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张大人
翌日,太阳已到天空正中央时,公主正穿着月白风清羽衣,正在寝殿靠窗的桌前作画,每一笔都十分细心专注,画的是昨日她在街上看到的状元郎登街之景。
小福子这时候匆匆忙忙小跑过来,到了跟前行礼:“公主,刚才有个眼生的小太监来通传,说是首辅冥大人正在东侧门等您,让公主您去一趟,说有要事与你商议。”
那作画的公主刚将人物的雏形描绘出来,她连头也不抬,讥讽道:“哼,首辅大人竟敢唆使皇宫的太监,真是好大的胆子!你去告诉那太监,叫冥大人还是早早回去的好,以后也莫要与本公主有任何牵扯。”
小福子领了命匆匆退了出去。
隔日。
也是差不多快到午时时,小福子又来通报:“公主,这冥大人让小太监传话说,如果公主今日不去,他就把公主出宫一事禀报给皇上。”
公主正在给化作描色头也没抬:“随他。”
小福子抬眸紧张的看了看公主,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奴才这就去告诉那小太监。”
晚上,嘉定帝就坐着轿辇到了公主的未央宫门口。
可门口迎接的只有未央宫的宫人。
“公主呢?”嘉定帝问。
小福子:“回皇上的话,公主她病了,正卧床休息。”
……
此时,公主身穿着一身看似弱柳扶风的衣裳,头发未着一饰得躺在病床上。
见父皇来了,忙着要起身,却被嘉定帝拦下,扶着她的手腕一阵蹙眉:“玉儿,你这是怎么了?这手怎么这样凉?”
一旁跪着的小福子在一旁添油加醋:“回皇上的话,公主今日不知怎么了,下午的时候,就突然发起了低热……”
嘉定帝看了看那小福子,沉默了一阵,面上的担心退了些许:“可有请太医?太医怎么说?”
小福子:“回陛下,太医说公主只是常呆在屋子,许是闷坏了,让公主多出去走动走动。”
他的语调有些战战兢兢的,似乎是怕极了陛下会怪罪他们照顾不周。
嘉定帝看了看这寝殿里跪着的几个宫人,再看看床上的公主,此时的公主正偷偷打量他。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嘉定帝拍了拍公主的手:“玉儿,以后还是出去多走动走动,免得闷坏了。”
小福子:“……”幸好陛下没怪罪。
害怕紧张流汗的无瑕在心里欢呼:不用挨板子了!
随后,嘉定帝没在公主寝殿待多久,就坐着轿辇走了。
第三天,小福子又来了,公主此时正坐在窗前用鱼食砸着窗外的水池。
公主偏头见了他便开口:“今日,又说了什么?”
小福子:“回公主,首辅大人说,若你今日不去,他就把你外出遇刺的事抖出来。”
高玉:“……去,叫人把那传话太监带到慎刑司重责二十大板。”声音很轻,倾听者不知其喜怒。
小福子领命迅速跑出去,可那通传的小太监已经不见了。
他又匆匆跑回去:“公主,那小太监不见了。”
高玉:“给本公主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可找了一下午,小福子也没找到,倒是收罗了一个消息,赶紧向午睡后的公主禀报:“公主,那太监查无此人,实在是怪哉,不过,咱们的眼线从大太监李四那探听到消息,说是昨日一五品官员递来的折子,说是他的手下在皇都街上看到了面带半面具的公主殿下……另外,宫里宫外都没传出首辅大人受伤的消息。还有就是,几日后,敌国瓦剌国的使臣就到了,听说那瓦剌向来嚣张肆意妄为的三皇子也来了。”
高玉这么些天总算听了一件趣事,敌国三皇子?不就是那个玩弄无数女人的那个?她倒是想看一看,那玩弄无数女人的究竟是长了一张什么样的脸。
“无瑕。”
一旁静静候着的近身侍女挪着小步子赶紧到公主身边:“公主有何吩咐?”
高玉看着游鱼团聚的池子道:“去尚服局命人给本公主制几件好看的衣裳,你去的时候记得多带些金瓜子,好赏她们。”
无瑕:“是……公主。”她笑眯眯的看着公主,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她以为公主是为了那三皇子要精心打扮。
……
三月十五,嘉定帝在朝堂亲宣张轶为御史中丞,引得群臣一片哗然。
御史中丞位仅次于御史大夫,官居四品,监督各部刺史,掌图书秘籍,也就是说朝中官员动向都要经其记策载书。
如此年纪轻轻就被嘉定帝直接放任此位,引得朝中一众官员向嘉定帝进言规劝。
齐大人身穿一袭绯红官服出列:“陛下,金科状元张轶不过弱冠之年的年纪,其阅历尚浅,只怕他难以胜任啊。”
嘉定帝:“朕看过他的答辩,此人对治世之道对答如流颇有见解,如今御史中丞之位空悬已久,也该找新人来了。”说着,他将目光放在已经年老的御史大夫身上问,“钟大人,你可有意义。”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齐大人那。这皇上新封御史中丞,不就是在拆御史大夫的权吗?
齐大人苍老干涸的眼微垂,慢吞吞出列,如入定的老僧入定一般答:“回禀陛下,臣无异议。”
“嗯,此事朕早已差大太监李四到司礼监闸了册子,司礼监的人此时应该到了张家宣读圣旨了。”嘉定帝其实早就想找个人来理理这官场的诡谲,在这般官员中选一个又怕与其中有牵扯,到时候包藏祸心……有碍官场秩序。
这状元郎张轶其父张太史为官亲濂,在朝中自成一派清流,嘉定帝就是看中这一点,才做了如此决定。
不知不觉,嘉定又看了看立在文官之首的首辅大人,见他一直未对其反驳,心头愁绪不减反增。
嘉定帝点了点龙椅扶手上的金龙角,嘶了一声:“今日就到这了罢,退朝。”
语毕,他不等众人叩拜行退朝礼,径直被一旁的小太监拥着从侧门离开。
侧门接着长长虚掩的珠帘正剧烈晃动。
而后群官又是对张太史纷纷表示恭贺道喜。
……
康定公主今日打扮极为隆重,尚服局做的衣服昨日就送来了,公主看着极满意,下令又对尚服局的人进行了封赏。
高玉穿着昨日送来的其中一件雪白镶着珍珠玉珏的广袖流仙裙,头上高高梳了个发包,珠钗流苏较长,不过公主体态轻盈,那些紧凑的的流苏只是轻微晃动。
此时她正坐在出宫的马车里,品着茶。
今日不论是她,还是侍女无暇,或者小福子都是一脸欣喜,因为他们终于不用再偷偷摸摸的出宫了。尤其是以前出宫总是担惊受怕的无瑕和小福子。
自从上次嘉定帝默许高玉可以出宫后,高玉在宫里待了近半个月的时间,昨日听闻张家状元郎被封了四品大官,今日张家便宴请朋客大摆宴席,她便在今日大张旗鼓的出了宫。
马车被宫人侍卫簇拥着足足走了一个半的时辰,才到了张府门口。
一股浓烈的酒香混合着鞭炮的火药味早早就窜进了来人的鼻息。
门口的小厮见这阵仗,还有些惊讶疑惑,惊讶是因为这马车看起来就贵不可言,尺量宽大,且前面还有肃着脸的带刀侍卫,光看到都不自觉让人发寒,除了几个迎接马车里的主子下车的侍女,后面的其他人都在马车两侧垂首候着,正是好大的阵仗。
小福子赶紧向门口的人通传:“康定公主到了,别声张,叫张轶张大人出来迎接。”阴柔的嗓音说的却有些霸气。
张轶昨日被封了官,今日可不就是张大人吗?
门口的小厮看了看那马车上面一身华服正被侍女簇拥着下马车的主子,其面上还被半面打造极其华贵的面具遮着,可光凭那高高梳起的发包,都是让人看了浑身一震,普天之下,莫非皇室,谁还敢梳这样的发饰。
小福子喝了一声:“光看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张大人张轶。”
“欸。”小厮赶紧匆匆的回声跑进了府。
此时的张轶正随着父亲到各席敬酒,酒过三巡,他已经是微醺,双颊微微泛红,这时候他看见府门口立着的小厮,这时候匆匆向着他跑了过来:“公子……”小厮看了看一旁正和宾客把酒言欢的老爷,对着公子一阵耳语。
张轶听了后,酒醒了大半,看了看父亲,沉默面带严肃的跟着小厮走了。
高玉抬头在府门口看了看张家的牌匾,黑底金印,字体大气苍劲有力。复又垂首踢了踢府门口还没来得及打扫爆竹的残花,听着从府里传来的一阵阵喧哗。
那张轶随着小厮就踱步出来了。
“公主……”张轶的视线在公主的身上几乎是一触及离,垂眸看着地上,“公主大驾光临,张轶有失远迎。”说着他示意周围的小厮,“你们还不快和我向公主行礼。”
“行礼就罢了。只是本公主站在这张家的门口有些脚疼。张大人可否带本公主悄悄进去歇歇脚……”高玉向张轶走近了一步。
张轶迟疑道:“是……”
高玉沉吟一声,打量着他:“这里人多口杂,张大人还是带本公主去你的住处吧。”
张轶诧异抬眼看了她一眼,睁眼与公主四目相对,又赶紧收回视线:“公主这实在不妥,有损公主名声。”
“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你不告诉外人不就得了。”高玉见他守礼越发出言刁难,心头一喜。
张轶依然犹豫:“这……”
“放心,等公主今日来,不过是想见识见识张状元的日常起居,平日都是看的什么书,才让张大人得以金榜题名,高中状元。还被父皇直接亲封为御史中丞四品官员。”高玉这才说了她的来意。
张轶:“……”
高玉袅袅婉转女音带着皇家威严:“放心,本公主之前看过你会试的文章,只是对你的才华感到钦佩,并不是对你心生爱慕。”
张轶:“……如此……公主便随我来。”说着他向里面伸了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还躬了躬身。
旁边的小厮大气都不敢出。
高玉被侍女无瑕搀扶着,回身看了看身后街道上的马车吩咐旁边的侍卫:“你们就在这府门口守着吧,闲杂人等不准放进来。”
吩咐完,高玉这才走进府里,她的身边就跟了一个无暇和一个小福子。
一路左拐右拐,高玉觉得这张家也挺大的,还挺眼熟,亭台楼阁、水榭园廊怎么看怎么觉得和冥大人的家极其相似。
这么一想,她又释然了,这府邸大多出自皇都的工匠之手,府园相似也是正常。
等张轶领着公主去了他平日的书房参观,高玉还是小小的吃惊了一下。这哪里是书房,这简直就是书馆。好大一个房间里,摆满了书架,书架两边都摆满了书,书案旁还摆了一个架子,上面摆满了文房墨宝,各式各样的砚台,册子、宣纸、毫笔。
当然房间里还摆了一些雅致的装饰,珐琅花瓶、桐树点翠盆栽等等……
公主看了看桌案对面的窗,走过去,轻轻一推,窗开了,蜂拥着向室内输送和风,她盈盈雪白的手指甲绯红的搭在窗炅之上,张轶看了一眼,一触既离,飞快移开视线。
此时屋子里就两人,屋里铜炉的檀香也掩盖不住公主身上的清幽气息。
无瑕和小福子听公主下令不准进屋,便只能在门口候着,两人自是紧张着里面的公主,公主还从来没有跟哪个外男如此亲密待在一处。
他们倒不是怕张大人会对公主意图不轨,怕的是公主把人活吞了。
公主看着窗外的水榭,指了指外面:“张大人,你过来,看那是什么。”
张轶心头还在疑惑,外面能有什么,脚下已经听着公主的召唤老实的走了过去,到了公主身旁一看。
并没有什么,不过是浅池里一团游鱼罢了,有何稀奇?他疑惑回眸看向公主,公主正专注看着那团鱼,精致的面庞近在咫尺。
更加浓郁的公主身上的香气席卷他整个胸腔。
他赶紧移开视线,却发现公主搭在窗轨上涂了绯红的手不见了,正在他迷茫之时,他感觉到的袖子一重,似有人在扯。
下意识垂眸一看,发现公主用她那雪白的染了丹蔻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袖子,生怕他跑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