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祝然然就这么一直盯着鸡，像是恨不得它马上就变成香喷喷的肉飞进她的嘴巴里，完全忘了刚才自己咋咋呼呼跑进来说的话。
还是小石头出声提醒才把人喊回了神：“二姐姐，你在外面听到啥了呀？”
祝然然瞬间双手一拍，一副‘你们好好听我说道说道’的模样。
小小年纪的一个小丫头脸上硬是染上了一点四五十岁大妈的气质。
尤其是蹲下来一脸八卦嘻嘻悄咪咪凑到两人中间的表情，看着更像一个在树下唠村里小秘密的大婶儿了。
祝安安饶有兴致地盯着小丫头眉飞色舞的表情瞧，其实她大概能猜到对方想说什么，但还是竖着耳朵配合地凑了过去。
见自己两个姐姐这副模样，小石头有样学样地揣着个小手，探着个脑袋，伸个耳朵过去。
明明是在自己家里，三个人硬生生搞得好像是在别人家做贼。
姿势准备就绪，祝然然开始讲了：“我跟你们说，快放学的时候，翠菊说她要先去捡点菜再回家然后我就想着那我也去捡捡吧，坐我后面的招娣说她也要去……”
巴拉巴拉一分钟过去，只是开了个头。
祝安安：“…………”
祝安安：“说重点。”
原本还想讲讲她们在去捡柴的路上讨论以后有零花钱，拿来买什么头花的祝然然不得不把话题拐到正轨上。
祝然然：“噢，重点，重点就是我们刚到山脚下呢，发现有几个婶儿她们上工偷懒，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啥，翠菊说那几个婶子肯定没说啥好话，她不想听，招娣说她柴要是没捡够回家要挨骂，我就自己去听了，我就听到她们说……”
然后祝安安和小石头接下来就看到了一段，一人分饰多角的乡村八卦情景剧。
祝然然蹲的位置不断地在变化，一会儿扮演这个婶子，一会儿扮演那个婶子。
明明之前自己也是躲在树后偷听，却能把每个人说话的表情都刻画地惟妙惟肖。
祝安安注意力全程都在小丫头精妙绝伦的表演上。
因为祝然然说的内容跟她想的一样，偷懒的婶子们围在一起讨论的都是李家的事儿。
不过从祝然然表演的话语来看，婶子们说得都很隐晦。起码这个偷听当事人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其实自己家也应该在这八卦里占比一小部分。
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的小石头表情随着祝然然的表演逐渐丰富。
等人终于演完，小孩完全沉浸在了听来的八卦里：“这是真的吗？”
祝然然撇撇嘴：“谁知道呢，我觉得她活该，我一点都不喜欢她。”
在祝然然听到的内容里，这个她不喜欢的婶子好像因为干了什么坏事，遭到了报应。
小石头也跟着点头：“我也不喜欢她。”
一旁的祝安安看了两人一眼，果然小孩子对于善恶的直觉往往比大人来得准。
祝安安揉了揉自己因为蹲的时间太久了有点麻的腿：“好了，不喜欢以后离他们家远点就是，你们去看看火，我去把鸡剁了。”
俩小孩一听，立马行动，再精彩的八卦也比不上吃肉重要。
祝安安笑着看向两个飞奔向灶台的身影，瞳孔微微转动，照这个趋势来看，说不定是以后人家会主动离她们家远一点呢。
中午饭，两个小孩子吃得又像是要把牙齿香掉了。
那大口大口一脸满足的吃相，让祝安安这个做饭的人莫名很有成就感。
等小孩舔完碗里最后一点汤汁，见祝然然盯着没有处理的半只鸡看。
祝安安给了一个准话：“那个明天再吃。”
小丫头眼睛瞬间一亮：“明天就能吃吗？”
她还以为起码要等半个来月呢。
祝安安已经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恩威并施：“你们都听话的话，就明天。”
祝然然当即作怪地敬了个礼：“保证听话。”
板凳上的小石头更是把双手双脚都举了起来：“我也听话。”
祝安安一人看了一眼：“行，都听话的话，先去把碗洗了，然后我们来学习吧。”
小石头：“好的！”
他乖乖地端着自己的碗进了厨房。
祝然然刚刚兴奋的小脸垮了一半：“啊~”
“那我也好的吧。”
收拾完，姐弟三人又重新坐在了饭桌上，家里其实是有一张书桌的，在祝安安的房间里，只不过有点小，三个人排排坐的话有点困难。
所以祝安安干脆就在客厅里进行了，她先教了小石头写自己的名字，等人有模有样开始照葫芦画瓢后，又检查了一下祝然然的作业。
这小丫头怎么说呢，看起来脑袋瓜是个机灵的，但是记忆里成绩不上不下。
祝安安指着作业本上的错题问：“是上课有什么听不懂的吗？”
祝然然眼睛四处乱飘：“听得懂。”
祝安安一句直击重点：“听得懂还做错了，所以是没听。”
祝然然：“…………”
她发现自家姐姐磕完头以后好像变聪明了不少。
变聪明了的祝安安眼神压迫。
然后就得知这小丫头上课的时候居然在做手工，有时候是一些纸叠的小盒子或者是小花花啥的。
都是一些小姑娘会喜欢的小玩意儿，她就拿着跟人换一颗糖或者换个漂亮的糖纸。
祝安安这个时候才发现，这小丫头不仅表演天赋强，动手能力也不错，主要是审美在点上，所以她做出来的东西经常能换到一颗糖，半个鸡蛋啥的。
祝安安盯着面前的两个小孩陷入了沉思。
这两天越来越强烈的融入感让她明白，她大概是真的回不去原本的世界了。
那这两个小孩子的成长就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现在才七二年，离高考还有五年的时间，政策逐渐开放还得六七年。
未来的路怎么走是个问题，她是想高考的，她想继续学中医，想要做个人值得依赖的好医生，光高中水平当然是不行的。
那这两个小孩呢？
见人不说话，祝然然正忐忑着呢。
然后就听到自家姐姐问：“你们以后想做什么？”
祝然然毫不犹豫：“我想挣大钱，挣好多好多钱！！”
小石头也煞有其事地沉思了一下：“我想好好读书，跟姐姐一样。”
祝然然这次说话也是想也没想：“读书没啥用。”
祝安安接话道：“读书怎么就没有用了？”
小丫头也有自己的理论：“那牛棚里的两个叔叔还是大学老师呢，还不是……”
祝安安在作业本上摸索的手一顿，记忆里牛棚里确实有两个下放人员，只不过这俩人平时都不怎么出现在外人视野。
梁大队长不是个苛刻的大队长，清塘大队里那些乱七八糟的风气也没有那么重，这俩人平时生活还算过得去，但以前的生活相比那简直是有天壤之别，甚至比很多乡亲都差。
祝安安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俩天真的小孩解释这件事情，只能说：“没用的话为啥城里招工都要初中高中毕业？”
祝然然歪着脑袋想了想：“也是，那我就读到高中以后去当工人，当工人就能挣大钱了！”
祝安安手指桌子上的作业本：“你这个成绩可上不了高中。”
祝然然挠挠自己的头发：“我以后会好好听的。”
见人有点听进去的有迹象，祝安安又开始给人画饼：“你要是成绩好的话，说不定以后可以送你去学表演。”
小石头抬起脑袋疑问：“表演是什么？”
祝安安：“就是像你二姐姐演那几个婶子一样，她今天演给我们两个人看，等学好了以后可以在电视里演给全国人民看。”
两小孩同时惊呼：“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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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塘大队没有通电，电视是个什么样子小孩压根就没有见过，只看过露天放的电影。
小石头兴奋：“那二姐姐岂不跟电影里的人一样了？”
祝然然激动地直接脸颊通红，好像她已经红得家喻户晓了一般。
祝安安一句话把人拉回现实，回答小石头：“她现在这个成绩可学不了。”
祝然然脸色恢复了一点正常：“我以后真的会好好学的！”
祝安安点头：“行，先把这些错的改了。”
祝安安说完以后摸了摸兜，准备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以前没给你们发过零花钱，以后如果表现好的话，一个星期一人五分钱。”
两小孩又同时惊呼：“真的吗！？”
祝安安：“真的，当然前提是表现好。”
这俩小孩以前都没有过零花钱，老太太没给他们发过，原身虽然自己握着伍蝶留下来的八百块，但是她自己都没用过，更不可能把钱拿出来给弟弟妹妹用了。
想到这里，祝安安盯着祝然然的小脸看了一眼，这丫头一心钻在钱眼里的样子，估计很大可能也是因为有想买的东西但是没有钱，可又很懂事地不敢跟家里人提。
没爹没妈的孩子多少还是没有安全感的。
祝安安从兜里掏了两个五分钱出来：“这是这个星期的。”
俩小孩一瞬间眼睛里好像都变成了人民币的符号。
“哇！！”
“我有钱了！！”
俩人硬生生把五毛钱捧成了五百块的架势。
祝安安适时加码：“好好学习以后还会有很多钱的，五块五百五千……”
祝然然眼睛瞪得老大：“五千块！！那我岂不是都能上天了？”
祝安安手指点了点作业本：“五千块能不能上天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现在要是再不把这些错的改过来，我马上就能送你上天。”
祝然然撇撇嘴‘哦’了一声，把作业本拽到了自己跟前埋头写。
她发现撞了头的姐姐不仅聪明了，还变凶了。
一旁把自己的钱翻来覆去看了个遍的小石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萌哒哒地抱着祝安安的胳膊：“我好好学习，姐姐我是不是很乖？”
祝安安rua了一下小脑袋：“乖，乖得很。”
祝然然哼了一声，拍了拍自己兜里的小钱钱，又开心地笑了。
中午，属于姐弟三人的时间过去。
下午祝然然去上学，祝安安就在家里带着小石头这收拾收拾那收拾收拾。
卡着快下工的点，祝安安出去转了转。
昨天的成果她还没出去验收呢，虽然从小丫头的复述来看，应该是不错的。
果不其然，祝安安牵着小石头一路遇到了好些嘀嘀咕咕的婶子。
李家老两口今天没上工，这个情况大队里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有些婶子甚至还从兜里掏了两三个花生出来给祝安安。
祝安安表现得跟不知道发生了啥一样，没要人家花生，可人又转身塞到了小石头兜里。
又晃悠了一段路后，祝安安还看到了前两天说要把她说给自家远方侄子的周菊花。
明明以前这人看她的眼神跟看块肉一样，这会儿却眼神闪躲，一副她会吃人的模样。
祝安安对于自己弄出来的效果很满意，只是没想到，能好到连自家人都信了的程度。
临近傍晚，姐弟三人饭还没做好，院门口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祝安安开门没看到人，一低头才发现门口站了个虎头虎脑的小孩。
是大堂哥家的儿子，小铁蛋。
小铁蛋还拎了个兜，见到人来扬起脑袋：“姑姑，我奶奶让我给你送点红糖，说让你……”
说到一半还歪起脑袋想了想，看起来是把大人交代的话忘了。
“补补脑袋。”
祝安安：“…………”
她没听说过红糖有补脑袋的作用。
不过想起今天下午她出去听到的，又有点了然，她大伯娘估计是听到了点啥。
祝安安不想占人便宜：“你拿回去吧，我这都快好了，不用补。”
谁知道小铁蛋一听这话把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不能拿回去，拿回去奶奶要打屁股。”
祝安安：“…………”
她想不明白，外人听到传言怕就算了，她大伯娘身为老太太儿媳妇到底怕个啥？
见小铁蛋一脸要是不把红糖收下他就哭给人看的模样，祝安安只能接过来，然后说了一句：“你等一会儿。”
这时，听到动静的小石头和祝然然也跑了出来。
祝安安拉了个童工过来，给人塞了几颗糖和两个鸡蛋：“拿去给外面铁蛋。”
小石头捧着东西乖乖出去。
得到东西的小铁蛋，笑得眼睛都没了，他奶奶可是说了，必须把东西送到，没说不让拿东西回去。
小铁蛋扬起笑脸：“谢谢石头哥。”
小石头无奈：“你要叫我小叔。”
都知道叫他姐姐叫姑姑，怎么就不知道叫他小叔呢？小小年纪的小石头不是很想承认自己有想当长辈的愿望，可惜这小辈不咋会叫人。
捏着糖的小铁蛋非常开心，也不争辩了：“谢谢石头小叔哥，石头哥小叔再见，姑姑也再见。”
祝安安在屋里发笑。
回到家的小铁蛋被雷秀敏拉着好一番盘问。
小铁蛋虽然记忆力不咋地，但还是如实地大致复述了一遍。
雷秀敏把鸡蛋收了起来，把几颗糖给小孩分了分。
清塘大队的夜晚，寂静无声。
祝安安今天晚上没有做贼了，跟两个小孩差不多时间入睡。
睡梦中她并不知道，有好些家庭看似躺炕上了，但是都在低声说着话，她还在人家话题里面。
就好比，祝华风两口子。
雷秀敏在床上第二次翻身。
祝华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干什么翻来覆去不睡觉？”
雷秀敏面朝着祝华风侧躺着：“当家的，你说安丫头都把红糖收下了，那咱妈是不是就不怪我了？”
祝华风原本背对着人的侧躺变成了平躺：“那是咱妈，看在我的面子上她也不可能怪你。”
雷秀敏不确定地问：“那她晚上不会来找我吧？”
她可不想起一身疙瘩，光想想就受罪。
祝华风瞥了一眼自己婆娘：“找你干啥？你没看她昨天只去找了李家那个？这说明她心底里没怪过你，你也是被那李家的骗了，咱妈肯定知道。”
祝华风语气很笃定。
雷秀敏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点头：“说的是！那婆娘真的是拿我当枪使！”
祝华风：“你以后少跟她来往，她之前不是还想给咱老四介绍媳妇儿，我看说不定她说的那个就不是个好的。”
雷秀敏犹豫：“不能够吧？她说那丫头也是个临时工，家里还有钱呢。”
家里四儿子在城里当临时工，算是半个工人，这一直是雷秀敏的骄傲，所以一心想给老四找个城里人。
祝华风粗气一喘。
这蠢婆娘。
“她给安丫头说的那个，不也说得好听的很，你要是再乱来，小心咱妈晚上真的来找你。”
雷秀敏吓得身体一抖：“保证不乱来！”
说得好大声，像是故意要说给谁听。
祝华风又是啧一声，“你小点声！”
这婆娘真的是蠢兮兮的，这个家还是得靠他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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