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这一年的寒假，奚望突然间发现，即使他依然和柏长青几乎整天都在一起，但总感觉有哪里变了。
“奚望，已经不早了，赶紧回家。”
奚望猛地抬头看向他柏长青，他终于后知后觉的知道了这种违和感。
他叫自己奚望。
他叫自己名字的时候通常是带着哄骗，或者是佯装生气，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连普通的日常也如此生硬，冷冰冰了。
“柏长青，”奚望小心翼翼的问，“你不高兴吗？是不是我又惹你生气了？我最近一直挺乖的呀？好好学习，没有惹事哦。”
柏长青抬手想揉揉他的头发，半路又撤回来，他没抬眼，故作不在意的翻着书回答：“没有，只是现在太晚了，你该回去了。”
奚望抬头看时钟，晚上九点。
他怎么都想不出来柏长青是怎么了，只能施展终极撒娇大法，趁着他不注意，直接跳到柏长青身上去。
柏长青条件反射的抱住他护着。
奚望在自己身上磨来磨去，对于一个情窦初开火气旺盛的青少年来说，这简直就是□□裸的勾引，更何况这勾引的人是自己放在心间上十四年视若珍宝的，喜欢的人。
柏长青猛地发力把奚望抵到了墙上，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后背嗑在墙上的撞击，柏长青突变的神色，都把奚望吓得呆住了。
“奚望，尽管你现在14岁，也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吧。”
隔着布料在自己腿上摩擦的坚硬，奚望再熟悉不过了，他自己也有这东西，可可可柏长青这是在做什么？
突然想起生日第二天的梦，奚望一下变得语无伦次起来：“你你你怎么可以”
柏长青听到这半句，忍着心脏的抽疼，继续出口成刀：“若是别人，我也可以。”
奚望不可置信的看向他：“你说什么？”
柏长青松开他，淡淡的说着：“难道不对吗？奚望，我十七岁了，任是谁在我身上这样扭来扭去的，没有反应才不正常吧？更何况，是你这样，长得好看的。”
“你混蛋！你把我当什么！”
奚望猛地把他推远，忍着泪跑出了门。
柏长青泄了一身力气，瘫在地上，满脸的后悔。
但他却没有追出去的勇气。
韩梦说：长青，霜霜现在还小，他还不懂这些，如果因为你的引导，走上了错的路，以后该怎么办呢？
韩梦说：长青，你也还小，你只是没有见过其他人，听干妈的话，你们，你，好好冷静一段时间，可以吗？
韩梦说：长青，算干妈求你。
奚望说：你怎么可以
奚望说：你混蛋，你把我当什么。
柏长青倒下去，无神的盯着天花板，心想，他果然，把他的糯糯吓跑了。
奚望回到家生气的哭了一晚，心想等柏长青来道歉的时候他一定不会轻易原谅他。
可他等了一天，等了两天，等了好多天，等到假期结束，等来的却是柏长青申请了住校的消息。
他把他堵到宿舍楼下，一声不吭的看着他。
柏长青架起了眼镜，没有表情的问：“怎么了？”
“你一定要这样吗？不过就是一件小事情，你至于生气这么久吗？”
柏长青故作轻松的回道：“生气？我没有生气啊，你如果觉得是一件小事，不如，我们试试怎么样？正好我最近压力有些大，可能需要，发泄一下。”
奚望一巴掌直接扇了过去，柏长青扶正眼镜，面无表情的看他：“奚望，我们都先冷静一段时间吧。”
冷静。
奚望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本性，他没有再跳级，老老实实的度过了整个高中。
他们的冷静期在奚望高考后的第三天短暂结束了几天。
奚林韩梦带着奚望出游的车在高架发生了事故。
奚林当场死亡，韩梦经过抢救虽然已经脱离危险，但仍然没有醒过来，需要一直在重症室观察。
韩梦整个人都护住了奚望，虽然受了伤，伤口也有些深，但总归都是些皮外伤，再加上年轻人恢复力强，第二天奚望就出了院。
他整日浑浑噩噩，每天除了固定时间到重诊病室外看一下韩梦，其余时间全部用在发呆上，家里的阿姨心疼他，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但发生这种事情，她也无能为力，只能劝着奚望，最起码身体不能垮掉。
柏长青赶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完全失去了光亮的奚望，他颤抖着，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慢慢抱住了他。
两年多的时间，他们见面的次数很多，但是每次都是以奚望愤然离开为结束，最后两人索性彻底不再交流，相遇便是再见。
听到消息时，柏长青心底的恐惧让他差点失了疯，而此时，他抱着奚望，这才感觉心回到了肚子里。
“柏长青，我很难过。”
“哭出来就好了，我在，我在，哭吧，不怕。”
奚望慢慢红了眼眶，鼻腔深处越来越酸，压抑了多天的恐惧终于从心底慢慢涌上来，经过喉间，一点一点的化成破碎的声音宣泄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奚望的嗓音都变的沙哑了，整个人浑身脱力的倒在柏长青身上，闻着消失了好久好久的熟悉的味道，思绪越飘越远，渐渐入睡了。
柏长青把奚望抱到床上，侧躺在他身边，食指一点点描摹着少年的轮廓。
这是他从小护着长大的人。
这是他冷静的想了两年多也依旧放不下的人。
可现在他什么也做不了。
柏松年和和卿面对好友的去世，深受打击，还好儿子回来照顾霜霜，他们夫妻两人处理好奚林的后事后，和卿在医院随时盯着韩梦的状态，柏松年则坐镇曜日，为好友撑起他的心血，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奚林的过世，对曜日是致命的打击，曜日在燕京的地位岌岌可危。
索性有了好消息，韩梦醒了。
清醒之后她的身体恢复很快，没多久就转移到了普通病房。
了解到现状之后，韩梦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翻着电话簿，打着一通又一通的电话。
柏长青陪着奚望到医院，韩梦看着他们之间的距离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但柏长青还是察觉到了，他冲着韩梦笑了笑，不着痕迹的退了半步。
“长青，干妈想和你单独说两句。”
柏长青点点头，把奚望轰出去，坐到韩梦床边。
“长青，”韩梦看向门外，深叹了一口气对他说，“对不起，长青，干妈做了一件错事。”
“干妈”
“你还喜欢霜霜，是吗？”
柏长青垂着的手紧握成拳，看向韩梦的眼神虽然坚定，但仍然透着苦楚：“对不起，干妈，我没办法控制自己，干妈，我冷静了快三年，我”
“干妈知道，”韩梦打断他，“所以干妈才要和你说一声，对不起，长青，是我，小看了你的感情，而你们两个也因为我的介入，变成现在这个局面，干妈一开始是害怕的，但是现在我想明白了，只要霜霜开心，其他什么都不重要，而你，可能也只有你了，长青，能让霜霜毫无防备的依靠，只有你了。”
顿了顿，韩梦说出了自己的目的：“长青，你可以为了霜霜，去学管理吗？”
柏长青张了张嘴，半晌才出声：“为了曜日？”
“是，”韩梦没有否认，“这是我的私心。因为这是他的心血。”
想到奚林，韩梦捂着心口痛不欲生，柏长青闭着眼睛想了很多，过了很久，他站起来对着韩梦鞠了个躬，说道：“干妈，我答应您。但是这并不是一个筹码，我喜欢糯糯，干妈，我真的，很喜欢他。”
韩梦知道自己有些过分了，但她还是继续开口：“长青，如果霜霜他不”
“您放心，我永远不会强迫他。”
柏长青查了奚望的报考专业，果不其然的报了管理，他第一次用了爸妈的关系在录取通知书寄出前调了他的专业。
奚望收到通知书看到那显眼的“建筑系”三个字，满脸的不可置信。
等到新生入学，奚望校外校内来来回回的跑也依旧没有通过换专业的申请，四处无门。
与此同时，他发现原本在外语系的柏长青，现在居然转到了商务管理系。
奚望怒气冲冲的冲进了柏长青的寝室，“啪”的扇了他一巴掌。
整个寝室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奚望有些崩溃的质问着：“是不是你！”
无视室友的目光，柏长青点点头承认了：“是我。”
“你凭什么？柏长青，你凭什么！”
柏长青环视了一圈室友，三个人立马心领神会，套上衣服迅速出了门。
“奚望，这不是你的梦想吗？”
奚望看着他，眼神逐渐变得冰冷：“那你为什么转系。”
柏长青没有回答，两个人相互沉默着，奚望突然释怀了，他说：“柏长青，我突然觉得，我应该是冷静好了，所以我也想好了，以后再见面，就当做不认识吧。”
九月的燕京，带着盛夏酷暑的尾巴，又夹杂着初秋不易察觉的凉意。房间捂起来的闷热，被空调的冷气唰唰唰的砍断。
柏长青就在这样怎样都令人浑身不舒服的空间里呆站着，很久之后，他终于回过神来，而奚望已经离开了。快步走到阳台向外看，他依旧没有看到奚望的身影。
今天天气很好，天上看不到一块云彩，蓝蓝的天空铺向远方，柏长青的心也停止了。
他终究还是弄丢了他的糯米团子。
他们虽然在同一所学校，但毕竟专业不同，少有能见面的机会，有时远远看到奚望的身影，他本想过去装作不经意的偶遇，却总能被奚望先发现，很快他就转了方向。
真的是，相遇即是再见。
两人的关系再次有了缓和，是在奚望十八岁之后。
韩梦在立春这天，平静的离开了。
奚望也很平静，他早就知道会有这天。
这两年来，韩梦的精神却来越差，常常抱着奚林的遗物一坐一整夜，有时候甚至会突然忘记自己在哪里。
奚望带着韩梦搬到燕大附近的房子，让阿姨照顾她，自己学校家里两头跑，身形日渐消瘦。
十八岁生日这天，奚望带着韩梦去了奚林的墓碑前，对他们说“妈，爸，我成年了，长大了，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了。你们可以放心了。”
韩梦仿佛一夜之间变回了曾经那个被奚林宠成了公主的少女。
几个月后，她仿佛有感应一样，提前穿好奚林最喜欢看她穿的裙子，安静的躺在床上，等待着他的爱人来接她。
她身体里的器官终于完成了使命，在此时失去了机能。
明明是很痛苦的，可她笑的很开心。
这几个月的清醒，就像是在对这个世界告别。
奚望冷静的给和卿打了电话：“干妈，你可以来一下吗？”
平静的结束了韩梦的葬礼，奚望强崩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一下子病倒了。
他不愿意回别墅，仍然在燕大那里的房子住，柏长青担起了照顾他的任务。
好像很多年了，他们现在待在一个屋檐下，终于有了正常的没有棱角的交谈了。
“头还痛吗？”
“还好。”
“想喝水吗？”
“不太渴。”
“来吃点水果。”
“好。”
诸如此类。
柏长青深深的有一种无力感。
“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吧。”
奚望终于被逗笑了，他乖乖的躺好，闭上眼睛说：“你讲吧，我准备好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王子，他溜出王宫，在森林里遇到了一位骑士，他们结伴一起去有恶龙的高山，一起去有水妖的大海，一起去迷雾丛丛的沼泽，他们一起做着世界上最疯狂的冒险，也建立着最坚固的友谊。然后有一天，小王子的身份暴露了，他的父王派士兵将他抓回了王宫，并且逼着他和一位公主结婚，骑士很伤心，这个时候他发现，他喜欢上小王子了，于是在小王子婚礼的这天，他冲进王宫，绑走了小王子，把他带到了他们初遇的森林，向他表白。”
奚望已经有些迷迷糊糊了，他没睁眼，但是嘴巴张合着嘟囔道：“小王子和骑士都是男的好奇怪的故事但是，也挺好”
奚望声音越说越小，后面也没再继续，他现在困得厉害，脑子也转不清楚，不知道想要表达什么。
柏长青停了一会儿继续说：“对啊，小王子拒绝了他，回到王宫，和公主结了婚，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那骑士呢。”
柏长青没说话，等了一会儿，听到奚望平缓的呼吸，他摸了摸奚望的脸，替他掖好被子，悄悄离开了。
骑士，替小王子守着这个王国，直到死去。
柏长青彻底从奚望的世界消失了。
奚望找了两天没找到人影，反而从别人的口中听到柏长青在哪里哪里，可他去的时候，依然找不到人。
他明白了，柏长青这是决定要和自己彻底老死不相往来了。
奚望想了很多年，依旧没想明白他和柏长青的裂痕是从哪里开始的。
可能，是他们冷静的时间，还不够久。
奚望毅然申请了交换生的名额。
交换生结束后他回国直升了研究生，跟着导师全国各地的跑项目，渐渐的，也就不再想起柏长青这个人了。
只是，避免不了年节时的再见。
奚望一直没懂他看到柏长青时心里的那股刺痛是什么意思。
见了几次，他也就一直推脱忙，不再来了。
研究生毕业后，奚望来柏家辞行，此后，他和柏长青彻底断了联系。
离开的时候，奚望的眼神穿过安检门，落在柏长青的身上，他终于明白，这些年心里的那些难过是什么了。
他终于开窍的明白，他喜欢柏长青。
好喜欢好喜欢。
可是他们已经越走越远了。
小剧场：
回国前几个月，秦莫一将投标文件点了发送，推醒了一旁发愣的奚望。
秦莫一：“这下你想反悔都不行了，曜日一直都是老赵出面，表面装得唯唯诺诺，把那些老家伙哄得眉目舒展，眼比天高，这个项目若是能成，那些人怕是要急眼了，这可是一个冒险，搞不好赔的裤衩都不剩，他们肯定会给你很多阻拦，而且，你心心念念的那位，在怀阳集团做项目总经理吧？竞争对手啊，你们”
奚望：“师兄，以前我是想了很多年没想明白，后来想明白了我又退缩了，现在我既想明白了，也不想再当缩头乌龟了，我还是很喜欢他，这辈子如果不是他，可能人生也没什么意思了，所以我打算拼一把。”
秦莫一：“怎么拼？”
奚望：“我就赌一下，他其实也是喜欢我的。”
奚望打开柏家的微信群，添加柏长青的微信，柏长青很快点了通过。
秦莫一：“小望望，我这段时间一定紧急给你搞一个攻略计划，助你完成大计。”
好友添加成功，两个人谁也没有发消息，直到奚望回国的前一天，他给柏长青发了消息。
奚望：我明天回国。
奚望撤回了一条消息。
柏长青：我看到了。
奚望：你应该很忙。
柏长青：航班发来，我去接你。
奚望：“师兄，你看到了吗？我有一种预感。”
秦莫一：“什么预感？”
奚望：“我可以继续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