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观蚁入道，雨夜来棺
昏暗的藏书阁角落，郑麟如同一只幽怨的野鬼，静静站了片刻，抬起手拍拍书架。
震动带起细微的尘埃弥漫在空气中，就像被卷入无妄风波里的普通人一样，身无所依，最后除了轻飘飘的坠落于地，没有第二种结局。
不行，我得留在门派，要找到回去的方法……如果连门派里的修仙者都不知道如何回去，在外边流浪打听到的机会就更少了！
他站起身继续整理书架，又听那位前辈说：“你怎么不看书了，你连练气都没学会，不久之后门派大比可怎么办？今后还怎么挣灵石，还怎么立足于修仙界？”
那些灵魂审问句句如箭，直刺自己膝盖。
一听到“灵石”两个字，郑麟立刻意会这便是前世的“工资薪金”，深呼吸翻开书看了看，觉得面前的字都像天书一样，单个拎出来还会读，凑在一起就不解其意，又陷入烦躁焦虑当中。
要回去就不能意气用事，不能只看一时得失，没有主角光环，一切都要慎重再慎重，得先保证自己活着，然后才能打探收集到更多的消息。
对，我得好好活着。
“你怎么……”
少年气冲冲地坐在角落面壁咬牙，片刻之后才沉声说道：“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藏书阁里恢复一片安静，面对角落的少年看到一片落叶从窗户飘进来，落在墙根运送食物的蚂蚁队伍之间，把两边截断。
郑麟拿起落叶，看那群蚂蚁在原地慌乱片刻之后恢复秩序，继续为生计奔波，恍惚看到当年的自己。
他对着房梁上的人说道：“前辈，天道之下，苍生皆蝼蚁，无非就是谁比谁活得更长久，谁比谁活得更滋润，我没管别人的活法，是因为我没那资格，若是我有资格，却也是没必要管别人的活法了。”
刹那间，一阵轻风涌进藏书阁。
郑麟盘腿坐在蚁群前，他的眼神淡泊而疲惫，像是已经见过最繁华的风景，或者是在某个东风夜放花千树的热闹月夜里，独独留到蜡烛烧尽碎纸萎地的落幕，看人群散尽的寂寞。
如同他其实知道有人在夜晚进房间给他喂了活血丹，他这个蝼蚁没有翻云覆雨的本事，凭着保命的本能沉默，就是想看看事情会如何发展。
闭上眼睛，仔细感受自己丹田里的气机，郑麟努力引动那股能量动起来游走全身经络，就像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透明的脉络示意图，一点暖流沿着脉络艰难前行，进程缓慢。
等到那股暖流从丹田游走到心脏，郑麟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达到前所未有的舒泰。
这就是修行和灵气。
心念开悟之间，此身已入道。
郑麟睁开眼睛，看到外边天色已经暗下来，自觉去外边平台点亮上边的灵石庭院灯。
初次看到这灵石灯，郑麟大感神奇，它点亮的原理就是把一阴一阳颜色不一样的灵石摆在一处阵法里，那阵法吸收灵力，上边的符纹便会发光，在暗处亮起时亮度就像他所处的时代的路灯。
等到四盏灵石灯全都点亮，藏书阁前总算热闹许多，今天似乎天黑得特别早，郑麟看看天上乌云密布，心想难不成等会儿会下雨。
应该会说，门派里也会下雨吗。
果不其然，一声惊雷响彻山间，千峰震颤，风刮如刀，势头迅疾得像要把花树吹秃，顷刻间暴雨倾盆，殿阁之外除了四点亮光，只剩下泼天雨幕。
郑麟心里涌起一股不安，仔细回想，记起是自己的房间还没关窗户。
只是那股不安却并未来源于此。
尖锐的鹤啼似利针刺破雨幕，外边的黑暗里飘来一道巨大的白影，在半空一分为二，其中一道白色人形从半空落下，直接砸在殿阁前的石板上，像皮球似的弹了一下，快速跃起，冒雨冲进殿阁！
郑麟偏开身体想躲，没想到那人伸手一捞，直冲的身体硬是拐了方向，直接撞在他身上！
“二师兄！”
耿逸？！郑麟听到一阵带着惊惧的声音，诧异不已。
雨夜路滑又危险，这倒霉孩子怎么横冲直撞！听声音还是骑着灵鹤过来的，就不怕出事吗？
他急忙把小胖子从怀里拔出来，扯着袖子给对方擦脸，面前的小胖子却不配合，胡乱挥手把他手臂按住，满脸焦急地哭叫道：“二师兄，你去山门看看！你去山门看看！”
“怎么了？！”郑麟紧张起来，苍阳仙门就算被降级为二流仙门，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难不成会有不长眼的妖魔鬼怪敌袭？！
“大师姐！就在山门外……师尊去找掌门被责难，和掌门还有几位长老吵翻了天……大师兄外出任务未归……我不知道怎么办，只能过来找你。”耿逸一双眼睛哭得发红，肉乎乎的脸上水痕纵横，连鼻涕都吊在外边，脸上惊慌未褪，真是被吓坏了。
大师姐？郑麟仔细回想，之前夜读时翻了碧梧峰里的记档和书籍，在孟丹微之前，碧梧峰前峰主的确收了个女徒弟。
只是由掌门亲自指婚嫁去了别的门派，但是未在弟子簿上除名，因现任峰主首徒是楚飞尘，为了方便，就叫楚飞尘大师兄了。
小胖子全身湿透，即便冷得发抖，也固执地抓着人不放，往雨里拉。
“到底怎么回事？”郑麟不想贸然前去，沉声问。
“大师姐的灵柩……停在山门那里……进不来……”
郑麟心脏咯噔一跳，像被人拿捏住一般。
他隐约明白，一旦牵扯到门派之间的关系，又死了人，这便不单单只是碧梧峰的事了，对方不让灵柩回山，明显就是不想让门派牵扯进某件事情中！
“你不想去？”身后的藏书阁里传来书之蔚的疑问。
骤然听到有人说话，耿逸无措地抬头看向师兄，却发现对方满脸犹疑，似乎不太想出头管事。
他猛然想起来对方被师尊责罚的事情，泪眼汪汪地抽鼻子，担忧地问：“二师兄？”
“小子，我提醒你一句，碧梧峰的事情都得三思！”藏书阁里的那道声音带着警告，响在郑麟耳边。
去还是不去？
此刻师尊周旋困难，大师兄真的不在，那他便是整个碧梧峰的顶梁柱，绝对不能退缩。
这对搞事者而言会是一种简单又直接的迷惑或者威慑，碧梧峰并没有众人口中所说的那般怕事，也是他得到话语权的机会。
郑麟回头望了幽深的藏书阁一眼，没有再说话，埋头带着耿逸冲进雨幕里，直接通过传送阵去向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