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放纵之夜
乌白七又回到枯树桩前，整整一日，都在拼命地重复动作训练，毫不知疲倦。
他脑子里一遍遍想着今天的对话，想着母亲的反应，越想越心凉。无论自己再怎么努力，在母亲心中，他永远是一个怪物。他也看得出，母亲并非没有尝试改变和接受，结果呢，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对他的偏见是那么根深蒂固。可见，出身的罪孽想靠后天努力去消除和扭转，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白冰霜没有想到，自己每天为了儿子费尽心力，竟会让他产生这么大的心结。他一向顺从懂事，从没有任何的顶撞违逆。可是今天，他的样子就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真的是食肉者的本能在他身上显现出来了？如果真的是这样，她该怎么办？
这一日，母子俩都各怀心事。
……
……
到了夜里，寒流阵起，嚣张的风如一条条长满钩刺的长舌，将谷内的崖壁山石舔得伤痕累累。
忽然，凛冽的风中，清晰传来一声声诡异的嚎叫，与风的怒号相互纠缠，在整个野兔谷里盘旋缭绕。
“……呜……噜……嘶嘶……兮……”
未睡的野兔们都听见了，几乎同时竖起耳朵，一动也不动。
从大沃平原来的野兔们更是听得一清二楚——这种声音他们太熟悉了。
那是食肉者的嚎吼。
啊？！难道野兔谷出现了食肉者？家家户户都战战兢兢，如临大敌。
胆小的野兔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恐怕真的有食肉者撞开自家穴室大门。
大沃平原的兔子则显得更老练一些，他们直接钻到家中更隐蔽的藏身地穴，防患于未然。
……
乌白七也听见了。
那时他刚刚做完两万组“螳臂黾旋跳”，正静静地躺在地上恢复体力。用疲劳驱赶内心的折磨是他百试不爽的法子。
他转头看向穴室窗洞，洞外的夜一片浓黑，黑得令人生理不适。
可那令常人的不适，却使他突然来了兴致。
野兔谷终于来了食肉者？他很想见识见识，真正的食肉者是什么样子。
乌白七顿觉气力恢复大半，他坐起身，向母亲卧室的方向望去，那里一片安静。
他走到卧室前，果然，白冰霜已经睡着了。
乌白七走到她床边，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轻轻给她盖上了帛被。
自从上次自己中了蛇毒后，白冰霜便再也不允许他出门了。除了怕自己遇到危险，他知道还有另外两个原因，一来怕自己沾了血腥，二来怕别的野兔知道自己是个异类。
但食草者怎么能困得住食肉者呢？
乌白七吹熄了油烛，打开了大门。
他站在寒流里，深吸了一口气。冷风进入他的体内，仿佛窒息在水中已久的肺突然吸入了氧气，让他从头到脚倍感清透。
他跳到石墙上，一个闪跃腾空，瞬间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
三秒钟之后，乌白七已经置身于野兔谷最为开阔空旷的腾树草场了。草场上除了他和寒流，空无一人。
黑夜中无法看到他的任何表情，只有舔了他脸庞的寒流才感应到，他的内心犹如瀑布一般倾泻着无尽的欣喜。
乘风而行的乌白七，其奔跃的速度已经无法用肉眼分辨。
轻盈坚实的骨骼和超强的肢体动力爆发出得天独厚的巨大优势，以他目前的速度，根本无需把任何食肉者放在眼里。
偌大的野兔谷成了他一个人的乐园，他飞天遁地，率性狂奔，就像一只从笼中释放出来的野兽。
那颗压抑了太久的内心肆意地向着旷野咆哮，似乎要向整个世界宣告自己的存在——一只食肉的兔子——是全天下最合理的存在！
野兔谷虽大，没过多久就难以容下乌白七的万千驰骋了。一个不留神，乌白七便跑出了野兔谷，闯进了寒石山中。
寒石山高阔，山尖披着寥寥星光，显得巍峨峻冷。连绵的山脉像一个个接连破土而出的手掌，其指间掌隙皆隐匿凶险。
但乌白七就像是天神不小心掉入其间的一颗弹珠，在山间纵情弹跳、凌空而跃，天下之大，唯我独乐。
……
在距离此处几十里外的一棵长在寒石山山顶的硕枫树上，一只风岩鸟伫立在风中。
他是出来寻找未婚妻的。他的未婚妻已经五天没回家了，踪影不见，音讯全无。
他不眠不休，已经找了三天三夜。
今天白天时，他听有目击者说已经连续两天在寒石山山顶看见她和另一只风岩鸟在一起。
他记得当初和她相恋时，他们也经常来寒石山的山顶，眺星望月，结伴嬉飞，说一些动听的山盟海誓的鸟话。
他的直觉告诉他，那目击者看见的一定是她。
他太了解她了。
她就是个水性杨花的性子，小时候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因此最喜欢在热恋中享受被宠着的感觉，交往的情人也是多多益善。当初跟他的时候，也还瞒着他，很久以后才跟前任断了关系。
于是，风岩鸟只身来到此地，冷冷地站在高高的硕枫树枝头，眯起眼睛，任寒风吹乱他头顶的羽毛。
这里的视野最好，如果狗男女还在寒石山山顶，他总能看见。
……
后半夜，果然有了动静。
风岩鸟看见一个很小但很清晰的影子在山顶忽隐忽现、忽上忽下地飞翔，速度极快。
除了那个放纵爱玩的贱货，风岩鸟实在想不出还能有谁会这么疯狂了。
他眼神锁死目标，瞬间起飞，如一颗坠入深海的流星，一头扎进暗夜的风中，一路无声破空飞行。
风岩鸟是空中界有名的飞行高手，全速飞行时，连鸷鹰都追赶不上。
他打算直接用身体撞死她，同归于尽算了。他花了那么多心思，都收不回她的心。
他加速前进，奔着那黑影的方向全力飞去。
……
乌白七一路登上寒石山山顶，于星空之下正尽情享受肆意狂奔的乐趣，浑然如入无人之境。
突然，一个极速的黑影向他冲了过来，直到距离已经很近了也毫不减速，一副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的架势。
什么鬼？！
乌白七一惊，全身肌肉一紧，一扫方才的玩耍之态，全速奔逃起来。
由于乌白七身轻力大，四蹄腾空滑行，如无翅而飞。
结果，风岩鸟在后面猛追，乌白七在前面狂逃。两个神速的身影在寒石山的山顶绝命追逐，风光一时无两。
然而风岩鸟已三天不眠不休，乌白七则一整天都在疯狂训练外加夜晚山中放纵，以至于二者速度一时间竟不分上下。
风岩鸟情绪上头，只盯着目标不罢休，直到离得很近很近时，乌白七突然来了个减速急转甩掉了他，风岩鸟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他的未婚妻，甚至连鸟都不是！
那是一只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