我凑够了，那么大一堆钱你怎么拿？”
谢亦怔显是早有成算，指点道：“这附近就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大福金店，五十万也就十多根金条吧，你去买来给我就行。”
还能这么搞？若是金条的话，确实方便携带，而且随便找个小金店就能兑现且不留痕迹。计霖盯着少年半晌，最终长叹一声：“你可真是……什么都想到了。行吧，我这就去买。”
……
计霖开车去买金条了，现场又只剩下了少年与莫闲。
莫闲打车门，从后车厢里探出半个身子，看向倚着灯的谢亦怔，手上还拎着个药箱：“擦药吗？”
谢亦怔盯着他手里那箱子，瞪圆了眼：“你圣人转世？”
莫闲却是径直从车里钻了出来，抬起他的一只手，一把撸起脏兮兮的袖子。手臂上的大片擦伤，顿时没了遮掩，血珠渗出，糊成狰狞的一片。
“就算你头上的血是假的，这个总是真的吧？这么大一块皮都没了，你就感觉不到疼？”
谢亦怔愣了一下，上下扫视了莫闲一番，嘴里还夸张地发出啧啧声：“没想到你个大明星同情心还挺富余啊。难道你就不生气？”
“我同情心也不是谁都给的。”莫闲垂下眼，背光的高大的阴影将谢亦怔整个笼在里面，言语间听不出情绪：“小小年纪，满嘴都是谎话。手伸出来，我给你处理一下。”
谢亦怔试图抽回手，莫闲却是动作麻利地取出一瓶双氧水，直接倒在了他的手上。
伤口处陡然炸开的痛感激得谢亦怔闷哼一声，不过很快又将声音压了回去。
莫闲听出这声音与他之前说话时的音色不同，显然这个小骗子之前交涉时在声音上还有意做了伪装。却恍若未闻，又拿出纯净水将双氧水的泡沫细细冲去。
“不用把这种小伤放在心上啦。放宽心，不过是酒后驾车撞伤人而已，一回生二回熟，就当积累经验了。等你下一次你再撞人时……有了经验的你，就能做到面不改色地下车逃逸，推人顶罪了。”少年的口吻听起来一如既往的欠，目光里尽是警惕。
【奇怪，你都说到这地步了，他怎么还一点厌恶值都不给？】
‘你是说，打他从车里出来后，就再也没给过我厌恶值？’回想着的大影帝的前后异常，谢亦怔在脑中确认道。
【对】
‘这也太奇怪了，系统，你知道莫闲一个人在车里时都做了些什么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该不会是他发现了吧】
‘不至于，以正常行车记录仪的角度，是不可能拍到的。’
【那我就推测不出了。】
废物系统，要你何用谢亦怔正暗自腹诽，手心却忽而传来一阵痒意。
谢亦怔一抬眼，就见莫闲一手握着自己的手掌，另一手取了棉签，正在将水一点点抹干。
“别，你松手……赶紧松手。”谢亦怔哆嗦了一下，使力想要收回手。
莫闲手上的棉签差点戳到伤口，赶紧拿开，但握着手掌的那只手依旧将人控得稳稳的。
“我戳到你了吗？”
“不是棉签，是你的手！”谢亦怔没好气道：“你擦药就擦药，指头揉来揉去的干什么！”
“什么揉来揉去。“说着莫闲的拇指又无意识地在谢亦怔掌心划拉了一下。
“哈哈哈哈……好痒。”谢亦怔终于憋不住了，笑得全身都在哆嗦：“你松开。”
“手心这么敏感的吗？”莫闲似是好奇心大作，变本加厉地拿另一只手，在少年手心搔了搔。
“你干……哈哈……什么！哈哈哈哈……给我放……哈哈…开……”谢亦怔被搔得抖成一团，噙着一双泪花闪闪的眼，超凶地瞪向莫闲。
眼见再不撒手，对方恐怕就要拿另一只爪子挠自己脸了，莫闲总算将人松开，只是手指还无意识地划拉着，似在眷恋某些不上台面的小小快乐。
“我自己来。”
谢亦怔抢过医药箱，正准备自己动手，远处忽然传来经纪人的怒吼——
“怎么还带抢东西的！”
经纪人气势汹汹地奔到近前，将莫闲护在身后：“趁我不在，欺负我家艺人是吧？把东西还来！”
【厌恶值+17】
谢亦怔笑着将药箱塞进经纪人手里，经纪人看了看药箱又看了看少年破皮的手臂，似是明白了什么。
空气忽然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