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无头残躯

    最近两周，正五一直都没睡好觉，熊王每天都会问他一句黝蛮将军有没有回来。

    说起来将军已经走了两个多月了，他都没发回任何音信，还没有哪次巡查有这么久。正五也在双头熊卫士营里打听过，当初和黝蛮将军一起出去的熊兵都回来了，派出去寻找的也都说没见到将军的踪影。

    正五那块断头疤痕又开始疼了。虽说伤疤已经愈合多年，可每逢他着急上火，还是会隐隐作痛。当初在战场上要不是黝蛮将军挡住银翼虎的一击，他岂止是断一颗小头，命都没有了。小头一没，嗅觉下降了许多，不再适合参加猎杀，熊王便安排他管理军需后勤等一应事宜，顺便照应熊王的日常工作。

    作为熊族里唯一的一位独头熊，正五虽然开始有些失落，但慢慢也就适应了，少了一颗头对于日常生活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妥，反而还灵便。他心思细腻处事周到，倒也把后勤杂务管理得井井有条，熊王对他十分信任。在熊王身边久了，熊王的所思所想正五心里都能揣测个八九不离十。这次黝蛮将军迟迟未归，熊王虽然嘴上不说，但正五知道，他越来越担心了。

    这一天，正五正在军需库房清点一批从白兔村运过来的特级止血草药，一名后勤少年熊兵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五总管，熊王喊您现在过去密事堂一趟。”

    密事堂？正五赶紧放下手中的账簿，边换下防尘袍子边说，“熊王说什么事了么？”

    “好像是黝蛮将军找到了。”

    “找到”？不是“回来”？”

    正五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一刻不敢怠慢，向着密事堂急步而行，后勤兵小碎步才跟得上。

    双头熊王城，伫立在太古场的望月丘陵上，城墙密布着短粗的牛舌草，如同给城墙穿了一层厚厚的龟甲。一棵棵绿铜松好似一柄柄宝剑般插入土中，俨然王城天然的警戒线。整个城体被一条宁静的九麟潭围绕，更多了几分深不可测。远处望去，双头熊王城如钢铁之城一般，冷峻而威严。

    正五穿过蜿蜒曲折的狭小密道，来到别有洞天的走廊，还没靠近密事堂，就听见一阵阴沉可怖的咆哮声。他先是一怔，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随即加快了速度，额头上冒出了细汗。自从大战结束后，正五几乎再未听到熊王发出过这种骇人的咆哮了。

    刚进门，正五便看到了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场面：

    魁梧高大的熊王震川失去了往日的沉冷，此刻双目湿润而血红，鬓角青筋暴起，鬃毛根根倒立，他低着头弓着身子，仿佛承受着巨大的悲痛，刚硬的熊掌已然是鲜血淋漓，地板上湿漉漉的，到处是混合着池水的血水。三条在九麟潭中豢养多年的赤唇巨鳄，从嘴角处被撕成了两半，摔烂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爪子还在抽搐。正五惊呆了，熊王震川如此震怒，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屈辱和挑衅。

    往中央正厅望去，在场的九位双头熊大将军也个个如此，面目凶暴杀气腾腾，一声声咆哮中又似包含着极大的痛苦与愤怒，似乎任何靠近他们的活物都会被顷刻间撕成碎片。

    正五一时间有些恍惚，感觉自己仿佛又看见了当年战场上浴血奋战的惨烈时刻，而平日幽静惯了的密事堂，此刻几乎要坍塌了……

    正五遂往厅堂地上望去，此时看到了比熊王震怒更让他心惊肉跳的画面：黑色的玄武岩地面，躺着一具无头尸体，不是别人，正是失踪已久的黝蛮。

    只见黝蛮庞大的尸身上沾满黑色的泥巴和暗红的血迹，项上空空，两颗头颅不翼而飞。

    正五倒吸一口凉气，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沉痛之余，更多的是疑惑：当年战场上那么多霸王级的凶兽都奈何不了他，黝蛮将军怎么会在自己的领地被刺杀？正五百思不得其解。想必连同熊王在内的所有知情者，心中都有一样的疑虑。

    此时震川开口说话了，宣誓要为黝蛮报仇的将军们渐渐安静下来。密事堂的空气中，震川声音沙哑。

    “正五。”

    “大王。”正五马上走上前，躬身拜礼。

    “这是黝蛮将军的尸体，你好好查验，告诉我他的死因。”震川沉痛之中有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戊副将，你来告诉正五总管发现尸体的情况。”

    “是，大王。”一名年轻的双头熊将领对正五描述了在忘返林中发现尸体的大概情况，并告知两颗头颅至今没有下落。

    正五取来了检验工具，来到黝蛮巨大的尸体旁开始尸检。

    在半世大战中，正五曾经担任双头熊王军队的医官，经常处理一些被暗杀的兵将尸体。相比普通军医，深谙杀戮的他能根据尸体的痕迹做进一步行为推断。他医术精湛，验尸时沉默寡言，谨小慎微，手脚利落。面对黝蛮的尸体，他按捺沉痛，抱着对凶手的追究之心，展开了细致的查验。此时他眉头深皱，若有所思，一边操作，一边简明扼要地说明着尸体情况：

    “根据这个季节忘返林的温度湿度水平，以及尸身的腐烂情况，可以初步判断黝蛮将军的死亡时间是在大约二十天前。

    将军死前没有经过激烈打斗，爪刃除了泥土外也没有任何皮肉毛发或者血液残留。但通过肌肉的痉挛状态和爪韧刺出的情况来看，他当时已经处于攻击状态，应该是意识到周围有危险，准备出手。

    他颈部的喉管处切口非常整齐，而且伤口很深，以至椎骨几乎完全断裂，最终导致断首。看这个伤口的形态和痕迹，应该是一种极为锋利的爪、刺或者尖角类武器，并非普通食肉者的爪或牙可伤。目前可以推测的是，黝蛮将军是被一击致命。”

    一击致命的话音刚落，周围便响起一阵咆哮和骚动，将军们百年来的骄傲和尊严受到了巨大的伤害。他们无法接受一击致命这一事实。此时只有震川显得异常冷静，他死死盯着尸身，似乎要看穿发生在黝蛮身上的一切。他示意正五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