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外人
黑云压城,大雨像链子一样哗哗的往下掉。
朱砂色的墙上到处都是破损,楼榭有的已经倒塌,宫道里的尸体密密麻麻,根本让人找不到空白下脚……
李司宁跃上墙头,顺着墙走。
“嘿嘿……”
邪恶诡异的声音传来,李司宁的目光循着看向一座长亭。
长亭顶上到处都是外力造成的破洞,李司宁透过这些破洞看见,一个魁梧的黑甲男子拎着血红巨斧在缓慢移动。巨斧上红色的液体一滴滴的滑落下来,李司宁清楚的听见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嘀嗒”声。
“呜呜……”
突兀的哭声打破了死寂的气氛,李司宁这才发现,在亭子走廊旁的假山后面躲着一对母女。
那位母亲穿着普通的布绒衣服,算不得多差,也不见得多好。小女孩梳着羊角辫,衣裙上有些鲜血沾染。这么来看,应该是孩子父亲用生命护住他们来到了这里。
李司宁刚刚看见那么多的尸体中,穿着各式各样衣服的人都有,丝绸棉布,金饰草帽……在一个王朝里,穿着就是阶级的一个直接象征。
在这样繁华的宫苑里,住的肯定是些大人物,应该是高手最多的地方,沦陷的最后一刻,大多数幸存者都躲到了这里。
可终究也只是死的晚了一点,这座城已经近乎空城了……
女人用手死死地捂住小女孩的嘴巴,生怕她再发出什么声音。
女人没有敢探出头去观察,她只是尽自己所能的缩作一团,尽可能的把自己和孩子藏在假山后面。她的身体明显的不受控制的颤抖着,无声的流着惊恐的眼泪。
黑甲男子朝母女走了过去,他刚刚很清楚的听见了那几声哭泣。他似乎是咧开嘴笑了一下,因为一阵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声响起。
微风轻轻的吹着,一片片树叶被吹起,一片仅仅剩下半片的树叶落到了女人头顶。她已经全无感觉,因为一阵冷冽的呼吸声出现在假山另一面。
女人僵硬地转过头,大叫一声,抱着孩子跳开,没跑几步,就被地上横摆的尸体绊倒。
小女孩从女人的怀里重重摔出,却没有选择哭泣,而是强忍着眼泪爬起来,连忙去扶自己的娘亲。
女人的膝盖已经是鲜血淋漓,她已无力再爬起来了。
“走啊!快跑!别回头……”
女人扯着哭腔嘶吼,用自己沾染了血水、雨水和泥土的手,一次又一次的推开自己的女儿。
“娘,我不,我要和你在一起!”
恐惧和哀伤占据了小女孩全部的情绪,她听着娘亲这番话语终于还是哭了出来。
黑甲男子就等在女人身后,将巨斧顿在地上,溅起一片碎石,仿佛看戏一般看着眼前的生离死别。
李司宁终于是忍不住了,跳下墙头,一跃便到了黑甲男子跟前,重重地挥出一拳。后者没有什么反应,任凭那粗糙的拳头打在自己的心口处。
刹那之间,骨肉碰撞的声音没有出现,却见李司宁整个人被甩了出去,一个转身卸力,才稳稳落到远处。
李司宁的脚下有一具尸体,淹没了他的脚。李司宁的身体轻而易举的透过了脚下的身体,正如他轻而易举的穿过了黑甲男子的躯体。
他们都像雾气一样,看得见,却摸不着,和李司宁之前看到两军对垒时的情况一样。
黑甲男子看不见他,他也无法击杀对方。
母女俩很快便迎来了杀身之祸,小女孩挡在女人身前,被黑甲男子践踏、撕碎,血水飞溅四处。
李司宁看着那如远古巨猿一般魁梧身体的男子,没有一丝害怕,他此刻只想杀了对方。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激动,或许是想到了裴娘子和李司清,或许是黑甲男子的手段残忍,或许是他们最后都没求饶,也或许都是……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呀……
所有的,被岁朝藩乱杀死的人,被官府欺压致死的人,被眼前的怪物杀死的人,那些和这里一样躺在地上的尸体,都是别人的丈夫、妻子、儿女和父母,他们为什么都要死去?
李司宁没有继续攻击黑甲男子,因为他知道这是徒劳。他就任凭雨水打在身上,好似这样能冲走他的一切愤怒和疑惑……
“他们是谁?”李司宁痛苦的轻声说道,“那么我又是谁?”
“我叫李司宁,我为什么会来这里,我的爹、娘和妹妹……”他的声音越来越大。
李司宁痛苦地捂住脑袋,眼睛里的血丝让他此刻显得狰狞无比,一阵仰天长啸过后,黑暗遮住了他的目光,他再次昏迷了过去。
再醒来时,他已出现在了一片树林里。
遮天蔽日,偶尔传来的鸟鸣让这方空间更加幽静。
李司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想扭动用下身体,却感觉全身剧痛无比。他的嘴一张一合,想要说话,却只感到口干舌燥。
眼前的事物好像又渐渐泛起了雾气,李司宁忍住剧痛伸出右手想抹去前方的迷蒙,但没有任何效果,他明白自己是又来到了另一处世界。
在他的视线彻底被遮盖前,一道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好像是个女孩。
女孩好像能看见了他,张嘴说了些什么,但他的耳朵什么也听不到。
忽然,女孩竟然用手握住了李司宁伸出来的右手,柔软的触感清晰的传达到了他神经的每一处。
他有些疑惑,好像变得不一样了,他可以触碰到这个世界的人。
“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疑惑?”李司宁在想。
“那么……”
“我是谁?”
最后一道声音在李司宁的识海响起……
“爹,快来看看,他快死了!”
女孩急促的挥舞双手,一个中年男人问声而来。
琥珀色的阳光落到人间大地,一个胡子拉碴的大汉背着一个受伤的年轻人往村子里跑去,年轻貌美的女孩紧紧跟在大汉身后,脸上尽是焦急。
这天,云来村来了一个陌生人,不知姓名,受着很重的伤。
村子里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来过外人了,几百年,好几代,总之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