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杀青
调戏帅哥、拍戏的日子过得飞快。
今天要拍贵妃领盒饭的戏份。
《长乐宫》剧组，少有的飞页。
王编剧反复修改，前两天将将定下来。
这场戏后，元初一就正式杀青。
比原定日期，生生提早了近十天的时间。
“《长乐宫》一千九百七十一场一镜一次！action！”
孤寂的宫殿，落叶铺满一地，不再似从前，釉墙都光可鉴人。
贵妃依靠柱子，光线从门缝透过，小半脸露在阳光光束里，大半脸隐在阴影中。似在述说自己向死而生的一辈子。
“《长乐宫》一千九百七十一场二镜一次！action！”
太监在一旁，高声读圣旨。
贵妃贬为庶人，围困重华宫。
太监念完，合上圣旨，冷肃道：“娘娘，接旨吧。”
贵妃巍然不动，太监欲言又止。
“《长乐宫》一千九百七十一场三镜一次！action！”
对峙良久，贵妃脸色先是痴恨癫狂，复而如梦初醒，进而双眸微微颤动，终于回归沉心静气。
眼泪直到此时，才忍耐不住，在平静的面容上蜿蜒而下。
并不接圣旨，贵妃泪眼望向宫墙外，目光悠远。
良久，缓缓道：“今生今世，与君长诀。如有来世，不入宫墙，不识君面。”
“《长乐宫》一千九百七十一场四镜一次！action！”
话音落地，太监递出圣旨，贵妃骤然暴起，抽出桌上供奉着的兄长长剑，决然刎颈……
这柄长剑，是兄长杀郭大将军的凶器。自兄长去世，被贵妃不管不顾，带进重华宫，供奉在正堂！
贵妃就以这种方式告诉皇帝，告诉前朝后宫，真正杀功臣的人，是皇帝！
四周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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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头追着元初一脸部、脖颈，几个机位，近景、大特写同步进行。
直到剑落手垂，剧情结束。
到这里就可以喊卡了。
伍导却没有。
他一直都知道元初一演技不错，但没想到这场戏，被她演得穿透了现场。无需后期，贵妃在片场活过来。
一个怔愣，他就忘了喊卡。
片场的工作人员，甚至群演的女孩儿们，都被元初一演得红了眼眶。
导演不喊卡，所有人就都没动。
元初一眼神此刻坦然平静。
她紧靠着供桌，缓慢滑倒在地。
明明悲恸欲绝，贵妃的脸上，却不再见从前的跋扈自恣，而是风恬浪静。
缓慢闭上双眼的那刻，右眼最后一滴泪脱眶而出，贵妃的嘴角却微微扬起。
似乎回忆起无忧无虑的少女时期，父母慈爱，兄长纵容……
贵妃倒地时的姿态，犹如回归母体。
……
“卡！”
伍导从监视器后起身，猛地一摔剧本，难得喜怒摆在脸上，高声大吼道：“好！”
片场有人终于失声哭了出来。
“恭喜元初一，顺利杀青！”
元初一蜷缩着躺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第一次，没那么快速从戏中走出来。
袁晓晓小跑靠近，扶起她，递出一条湿毛巾：“元元，脖子有血渍，擦擦吧。”
场务递过来一瓶水，犹自带着哭腔道：“贵妃，您喝点水吧。”
她难过得要命，明明贵妃害了那么多条人命。偏偏最后的结局过于惨烈，自刎用的还是兄长遗物，总之就很伤。
可贵妃并不是完全没机会翻盘。只是，贵妃太累，不想再见害了孩子又杀了哥哥的皇帝，选择自绝自路。
元初一低垂着头，平缓良久，才终于把贵妃这肆意又憋屈的一生排解。
接下毛巾和水，哑然道：“谢谢。”
胡乱擦了一把脖颈，大口大口灌下半瓶水，元初一抬头，高声道：“谢谢大家。”
现场这才终于松弛下来，大家都笑着过来恭喜，送她小礼物。
不少女演员女工作人员哭得比元初一这个主演还凶，这时纷纷挤过来拥抱她。
主演杀青，主创人员基本都到了片场。
元初一看向王编剧，伸出瘦长胳膊求抱抱。
“王编——我杀青了。贵妃这个落幕，您喜欢吗？”
王编右手端着泡枸杞的保温杯，被元初一的熊抱着提起来，嘴里忍不住唉哟唉哟的直叫唤。
脸上笑闹着，王编剧实际难掩伤感。
在元初一后背拍了拍，“喜欢。我改的结局，怎么会不喜欢。你演得真好，把我想表达都完美呈现了出来。把我想要却没写出的，也演了出来。很棒！”
元初一揉揉眼窝，脸上挤出大大的笑容：“是大家配合得好，您写得好，伍导导得好。”
“来，你的压惊红包。”伍导站立一旁，脸带微笑，掏出一个红包来。
“谢谢伍导！”
纪明玉郑明等人也纷纷过来给红包，元初一笑嘻嘻都扒拉了过来。
元初一看赵曼曼站在人群之外，就展开双臂，大喊：“曼曼，不过来抱抱吗？”
赵曼曼拖泥带水，半晌才踱步靠近。
元初一抱紧她转了个圈，低头笑问：“怎么啦？不舍得我？”
赵曼曼眼眶通红，她既舍不得元元，又有点害羞。一个演员，因为另一个演员的现场，哭得眼泪到这会儿还没止住。
点点头，也掏出个大红包，塞进元初一手里。
“元元，我也会很努力的。后面的戏，我一定好好发挥！”赵曼曼擦干眼泪，发狠道。“……以后，咱们再合作，我也要想你那样，把所有人都演哭。”
是的，心大如赵曼曼，也被元初一刺激得够呛。预备奋发图强，突破自我。
元初一眉欢眼笑，重重点头：“那我得加油，才能争取以后还能和曼曼合作。”
两人就抱在一起大笑。
……
“小元，什么时候进《白玉京》剧组？”纪明玉走过来，问道。
“三天后。明天回学校和老师碰一下论文，就可以进组了。”元初一回答。
纪明玉就拍拍她肩膀，指了指旁边：“来，我们过去说两句。”
“嗯嗯，好。”
……
“小元，拍完《白玉京》后，有打算吗？”纪明玉问得很认真。
元初一笑笑：“有戏拍戏呗。”
没戏就等机会。
“拍完《白玉京》，如果没戏就联系我。……别随便瞎接角色，消耗你的灵气。”纪明玉说这话，和承诺白送资源给她没差。
她在圈内的地位摆在那儿。影视公司和导演圈，她开口，多少剧组都要给分薄面。
元初一动容，“谢谢纪总，我一定不乱接戏。”
“以后……不要忘记初心。”纪明玉见过太多在娱乐圈昙花一现的人，实在不希望元初一也是重蹈覆辙的那一个。
元初一承诺：“以后无论遇到什么角色，我一定都全力以赴。”
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她不是真的少年人，不至于意识不到纪明玉说这话的心意和分量。
“小元，”伍导走过来，严肃道，“你比我们预想的好太多。以后，别被浮名牵绊，好好打磨自己，做出更多好的作品出来。”
元初一郑重点头，多谢伍导的教导。
花絮老师大叫合影，纪明玉就拍拍元初一肩膀，抬下颌示意：“去吧。”
陈烨趁单独和元初一合影的机会，也给出了一份压惊红包。
元初一止不住惊讶，她虽然和陈烨对手戏不少，但私交极少。
微笑收下，“谢谢陈老师。年龄小就是好，压惊红包都比其他人多。”
林莉莉下戏离组的时候，可没她这么多红包。
陈烨指了指红包，认真道：“里面还有我公司艺人经纪总监的名片，小元，你很有天分。希望我们有成为同门师兄妹的缘分。”
元初一点头，诚恳道谢，表示自己会慎重考虑。
……
趁主创人员都在，场务就拍板子，等片场安静下来后，开口要求道：“今天人到得比较全，大家都下载一个飞笺app吧。可以发语音，可以组群，相当于gg和短信合二为一。这样剧上映的时候，大家联系方便。”
袁晓晓很赞同，她最近沉迷和人语音聊天不能自拔。
明明一个电话过去更高效快捷，偏偏喜欢一条语音过去，慢慢等人回话。
赵曼曼就不明白乐趣在哪。
不过，为了工作，大家伙纷纷响应。
之前给元初一递水的场务这时期期艾艾蹭过来，羞窘问：“元元，能签个名不？”
元初一毫不犹豫点头：“当然。”
对方却还是犹犹豫豫，元初一主动伸出手：“拿来吧亲。你愿意找我签名，该是我的荣幸才对。”
她现在可查无此人。
场务红着脸：“有点多……”
元初一惊愕一瞬间，复又恢复如初。
严肃道：“那我就不该荣幸……”
对方睁大双眼，元初一爆笑：“我该受宠若惊啊！”
场务跺脚，直接从兜里掏出一叠……剧照？
摄影组组长徐行在一旁大笑：“我赞助的！”
场务就道：“我们……我们好多工作人员都特别喜欢你，是你的粉丝。所以大家推我做代表，找你签名。”
元初一双手郑重接过，还顽皮的行了个宫廷福礼。
起身取过场务递来的签字笔，往手里哈了口气，以视肃然。
然后再一边签字，一边正色道：“我不会忘记，从这一刻起，我就不只是演员，还是个艺人了。”
签完双手交还。
场务转身跑开，到了角落，又忍不住捂捂脸颊，哎呀，元元真有魅力。
她翻动手里的一叠剧照，蓦然发现最后错开的一张背面有字。
翻开，龙飞凤舞的文字力透纸背。
【祝钟念，前程似锦，万里无忧。ps：超薄暖宝宝，真的非常实用，成功被安利，再次致谢。】
暖宝宝？这是年前的事了呀！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内心尖叫有木有？
她咔咔迅速拍照，打开飞笺app，给工作人员群发了两张照片，然后开始抒发惊叹号：【啊啊啊！！！元元记得我叫钟念，还记得我给她过送给暖宝宝啊。】
另一位场务小邓就道：【这算啥，元元给我加了4个月的餐，我说什么了吗？】
钟念重重敲字：【这是有谁不想要签名照了吗？】
小邓滑跪：【妹妹我错了~】
……
工作人员的群聊元初一浑然不觉，她和所有人拥抱，感恩遇到这么好的同事们。
大家嘻嘻哈哈，一场戏落幕，人生的风帆启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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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初一返京，和丁教授碰过，确定论文过稿，只需等待答辩，遂放心离开学校。
赶去“饭急送”现阶段的办公地址，还不到晚餐时间。
办公空间现在并不大，只有三五人在里忙活，其他人多数外出。
前台空空荡荡。
元初一敲敲大门，“您好，我找元国庆。”
里面的格子间有个男孩正忙着敲打键盘，头都没抬就回答道：“元总不在。”
倒是从旁边小会议室跑出来一个女孩，笑问：“您和元总有约……”
话没说完，照面瞬间，声音消失。
半张着嘴，呆立原地。
格子间男孩敲完回车键，发现办公室静悄悄，抬头一瞧，“我糙！”
女孩这才清醒过来，忍住怦然心动，笑得阳光灿烂：“您好，您找元总吗？元总暂时没在，您要到元总办公室等他么？”
好美啊！
明明刚才正要问有没有预约……
人啊，果然都是视觉动物。
格子间男孩也站起身，嗯——格子衬衫，就特别有身为互联网理工男的自觉。
他热情迎上前，“您好您好，元总办公室这间，您这边请？您喝什么？我们这边饮料品种丰富，您尽管点。”
互联网大厂的发源地啊。
元初一环顾一圈，这些人，只要留下来，以后都是高管呀。
她眉眼弯弯，朗声道：“谢谢，不用客气。我叫元初一，是元国庆的妹妹。和我哥约好一起吃晚饭，就先过来等他。”
元国庆如今忙得飞起，每天早上六点二十的电话都不一定能保证。
她难得回京，寻过来理所当然。
左旭听到声响，推开办公室大门，问：“元初一？”
元初一回头，就笑。
果然是左大佬，和十多年后差别并不太大，只是现如今气势稍弱。
左旭怔愣一瞬，很快恢复正常。
他打开办公室的磨砂玻璃门，“进来等吧。老元大概半个小时就回来。”
元初一就迈进小办公室，左旭没有关门。
“喝什么？”他问。
“水，谢谢。”
一直在办公室门口磨蹭的格子男迅速跑开，很快送进来一瓶矿泉水，退出时还频频回头。
元初一就冲他嫣然一笑。
“砰”的一声。很好，格子男成功撞上桌子。
办公室就一阵哄笑。
左旭也忍不住失笑。
他指了指外面：“你这么漂亮，外面都是年轻人，理解理解。”
他曾经，对元国庆这个妹妹着实意见不小。
在他眼里，元国庆读书的价值，远高过元初一。
现在见到人，他突然就理解了元国庆的选择。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妹妹，怎么保护都不为过。
元初一装出淑女羞涩样：“这是夸我呢。当然理解。”
左旭和元国庆说话随意，时常瞎瘠薄开玩笑，在元初一面前还挺正经。
他是独身子女。看到元初一本人的一瞬，左旭就擅自决定——元国庆的妹妹，和他妹妹也没差。
“我姓左，你哥说过吧？你……跟着元国庆唤我哥就行。”左旭道，“《长乐宫》杀青了？”
元国庆才不叫你哥。
元初一捧着水乖巧点头，叫了一声“左大哥”。
“听你哥说，你决定往娱乐圈发展？”
“对。”
“接下来有计划吗？有没有心仪的经纪公司？”
元初一笑吟吟，“暂时没想签公司。后天就要再进组，拍《白玉京》。”
“哦？”左旭推了推眼镜，很是意外，“看来真如你哥所说，老天爷追着喂饭啊。”
看来元国庆没少显摆。
元初一捂脸，“……单纯就喜欢。”
她转移话题，把话头引向哥哥。
“左大哥，我哥，适应得怎么样？”
左旭公司可多是京大以及附近的大学生，他们会不会看不起没有上个大学的元国庆？
左旭就露出一脸牙痛，“你应该问，我们适应得怎么样。”
有人天生具备领导才能和个人魅力。
他指了指外面：“大家伙都很服他。从他加入，短时间，我们的业务，直接翻了一倍。”
接着又没好气吐槽：“就连我老板，都喜欢他胜过我。”
左旭研究生暂未毕业，他所说的老板，就是京大教授，他导师。
元初一闻言眼睛一亮，脸上迸发的惊喜动人心魄。
“真的？我哥在学计算机技术？”
左旭终于明白兄弟为什么会成为妹控。
“你哥本来基础就不差，应该一直坚持在自学，只是不够系统。现在我老板正帮他梳理知识结构。”
元初一差点热泪盈眶，她忍不住双手合掌对左旭致敬。
“左大哥，谢谢你。”
这话真心诚意。
左旭还挺羡慕：“有兄弟姐妹就是这样吗？会因为对方的进步，高兴得无以复加？”
元初一哑然失笑。
左旭也不需要她回答，只是摸摸腮帮子，感叹道：“也不知道你哥哪里来的精力，白天工作安排得那么饱和。老板开的书目，永远能提前读完。”
那是因为他足够珍惜，被教授指导的机会。
春节期间，元国庆房间的灯，就没在零点前关过。
这些并不足为外人道。
……
元国庆回公司，本来兄妹的聚餐，左旭死皮赖脸非要跟，遂成了三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