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五日之约
他跟他的父亲真是一点也不像。正五心想。
当初白予德担任大族长时，对待王族是何等谦卑守礼、勤谨周全。他在任时，熊王从未怪责过他，因为哪怕只是一点小小的过失，白予德都会第一时间主动担责，然后在王族面前郑重地惩罚自己。有时连震川看了都会心生恻隐不忍再怪。
作为双头熊王族成员之一，正五虽不认为白忘忧必须做到像他父亲那般妥善圆满，但至少不该自作聪明、以巧辩之词去逃脱责任，外加倒打一耙。纵使凭借天资过人得到了王族的广泛认可和支持早早继了位，但若不给点教训，难免不会继续助长他恃才傲物目中无人的气焰，而这样也会非常不利于两族长久的结盟。
所以即便他的推断之言有几分道理，正五也不打算接受。
“白族长，”正五微笑道，“你该不会认为仅凭几句无实无据的推断之词，我就能上报熊王说，此次十数吨军粮焚灭之事与皛白氏没有半点关系，而是杀害黝蛮将军的凶手所为吧？”
白忘忧眉毛微微一挑，问道：“那大人的意思是……？”
“皛白氏还是得拿出确凿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确实不存在失职之过才好。”正五温声道，“如今交货期限已到，若拿不出证据，又交不出军粮，耽误王族的军饷大事，这个罪责恐怕你们承担不起啊。”
白忘忧垂下了眼皮。这只独头熊似乎有些油盐不进啊。
正五见他沉默不言，继续道：“当然，若你们可以弥补损失的军粮，我倒也可向大王申请宽限几天，也好助你们将功补过。免得让皛白氏以为王族不近人情。”
白忘忧笑了笑，道：“大人所言极是。不过恕在下劝大人一句：弥补军粮之事，大人还是死了心吧。数月时间猎杀数万食草者，恐怕冻土界的小型食草者有一大半都已经被皛白氏搜罗来了……如今就是变也变不出来。若大人实在觉得可惜，在下就只能陪大人去火灾现场走一遭，看看要是有些没烧干净的食草者干尸，咱们拣上一拣凑一凑，说不定还能如期上缴一部分，供王族军用。”说罢白忘忧看了看正五，见他有些变了脸色，又继续道，“其实在下也不忍让大人为难。这样吧，由于此次火灾事关重大，起因蹊跷，具体情况皛白氏内部还在加紧调查之中，待调查完毕后，我会将调查结果和确凿证据亲自上呈熊王，当面给他一个交代。”
“既然如此，就请白族长给我一个期限，也好让我回去向大王复命。” 正五温声道。
“五日。若无法向熊王交代，我皛白氏自会承担一切后果。”白忘忧道。
“希望这个结果是你们皛白氏能承担得起的。”正五面无表情道，“那我就自作主张，代熊王许你五日。”
……
送走了正五，白忘忧径直回到了培育室，继续侍弄起他的药草来。
之前一直在西露天花园外等候的贴身随从白小安也跟随他来到了培育室，继续守候在外面。
他也真是佩服他的主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王族大人都找上门兴师问罪了，他却只一个人应付，身边连个帮腔说话的都没有，还把他安排在花园大门外守着。如今把王族打发走了，他也不赶紧想想如何搞定五日之约，又跟没事儿人似的弄起花花草草来。他都注意到了，那头熊走的时候，脸色可比来时寒凉多了。
白忘忧回来没多久，白湮玉就进来了。
这几天她也没怎么休息，一直忙活小矢山轮回场清理和修整的事，心里却一直关注着白忘忧如何跟王族交代的事。
“怎么样？顺利吗？”白湮玉问。她轻倚巨大的聚光台边缘，环抱双臂，看着在栅栏内弯腰踩泥亲自除虫的白忘忧。
白忘忧抬头看看她，道：“本也不是过关，何谈顺不顺利？我答应正五，五日之内皛白氏会给熊王一个交代。”
“这件事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需要我做什么，就告诉我。”白湮玉道。其实她想知道他打算怎么做，但她了解白忘忧，既然那日已经告诉自己他自会处理后续，说明已有对策且不需要她过问，她也就没再多言，只表示了一下下属的关切之心。
“你还别说，确实有件事要找你办。”白忘忧抬起头，温暖一笑，“还是件很重要的大事。”
“哦？”
“先说说身体调理得怎么样了？”
“没得救。我的身体只有一种叫做‘重要任务’的药才能治好。”
白忘忧笑了，他一向喜欢白湮玉身上那股拼命三郎的劲儿。
“那几个尸身已经上路了吗？几时能进村子？”
“三天足够。”
“非常好。”白忘忧道。
……
……
……
距离皛白氏所处的太古场百里之外，有一处沙石覆盖的丘陵群，因其远离大沃平原中心，林疏水少，是王权控制相对松懈的地段。但又因其面积广阔，沟深壑广，虽然平日看起来荒废冷僻，内里却是鱼龙混杂、龙争虎斗。
这日，天很阴，一个冷冷的身影坐在一个土坡上，手里切削着一块木头。
木头被削成厚木板后，又用坚韧的藤蔓一圈一圈缠绕，最后嵌上了一株绿生生的鸡翎草，插在了一个土坟前。
这里距离皛白氏的白陵不远，乌白七曾在那里守了几天，也未曾见过有新白兔入葬。
因而他猜想，母亲很有可能在那夜的小矢山被自己火化了。
终究未能见到最后一面。
为让母亲的灵魂能有安身之处，他便在此处安置了一座没有衣冠的衣冠冢。
自己的心里仿佛也有了个着落。
丧母之痛犹如巨石压身，乌白七强迫着自己振作。
因为他还有两件重要的事情没有做，救出白琼霖，和杀死白忘忧。
从现在开始，他便只为这两件事而活。
坟冢已经安置好，乌白七跪了下来，对着坟上的鸡翎草重重磕了三个头。
他刚抬起头时，突然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身躯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在了坟头上，把刚刚才安好的坟土和墓碑砸了个稀巴烂。
一只毛发凌乱灰头土脸且惊慌失措的毛狐和他四目相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