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火舌夜景
皛白氏的地毯式“集兔计划”及其残忍的手段，白湮玉多少了解一些。但她作为皛白氏的一员，身居高位，长期服务于食肉者王族，更以为宗族效命作为终极己任，因而从不曾替那些阿蛮设身处地地想过，也没有那个必要。但此刻，在这位身手不在自己之下且让她刮目相看的对手面前，在这个似乎令他无比伤痛的深夜，她的心中第一次有了悲悯。
良久，白湮玉道：“让你带走这里的尸体，就是我的失职。在为皛白氏效力的生涯里，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不能答应你。不过念你情有可悯，你若能马上离开，我可以当作没见过你。”
闻听此言，黑影没再说什么，仿佛早就知道她不会答应。他慢慢地转过身，缓缓走向白湮玉。
他步履沉重，仿佛刚刚经受过巨大的打击，即便背对月光，她依然感受到了那双眼睛的冷漠与悲苦，不禁心有动容。
他走到白湮玉身边，停了下来。
白湮玉攥紧了手里的皓石剑，却并未见他出手。只听他沉声说了一句：“知道吗？你，和你的皛白氏都很可笑。”
白湮玉还未及细想这话的意思，忽见下一秒，那黑影似乎魂灵闪出躯壳一般，用肉眼几不可察的速度伸出手指，滴水穿石一般啪啪啪地戳在了白湮玉的肩、颈、背部。
白湮玉一惊却为时已晚，手上的皓石剑掉在了地上，她的身体顿时像棉花一样瘫软下来，被黑影随手接住，缓缓放在地上。白湮玉猜测自己被脱臼或塞穴了，浑身痛麻全不能动，想喊，却喊不出来。
黑影没再理会她，只默默注视着月下的陈尸场，忽然发出一声沙哑的声音：“妈，我……”他本想说自己没有勇气找下去了，可只说了两个字便发不出声音……
白湮玉看见，黑影弯曲着身子似是站立不稳，他的全身都在颤抖，不禁愣住了……
然而，片刻之后，让她更加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黑影默默拎起一张风干的皮囊，用火点着了。
在她惊恐的目光中，他将点燃的皮囊，扬手扔在了万具风干的尸阵里。
一个又一个，一张又一张……一朵朵赤色的狂花在冷硬的尸身上热烈地生长、蔓延、盛放……熊熊的火光染红了整个夜空，尸体被烧焦的声音噼噼啪啪接连响起。
在小矢山这座原本美丽宜人的山上，乌白七为万具尸身开启了一场浩瀚的火化仪式。
托体同山阿。就让他们作为食草者的宿命，在这个世界彻底结束吧。
也许对他们来说，这是最好的了结。于他而言，亦是。
……
当守卫们发现着火紧急呼叫救援的时候，轮回场的空地已经进不去了。
夜风助长了火势，凶猛的火舌吞噬了里面所有的食草者尸体。历时数月的“集兔计划”，夜以继日筹备的十吨食肉者王族军粮，一夜之间，就这么灰飞烟灭了。
当守卫们找到白湮玉的时候，她正在一处避风安全的地方昏迷着，全身上下并没有受伤的迹象，只被塞了穴位动弹不得。
白湮玉苏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大火已经被赶来的食肉者卫兵们扑灭了。得知轮回场的军粮已被烧得一干二净，白湮玉急火攻心，自知难辞其咎，便到白忘忧那里负荆请罪。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已得知此事的白忘忧似乎并未如她预想得那般在意。他并未过多责怪白湮玉，只问了一些黑影出现的始末经过，便把指责转向了那罪魁祸首的纵火之人，说他自会处理后续，让她回去好生休养，早日让一切回到正轨。
“那王族那边……”白湮玉总有些不放心，她不知皛白氏该如何向震川交代。
“无须担心。尘归尘，土归土，冤有头，债有主。我会让熊王明白这个道理的。”白忘忧道。
……
那一夜的大火，对于做事一向严密审慎明察秋毫的白湮玉来说，无疑是一场噩梦。
同样，那个神秘黑影的出现和其所作所为，亦让她深感不安。他来去自如，进出皛白氏属地竟如入无人之境。
若他真是“集兔计划”遗漏的余孽，夜闯轮回场火烧食草者尸身倒还能理解。但他闯入皛白氏安危重地，夜伏大族长私宅，这又是何目的？是否要对皛白氏不利？难道要为母报仇？
不过她觉得这个可能性并不大，以她的思维惯性，一只兔子想要向食肉者王族的盟友皛白氏复仇，未免有些不自量力。
还有，大火那晚他为什么没有杀了自己？反而在暴露了自己目的后留了她一条命？
白湮玉思前想后，觉得于公于私，都不能放任此人不理。
于是她叫来心腹护卫，让他秘密放出眼线，以皛白氏地盘为原点扩大范围，在大沃平原内秘密打探一只兔子的行踪，如发现踪迹速来回禀不可打草惊蛇。
“什么样的兔子？”护卫问。
白湮玉描述了那黑影的身高，特别提到了他的速度和身手，只是两次相遇都是夜里，无法看清楚，只有少许外貌线索。
“那在不惊动他出手的情况下，如何才能快速识别他？”
白湮玉一时被问住了。她在脑海中搜寻着更多的信息，于是想起了那双沉冷的眼睛、沙哑的声音、决绝的动作和悲伤的情绪，遂道：“他是一个复仇者。”
护卫愣了一瞬，道：“明白了。”
“这件事未经我许可，暂不要让皛白氏其他人知道，免生事端。”
“是。大司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