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静影沉璧二
叶素此番偷偷摸摸的出去是为了寻找自己的尸体。
夜空还在飘雪，叶素按照记忆她找到了自己的尸身。
古往今来自己替自己收拾的怕是第一人吧，她想。
厚厚的积雪鼓了个大包，叶素凭着自己身上的气息寻到尸身的位置。
正当叶素蹲在原地思考着要怎样才能把尸体挖出来时。
鼓着大包的雪堆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谁？！”
叶素立刻起身警觉起来。
一只拳头大小全身散发着金光，长有七窍眼睛大大圆圆的，身躯毛绒绒的玲珑可爱。
最重要的是它长了一对薄如蝉翼的翅膀，从雪里一出来，它的一对小翅膀就开始震动起来，绕着叶素嗡嗡飞了几圈。
“你就是叶素？你好，我叫小宝，是主人让我留下来的，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叶素:“？？？”震惊极了，原来真的不是梦。她看着眼前毛绒绒的小东西，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主人让我这里等，果然等到你了。”小宝的眼睛眨巴眨巴，十分无辜可爱。
可是叶素此时心里跟五味杂陈似的，也没有撸毛的心情。
她只是慢慢捧出手心。
小宝慢慢读懂了她的意思有些戒备但还是落在了她的手心。
下一秒，一滴温热的液体滴在了小宝金灿灿毛绒绒的头顶。
它错愕的抬头。
发现此时此刻的麻子脸女人正在哭。
“你哭了？！”小宝蹙眉，不太懂叶素为什么会哭。
叶素在这一刻实实在在明白自己真的死了。
……
将自己的尸身放置一副千年冰棺，叶素看了看四周，还是不太确定问小宝:“你确定我的尸身放在这里会很安全？”
她们所在的是一雪峰之上的崖洞，洞内曾一片冰封之景，还有层层冰霜冒着寒气。
小宝恨不得拍胸脯保证:“放心，主人说安全就一定安全。”
叶素一听主人二字再次蹙眉:“你的主人真的是天上的神仙？”
小宝:“是啊，主人是仙界了不起的大人物。”说着说着，小宝那双眼里尽是自豪。
“做什么的？”叶素又问。
小宝表情瞬间一僵:“不行，主人说了不能随便关于他的名字身份。”
叶素:“……”
小宝在这时候打了个喷嚏:“这里有点冷，快出去吧，趁我现在还有灵力，咱们赶紧走。”
说着小宝照着刚才的动作凭空画了一个符咒，两人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天光已经大亮，惨白的日光，照在人身上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没注意小宝的疲态，叶素还在担心她的尸体，沉默半天终于忍不住:“我还是不放心，万一我的尸身被偷走了怎么办？”
“雪峰是一座仙山，普通修仙者即便是你这种大乘者都无法到达。”
“为什么？”
“因为因为……”小宝的体力已经用到了极限，说着说着，眼皮越来越重，之后直接从空中落下，还好叶素眼疾手快被接住了。
“因为什么？喂喂喂……你怎么了？”叶素戳了戳小宝毛绒绒的脸。
身后传来一声:“师妹，你怎在此处？”
叶素赶紧将小宝藏在袖子里:“啊，在散步……”转身见来人是佟幸子:“师姐怎么一人来此处？”
这里是仙盟大会的后山，许多为了争夺仙盟盟主之位死掉的无人收拾的，都会被扔在这里。
两人相视一眼，各怀心事，一时间有些尴尬。
半晌，佟幸子道:“掌门让你我还有几个弟子替玉华派出战，不知师妹你可愿意。”
叶素闻言蹙眉，这具身体她用的手生，让她像上次那样打一架吗？
“行吧。”虽心有犹豫，但叶素身体很诚实，还是答应了。昨日她听掌门跟佟幸子他们闲聊，得知害死她的几个宗门依旧还未罢休每日争得头破血流。
叶素想淌这趟浑水。
“可是你的剑？”佟幸子忽然想到了什么。
叶素想起来这具身体历劫时，与她匹配的灵剑就已经毁得连渣都不剩了。
叶素闻言微微一笑，昨夜散步在乱葬岗捡了一把。
叶素捏了个决，手中立刻化出一把长剑。
高阶修仙者能将法器化于无形，使之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这……”佟幸子蹙眉。
“只是与死者暂借，用完会还给死者的。”叶素解释道。
她想再次拿着剑手刃仇人。
仙盟台此时也没聚集多少围观的人。
玉华派掌门天凤衣对即将要上台的人千叮咛万嘱咐。
叶素看了看台上的几个帮派，勾了勾唇，心想:很好一个不少。
刚要御剑上场就被掌门拉住。
天凤衣嘱托她:“记住，点到为止，不可恋战。”她似乎已经看穿叶素的心事。
叶素闻言偏头看向台上。
万雾宗长老云崖子，长青派长老宿流光、无及门长使江北……哪一个不是名门正派，好名声在外？
叶素冷笑，也许这天下也只有她见到了他们不为人知的一面，或者这天下本就如此，黑的说成白的，把白的说成黑的。
她是怎么死的？
因为她撞破了他们的丑事，所以让万雾宗的弟子怃扶寻了个法子引诱她上台。
他们再光明正大的除掉她。
叶素在台上扫视了一圈却不见无机的踪影。
几个派别纷纷登上试炼台。
一手拿铁锤打着赤膊的中年男人留着髯须开始在正中心的圆台上叫嚣。
那中年男人来自江湖，名唤杨大锤，明眼人一看就是个不入流的外行，但多少是有血性的。
杨大锤虎躯一震笑憨一声:“我先来，你们哪一个想上来。”
显然，能上试炼台的都符合仙盟盟主最基本的修为考核资格。
最起码也是元婴级别。
杨大锤所处的中心圆台下方静了一阵，就有个万雾宗的弟子率先上了台。
其实今天的比试和往常一样，顶多死两个人罢了。
可惜外场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有人甚至做起了临时生意，离试炼台越近观看者给的银子会更多。
尽管会有人因此不满，也架不住今天的看点是有百年难遇的精彩。
两百年前，玉华派弟子叶素渡劫失败竟还有一息尚存，筋脉尽毁，如今竟全然好了。
这位渡劫期的修仙者也不知道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境界。
试炼台中心第一对笔试的人很快见了分晓。
杨大锤胜，与之比试的宗门弟子虽受了重伤被打下台，但好歹留了一条命。
留杨大锤独自一人在圆台上沾沾自喜:“还有谁？”
此话还未说完，迎面一道幻影从圆台下一跃而起，闪至他跟前，杨大锤反应不及就被来人一掌打出了试炼台。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在场一静而后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这就是叶素吧，怎么比前几天的叶素还丑？”
“就是就是，怎么这幅鬼样子，难怪传闻要带着面纱。”
叶素:“……”
都以为这麻子脸叶素会做压轴出场，没想到这么快就出来了。
场外的天凤衣很快蹙起了眉头。
杨大锤在场外吐了口血，便晕了过去。
天凤衣便差人查看情况。
与叶素同一辈的师兄摸了摸杨大锤的脉象，向围观的众人宣告:“并未伤到心脉，只是晕过去了。”
叶素其实是动了恻隐之心，杨大锤在江湖行侠仗义，不了解宗门争斗的险恶，她不希望此人命丧于那些手段歹毒的宗门之手，所以，她选择当了恶人。
佟幸子对她的做法不理解，其他人也是。
叶素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只觉身上的修为充盈伶俐，她想试一试这渡劫期的修为到底如何。
“无及门长史江北，你来。”叶素将剑一挥，空着的手只向下方。
看到那几张熟悉的脸，叶素心里、脑里快被熊熊燃起的火焰吞噬了。
江北其模样差不多在而立之年徘徊，长得普通，可眉宇间的锐气。
受死吧，叶素心里想着，看着江别，眼里多了几分狠厉。
对方也不是吃素的，只见江别手里的剑很快化成无数把剑影，全部冲向叶素。
“慢！”
有人忽然在台下叫停。
可圆台打斗的人并没有停。
下面开始窃窃私语。
“这大乘的修为对付元婴的，不公平啊。”
“是啊是啊。”
叶素恍若未闻纵身一跃而起，身形如影般在剑影中飞快穿梭，躲过所有迎面而来的剑锋直逼无及门江北。
叶素手里凭空化出一把剑下一刻便插进江北的胸膛。
江北在错愕与痛苦中对上那双饱含仇恨和痛苦的眼睛。
又听到叶素几乎咬牙切齿的声音:“你可认得这把剑。”
江北的目光随着叶素的话慢慢从她脸上移开，到了胸口滴着血的剑上。
脑海迅速回忆起前几天那个死在他们手下的那名来路不明的女子——似乎她也叫叶素。
“想起来了？”叶素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她手里的剑又进了其胸膛一寸。
于是台下有人坐不住了。
就又有人上了圆台。
万雾宗云崖子、长青派长老宿流光还有几个宗门的得力弟子全部围了上来。
叶素偏头看去，那一瞬若有狂风大作，吹乱了她鬓角的发。
这帮抱成一团的伪善面孔隐隐有了裂痕。
“玉华派叶素，你这是要人性命。”云崖子头发花白，满脸褶子。
在这具身体的记忆力，是知道这个活了不知几百的存在，还有其他的，这具身体多少有些了解。
从前的叶素生于江湖，对宗门不甚了解，可如今借着这具身体的记忆，叶素多少摸清了这些个宗门的底细。
万雾宗一直是其他宗派无法撼动的存在。
因此，那云崖子在这里发话多少都是有些分量的。
其他人跟着起哄:“叶素你是何居心！”
长青派长老宿流光正沉默的打量着叶素，眼里一片精光。
佟幸子以及派里几个弟子在这时赶到叶素身旁。
“叶素，你忘了掌门交代的话了吗？”佟幸子面容严肃，抬手抓住了那只握剑的胳膊。
叶素的手紧了又紧，她这样做，会害死本就没落不堪的玉华派。
可惜于她而言，她的死必须得有人偿还。
想到此，叶素愤怒一脚将江北踹出了试炼台外。
江北重重摔在地上，若不是围观的人躲闪及时，怕是要被砸个狗吃屎。
“叶素，江北与你无冤无仇，你却公然害其性命，置仙盟的规则何在？”云崖子气急败坏道。
下面有人探了江北的脉象:“不好了，无及门长史江北快不行了。”
云崖子眉宇一耸，眼睛一眯，与长青派长老宿流光对视一下。
穿着长青派弟子服的男子立刻道:“恶女，还不速速认错。”
叶素握紧了长剑一挥，咬牙吐出两个字:“不认。”
佟幸子的脸色又沉了几分，即使面容有着芙蓉美色，此时此刻也带着震慑人的威压。
惨白的天际忽然乌云密布，大风狂起。
“捉拿玉华派叶素！生死不论！”无及门护法率先举剑杀向叶素。
叶素当即一跃到了更高处，镇静的看着拿着剑指过来无及门弟子，随时一掌打去。
掌风汇着源源不断的莫测修为化作一条栩栩如生的巨龙张开大嘴，嘶啸一声，将来人吞没后，再吐出来人已经失去意识在半空直直落下，被无及门弟子接住。
“叶素，你受死吧。”
叶素听到下方有人愤愤道。
无及门的其他弟子也冲了上去结果通通被巨龙甩出了试炼台。
“哈哈哈，都放马过来吧！”叶素倒想知道这具身体的修为到了何种境界。
佟幸子见事情越闹越大，急急出声:“师妹，住手。”
可惜这位师姐的声音已经被其他几个宗派的声音淹没。
长青派长老宿流光颇为严肃对万雾宗长老云崖子道:“此女出手狠辣，丝毫不把人命留在眼里，依我看，若今日你我不连手将此妖女铲除，怕是你我都走不出这里。”
叶素闻言觉得甚是耳熟，几日前，这老头也是这么对那云崖子说的。
这些个宗门老头常年驻扎此地，不就是觊觎盟主之位吗？只可惜他们的实力不够，没有一个能凭一己之力坐上盟主之位的人，因此只能抱团对付更强大的敌人。
之前的叶素便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回又来了一个更加盛气凌人的玉华派叶素。
这个叶素显然比上一个那个叫做叶素的更加难对付。
据说是两百年前渡雷劫飞什失败，却留有一息尚存但筋脉尽毁。
如今突然好了。
她若一直呆在玉华派便还好，可如今非要在这仙盟上趾高气扬。
那就留不得了。
“杀了这妖女！”云崖子发了话。
场面开始混乱，除了玉华派自己人，其他宗门开始朝着叶素一涌而上。
而后的好几年，在场的人都无法忘记这一幕。
天光乌云密布，暗光倾泻，仙盟的试炼台剑光晃人眼，血雨倾风而落。
万雾宗连手长青派以及其他几个在榜前十的宗门为了将叶素捉拿就地正法，前仆后继。
厮杀到最后，叶素也是吐了一口血，浑身是伤，当然杀她的那些人也没落着好，不少宗门长老受了重伤。
也就万雾宗云崖子和长青派宿流光要好些。
很明显，他们是打算做后手，趁叶素撑不住了再出手。
几个时辰昏天暗地的打斗，虽然双方都没捞着好处，但叶素出于劣势。
她只有一人在战斗。
打了这么久还没倒下，叶素已经看到这具身体的实力，云崖子和宿流光也看到了，更加认为此人不可留。
“要是再强一些就好了。”叶素看着这一帮长老级别的人，那些修为稍弱的已经被她打倒在地起不来了。
云崖子和宿流光在这时双双冲了过来。
拼了，叶素想。
无数条游龙在她身后盘旋嘶吼。
天空似有被影响，凭空响了几声闷雷。
叶素死死咬唇不让呕出的鲜血溢出，这样打下去她会死，一开始她就知道这结局，可她现在有点后悔。
这样的阵仗所有人都惊呆了。
“不好，快走！”宿流光的白胡子被风刮得乱飘。
云崖子也感觉到了什么想跑，可一帮人还没退几步，就被一堵凭空化出的墙挡住了。
一时间，一帮老头子慌了神，就要拼死一搏。
玉华派掌门天凤衣及时挡住了叶素的路。
其实叶素已经到了极限，随时可能从高空落下。
一旦被他们看出破绽，她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瞬，她忽然从仇恨中幡然醒悟过来，比起仇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佟幸子这时候也挡在了叶素跟前:“叶素，掌门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叶素，你这是怎么了？还不快收手，随我回去领罚。”天凤衣的声音变得极其严厉。
可是跟天凤衣回去了，会怎样？
叶素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收了那些修为化的巨龙，这些都是这具身体全部修为，由此可见这叶素的修为到了何种地步，能与这帮老头打成平手。
“不。从今往后，我都不是玉华派的弟子。你们若是要寻仇，便找我一人，若为此事找玉华派，我定会追究到底。”叶素果断下了决定。
佟幸子震惊地看着叶素:“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叶素。”即使她明白叶素此番闯下大祸，极可能会给玉华派带来杀生之祸。
天凤衣倒是冷静得看了叶素许久，不发一言。
见玉华派掌门不说话，叶素冲其他人高声道:“大家都听到了，从今以后，我叶素与玉华派再无瓜葛。”
说完，她翩然从高空落下，走出试炼台，期间无一人敢拦，所过之处围观的人不由自主往两旁相让。
她强装镇定走了许久，走到空旷无人的雪漠，脚下的血迹印在血上越来越淡，冷风如刀割，她的身体感觉到了天寒地冻的冷。
在与那些宗门老头背水一战时，她就感觉到体内修为不知为何阻塞了，丹田里此时空空如也，可是她一直撑到了现在。
最终栽倒在地，不醒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