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凶险降世
在冻土界北部的寒石山，一直孑身独居野兔谷的白冰霜，预感到自己快生了。
由于头胎生子，又身处蛮荒之地，只能独自应对，白冰霜不免有些紧张。
所幸她的家族世代以制药为生，因而种草制药、治病疗身她素来得心应手。
为了防止各种意外，她配了好几种催产助产以及产后补虚的药草，按说做了这许多准备，应该心安才是，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神经过敏，她发现自从怀孕以后，总是发生很诡异的事。
比如，寒石山竟然下雨了。
寒石山与冻土世界大部分地区一样，常年旱冻，虽多有寒流，但几乎从不见雨雪。一旦这里下雨，那将是一场不可估量的灾难。
就在不久前，一场前所未见的倾盆大雨，形成山洪，倒灌野兔谷。大雨过后，雨水很快结了冰。
整座寒石山被冻成了大冰坨，野兔谷更被冰封，成了巨大的冰牢，很多野兔穴室被封冻损毁，无数野兔更被活活冻死。
再比如，寒石山地裂。
岩石大地开裂，地气上涌，沙石暴走，黑尘弥漫。寒流裹挟着黑烟，席卷野兔谷，犹如魔神出世。
野兔们家中的藏身地穴，尽数坍塌，所有藏身其中的野兔直接被活埋。
两次大灾难，白冰霜都靠着为母则刚的超强意志活了下来。
万年不遇的天灾在她怀孕后接踵而至，她甚至开始自嘲，莫非老天爷成心和她作对，故意不想让她把孩子生下来？
也许她是对的。
腹中的孩子还活着，所以事情依旧没有结束，只不过从天灾，换成了人祸。
地震之后，白冰霜总会时不时看见屋里有一闪而过的黑影，因而时常受到惊吓。
那黑影总在夜晚来临油烛亮起后，在角落里蓦然出现，有时静静伫立，有时一闪而过，犹如穿越而过的幽魂一般。
由于接连惊吓刺激，白冰霜经常失神摔跤，好在她无论怎样恍惚，潜意识都会护着肚里的孩子，每次摔跤都是手先着地，以护住腹部。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白冰霜的手腕都肿得像猪蹄一般。
那黑影虽不伤人，但带来的惊吓效果也足够让白冰霜不堪其扰。她夜夜忧思惊惧难以入睡，时间一久，便被折磨得没了人样，双目黑晕，形容枯槁，失魂丧魄，犹如将死之人。再熬下去，恐怕等不到生产之日便油尽灯枯了。
……
这一夜，白冰霜又像往常一样辗转反侧。
直到后半夜昏昏入睡时，她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
梦里是一片无尽压抑的昏暗，渐渐地，前方某处燃起了一片暖橘色的光。
在那光中，有一团模糊的身影，看不清楚头和脚，它背对着自己，就静静地坐在那里。
不知为何，梦中的白冰霜觉得有些亲切，她走近了影子，想看清楚。不想影子却开口了。
“你还好吗？”影子的声音很轻柔。
“你是谁？”白冰霜问。
“你瘦了。”影子道。
“你……见过我？”白冰霜问。
“不算见过。”影子道，“但我知道，你瘦了。”
“……”白冰霜觉得有些奇怪，“未见过我，怎知我瘦了？”
“因为我一直和你在一起。”影子道。
“……你，是我的孩子？”白冰霜眼中泛起了泪花。
影子没有回答，似在静静地微笑。
白冰霜看不到它的脸，但她知道，它在微笑。
“生下我，你会受很多苦。”影子道。
白冰霜想起了最近经历的事，平静道：“你是我的孩子，若要受苦，那便是作为母亲要去承受的吧。”
影子沉默良久，道：“我可能很难活到长大。”
白冰霜闻听此言，正想宽慰它，却又觉得这句话并没有害怕的意思，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她想了想，道：“我要怎样做，才能让你平安长大？”
影子沉默了几秒，道：“在我成年以前，不要让我出门。也许还有些机会。”
白冰霜若有所思，用母亲管教孩子的口吻道：“那么你成年之前，就不要出门了。”
影子默默地笑了，轻轻道：“你会是个好妈妈。”
白冰霜望着它，亦欣然而笑。这样舒心的笑意，很久都没有过了。
“这个世界很冷，妈妈。”影子说道，“别忘了，我和你在一起。”说完就消失了。
……
之后的梦，白冰霜记不清了。但之前的部分，非常清晰。
她躺在床上，久久地回忆着。
梦中的影子真的是自己的孩子？它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此刻，肚子里非常安静。
后来，当白冰霜重新面对日常的琐碎时，这梦就慢慢变淡、最终被白冰霜遗忘了。 即便偶尔想起，也只当是对孩子充满期待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但说来也奇怪，自那一夜之后，白冰霜再也没有失眠过，无论白天发生多么诡异的事，夜里也能睡得踏实安稳。
久而久之，身子也好起来了。
……
……
终于到了临盆之期。
那一日，天色阴寒，妖云低压，怪风骤起。寒石山上的岩石轰然崩裂，碎石滚滚而落，山中下起碎石暴雨，袭击了整个野兔谷。
又来了吗？
白冰霜躺在床榻上，听着石打穴室的恐怖的声音想。
此时她就像一个战士，把门窗挡了个严实，看着外面天昏地暗，想着自己九死一生的经历，好容易到了最后关头，果然老天又来“索命”了。白冰霜顿时心生倔强：即便要我的命，我也要把孩子生下来。
……
按照自己的设想，只要扛上一两日痛，就能把孩子们生下来。
然而，现实的情况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分娩发生了严重的难产。白冰霜被折磨得血泪崩溃、身灵俱碎，险些断了气，但孩子就像岩石熔铸在子宫里一样，死活生不下来！一时间鬼门关大开。
连续六日六夜排山倒海般的剧痛，如果孩子再不出来，即便自己不会痛死，孩子也会被憋死。
情急之下，白冰霜强心定神，咬牙坐起了身，忍着剧痛，把手伸到了下面……
最后，她愣是凭借一己之力，将久滞不出的孩子给生生拉了出来！
血液与黏液弄得到处都是。白冰霜露出了惨烈的微笑，看着终于生下的孩子，长长出了一口气。
下一秒，空气变得千钧重，白冰霜累昏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白冰霜忽然眼睛大睁，她想起来，她的分娩还没结束，才刚生了一个！
皎灵白兔每胎至少会产仔四只。
昏沉中，她又要二次拼命，却发现腹中静静，身体早已没了分娩的迹象。
白冰霜愣了，只生了一个？
她四下寻找，待亲眼见到那只被自己拉出来的小兔仔时，差点止住了呼吸：真的只、只有一个？
她顿觉眼前一黑。
“头胎产孤仔，母身百日衰。”
在皎灵白兔一族，诞下独仔是一种生育绝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