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人鬼之论
“希律律！”
齐县令一拉缰绳，枣红色大马随之人立而起，两只蹄子重重踏在地上。
直到他下了马，进入城隍庙，刘庆才骑着一匹棕马姗姗来迟。
在县令齐皓手下做了这么多年的书吏，刘庆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这位顶头上司居然有着如此精良的骑术，比之那些善骑的军士也不遑多让。
匆匆跳下马，远远便看见城隍庙已经破了一个大洞的庙门。
县令僵僵地站在庙门口，虽然只能看得见其背影，但是通过其不断颤栗的身躯，也能看出其受了极大的刺激。
“老爷，这是怎么……”
刘庆猛然住口，因为他也通过那庙门上的大洞看到了其中已经布满裂痕的城隍塑像。
衙门里的典吏和捕快是不同的，可以理解为捕快只是临时工，而典吏却是朝廷的正式员工，自然也就知道更多百姓不知的秘辛。
比如，这世上真有神灵。
这里说的神灵不是民间口口相传的这个娘娘，那个大仙，而是切切实实拥有神力，可以护佑一方的真神。
其中有山海湖海孕生的山精野怪，也有后天册封而成的“香火神灵”。
而“城隍”便是一众神灵中，与人类深度绑定，可以飨食一方香火的香火神。
并不是所有的庙中都一定有神仙，不过刘庆却是知道，云泽县的这座城隍庙中是真真切切有一位城隍的！
概因为云泽县这座城隍庙据说已经挺立了二百多年，据说是在大朔立国的时候就已经建立在这里了。
而且传说曾经云泽县被战事波及，一伙军匪想要洗劫云泽县，夜袭云泽时正好是朔月，被阴兵鬼将拿了姓名，捉到阴间去了。
自此之后云泽县变成了兵家不争之地，已经有数十年没有遭过兵灾。
但此时，这样一个可以护佑一方平安，有着法力神通的真神，居然庙门破碎，塑像近毁，这是遭遇了什么？
半晌，刘庆才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在庙祝忐忑不安的神情中跟着县令一同进入庙中。
离得近了，城隍爷雕像上的裂缝就越发显眼，而且尤其可怖的是，一道裂缝从塑像的眉心伸出，然后逐渐蔓延至塑像全身。
双眼空洞破碎，躯壳猩红如同煮熟的大虾，哪里还像是护佑一方的神灵，反倒更像是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这是怎么回事！”齐皓竭力保持着严肃的神情，但是言语间下意识带出的颤音却暴露了他不安的心绪。
“回禀县令，事情的经过是这样。”年长些的庙祝站了出来，对着县令细细说明了事情的原委。
身为庙祝自然知道更多有关阴间的事宜，庙里每逢朔月都要有人值守，以打开庙门，方便阴兵鬼将出入。
而昨夜正是他在值守，开过庙门之后，他本来正在偏殿小憩，然后就听到一声惨叫，一声轰隆巨响。
待他赶到正殿时了，就看到城隍爷的塑像上已经满是裂纹，庙门也被雷霆击出一个大洞。
“等等，你说你先前在偏殿休息？”齐皓忽然问道。
“正是。”
“那我且问你，你既然不曾亲眼所见，又是如何得知庙门是被雷霆所毁？”齐皓目光肃穆，不觉间有正气升腾，使人不敢直视。
“回禀县令，不知您可曾闻雷击木？小道曾在山上砍柴时遇到一株被雷霆劈毁的木头，触摸上去宛如牛毛针扎着手臂，有酥麻之感。
至于为何断定庙门乃是被雷霆击毁，县令一摸便知。”
面对县令的提问，庙祝心中显然已经有了底稿，不卑不亢的回应道。
“哦？竟有此等事？”齐皓闻言大为惊异，在刘庆紧张的眼神中伸出手往庙门上一摸，果然有一股酥麻的感觉从指端传来。
竟然当真如此，齐皓心中惊叹，手上涌出才气抹去酥麻感，没有再提此事。
其他人未曾发现，但是庙祝却眼神一动，隐隐有所察觉。
“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吗？”齐皓问道。
“这……”
庙祝犹豫一下，让一旁的几人先出去，对着齐皓说道：“实不相瞒，昨夜小人做了一个梦…”
“是何梦？”齐皓闻言一喜，连忙问道。
“想必县令知道，九流之中庙祝亦属于上流，可以沟通鬼神，请神上身，引渡亡魂。
我虽未入先天，但也可以请鬼将上身，通缉奸邪，捉拿游魂。”
“这我自然是知道。”齐皓点点头，他既有官身，又修才气，虽然人前不显，但是其实已经到了后天极致。
只是儒生不同于武夫，纵使后天极致也只是体魄精神略微胜过常人，需要等到先天境界才会显化神异。
“昨日入我梦中的便是城隍座下驱魔吞魅将军，公孙楚。
公孙将军虽为鬼身，但是却仪表堂堂，丰神俊朗，往日与我言谈也是彬彬有礼，气质不凡。
但是昨日……”庙祝的脸上不禁露出惶恐后怕的神色。
“公孙将军好像受了什么重创，浑身上下都见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尤其是两只眼睛，与…一般无二。”
说着庙祝看向城隍爷的塑像，齐皓顿时心领神会。
“将军与我说，他不自量力窥探真仙，遭受反噬，城隍爷也被他牵连，遭受重创，陷入沉睡之中。
今他魂体虽得庇护，但是也即将溃散，不得已将要去往地府投胎转世，城隍爷虽然陷入沉睡，但阴司仍会有鬼运作，往我珍重。”
“竟是如此。”
齐皓闻言也是大为吃惊，“依照那位公孙将军所说，云泽县中，竟有真仙？！”
“是也不是，公孙将军只说自己因为窥视真仙而生出祸事，至于那位真仙究竟是否在云泽县中，小道也无从得知。”
庙祝点点头又摇摇头，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县令骑着枣红马走了，事情涉及真仙，或许未必是真仙，但也绝对是不出世的大能，齐皓不敢私自妄动，以免惹来那位不快。
于是只好让庙祝不要修复塑像，但是也不要禁止民众朝拜上香，就当是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云泽县正逢水疫，救护民众才是大事，实在没精力再去揣摩一位大修士的心思，只要别生事，齐皓就当他不存在也不是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