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新年
严绝闭口不语，倒了一杯茶细品。
郑麟老老实实站着，他已经等了差不多七年，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直到天色渐晚，下人过来点上灯笼。
一片不甚明亮的暖光里，远处渐渐有鞭炮声传来，正是新年除旧岁的夜晚。
严绝淡然说道：“清气升为天，浊气下降为地，天地初开，阴阳始分，谓之乾坤世界。”
“要从上边下来，方法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你需要三个绝对属于你的锚点，从时间、地点、空间彻底能定位到你这个人，那个锚点可以是一个人的思念，也可以是一个小东西，每个世界的时间都不一样，你不知道原来的世界时间已经流过去了多久，那个锚点还能不能回应你。”
“但如果你能感受到它的回应，你自然会知道怎么回去。”
绝对这个词，太绝对了。郑麟有些迷茫，追问道：“仙尊您的锚点是什么？”
严绝淡然一笑，道：“炎乾天宫。”
一个不会轻易被岁月长河所覆盖，世代传承的显赫门派，他的名字就刻在门派传承之地内的石壁上，被所有弟子铭记在心。
“但是这个锚点直到三年前才回应我。”他笑道：“郑麟，我听说过你，也很欣赏你，若是可以，我很乐意你来炎乾天宫，苍阳仙门给你的这里都有，他们给不起的，这里也能给。”
郑麟摇头，“多谢厚爱，在下惶恐，何德何能。”
“嘿，你能耐可大着呢，若没有你，恐怕苍阳仙门想回到五大仙门还得费一番功夫。”严绝起身双手环在身后，站在高处望着郑麟，“仙门大会，我开始期待你会如何应对了。”
“……”
郑麟告辞，跟着戴鸿离开，临到门边，他拍拍戴鸿的肩膀，低声道：“别忘了，我们两个门派只要坚定地站在一起，利益就能最大化。”
“这是威胁？”
“是合作，你保我的人，我保你。”郑麟说道：“我要是你，就会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巩固自己在门派中的地位。”
戴鸿眯起眼睛，并未有确切的答复。
郑麟双手拢在袖中，慢慢朝成王府走去。
大灾过后，皇城还未从暴乱中恢复生息，路边蜷缩着不少穷人伤患，都在仰望象征繁荣太平的烟花在夜空里炸开。
鞭炮声陆陆续续开始响起来，并不连续，一些买不起鞭炮的人家开始烧竹筒，听竹子在火中哔剥作响，也算是应景。
这个时候在他原来的世界，应该是阖家团圆，吃年夜饭看春晚的时间。
自己来这边也有七年了，如果两界时间流速不同，他那边的世界不知道已经过去多久了呢……
得知回去的方法，郑麟心情并没有料想中的轻松，越发沉重。
他才踏进成王府，门房应门的伙计急忙跑过来作揖道：“郑小仙长，您总算回来了。”
“怎么了？”
“各位大人在小花厅等你吃……吃年夜饭呢。”
“……”
郑麟呆了呆，提着斗篷小跑往饭厅，远远听到里边有人在说话，七嘴八舌，人数还不少，匆忙整理自己仪容，忐忑地走到门边。
他才站到门外，坐在主位的千和光霁一指门外，道：“人来了！”
霎时十几双眼睛同时看过来，郑麟不是第一次成为众矢之的，却是第一次被这么多热切的目光盯着。
楚飞尘说道：“二师弟快过来，都等着你呢。”
“抱歉……”没人和他说这事，郑麟压力山大，晕头晕脑地走到桌边唯一的空位坐下，才发现旁边挨着孟丹微和伏七杀。
一张大桌子，挤着苍阳仙门的掌门长老和峰主们，连带着四位亲传弟子，李龙桑与贺才仙，还有顾青娥。
方异将酒坛放在桌上，叫道：“满上！”
“开吃！”玉楼峰峰主庚玉锦举起筷子，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起了掌门面前最诱人的那块猪蹄髈！
梁宁嗜甜，只钟爱点心，看准了那些荷花酥豆沙酥不撒手。
楚飞尘和李淮舟争一只表皮烤得焦黄香脆的鸡腿，顾青娥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吵闹，一听说今日要吃团圆饭，她也去厨房做了几个菜。
御宁东与方异拼酒，拼到兴处，开始埋怨自己师兄回门派没有给自己带地方特产，孟丹微得了灵草灵药灵石，他得了一肚子火气委屈愤懑。
方异被说得心虚，只得耐心安慰自己这靠谱的师弟。
千和光霁与李龙桑说话，贺才仙在一边听着，不时给两人倒酒。
农春华在和书之蔚嘀咕医修的苦闷，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书之蔚让对方知足，没被陪葬已经很好了，农春华听说自己可能会遇到这种操蛋剧情，更苦了。
孟丹微拼命往郑麟碗里夹菜，让自己师姐少吃些当心变胖。
郑麟再把实在吃不完的菜偷偷夹给自己师弟，然后被师尊逮了个正着，在师尊“关爱”的目光下，只得慢慢吃下去。
众人吃得不多，孟丹微看出几个小辈想出去玩，大发慈悲让他们离开。
“等等！”梁宁唤住推搡着跑开的四人。
“还有压岁钱！”众人叫道。
郑麟一愣，被伏七杀牵着站到孟丹微面前。
向来冷静持重的青年修士此时脸上笑容灿烂乖巧，特别真诚地朝孟丹微作揖道：“祝师叔新的一年诸事顺利，健康平安！”
孟丹微给嬉皮笑脸的师侄递了个红包，挥手让他滚开，换郑麟来道贺。
郑麟站在师尊面前，一时脑子晕乎，想不出什么好词，有些着急，数息过去才清嗓子认真说道：“祝师尊得偿所愿，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是个好意头，承麟儿吉言。”孟丹微听得身心舒畅，大方地将红包塞进郑麟手里。
那红包又大又厚实，郑麟拿着都觉得心惊，又被伏七杀领着，绕着桌子挨个拜过去，就连顾青娥都给他准备了一份。
郑麟怀揣十个大红包，晕乎乎地被带出饭厅外，寒风一吹才清醒过来。
怀里的红包沉甸甸的，也不知道都有什么。
伏七杀见他双眼亮晶晶的满是期待，将自己的红包一同塞进他怀里，把他横抱起来赶向花园，那处雪上堆了许多鞭炮烟花，都是他一路走来时在不同地方采买的。
“麟哥你看！我买了许多烟花！”
他不知从哪拿了一炷香，伸去点那堆烟花的引线。
“等一下，烟花不是这样放的！”
郑麟被一团雪球砸中脑门，呜了一声，劝阻不及，眼前的引线已经被点燃，伏七杀抱着他等在烟花堆边，十分期待这些烟花能烧出什么效果。
“快躲开！这堆烟花会爆炸！”郑麟急忙摇晃对方肩膀，说话间，一颗雪球又砸了他个满脸。
到底是谁！郑麟瞪过去，不远处楚飞尘抢了李淮舟的红包被追赶，李淮舟刨起地上的积雪团吧团吧朝对方砸去。
“打不着！”
砰——！
数声巨响传来，身边的烟花已然炸开！
他下意识抬袖遮住两人脸面，耳边伏七杀笑道：“有结界呢，麟哥快看，还挺好看哩！看完了等会儿我和你一同收拾他们。”
郑麟瑟缩着肩膀，看那些火药呼啸着在天上眼前炸开，火树银花满地璀璨，原本素白的琉璃世界被那些炫光映出斑斓色彩。
“我们那边，过年会许愿。”他都忘了，这些个烟花爆炸，在修士眼中没什么威力。
“许愿？怎么许？”李淮舟凑过来问。
年夜饭和红包的法子本来就是伏七杀和书之蔚提议的，说是郑麟那边的习俗，取个阖家团圆的好意头，众人都觉得不错，但许愿这道仪式他才听郑麟说起，灵不灵先不管，许了再说。
郑麟笑道：“会有新年倒计时，等待除夕最后一刻过去，新年开始，就可以许愿了。”
楚飞尘踩着积雪走过来，一指天际，上边清气已经与浊气分得极开了，生机旺盛，道炁荡荡，人道昌隆，“是这个！”
四人站在院子里极目眺望，见天上星斗忽然大亮，清朗如水洗，那些崭新的生机蕴藏在大地各处，等到来年春暖生长发芽。
李淮舟对郑麟说的事情向来宁可信其有，首先闭目合掌，低声道：“祈愿我妹妹的伤势快些好起来，我娘亲余生平安喜乐，我在乎的人都能好好的。”
楚飞尘看向身边人，眼神温柔，“希望李淮舟的愿望都能实现。”
伏七杀也跟着道：“希望麟哥一辈子平安顺遂，快乐无忧。”
郑麟让他放自己下来，双手合十，虔诚地祈愿道：“希望……七杀能无病无灾，所有人都能好好的。”
言谈间，新年第一场新雪纷纷扬扬而下。
千和光霁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假寐，有人推开房门进来，那身黑衣带着水汽，显然是刚刚沐浴过，他愣了愣，旋即朝对方伸出手去。
孟丹微在自己院子的露天浴池里泡澡消酒，打盹醒来，池边已然积了一层薄雪。
搁在旁边石头上的衣衫却很干净，他伸手去探，指尖所及两寸之外的积雪瞬间消散，空气暖和如春，没有丁点儿寒意。
池子上罩着一道结界，他若有所感，偏头望着不远处房脊上对雪饮酒的身影，那人似在看着自己，又像在看着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