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渴望
金黄色的大日从东山浮出，云层散开，璀璨刺眼的阳光不远万里降落人间。战争扬起的灰尘飘摇沉浮，刺穿了可怜人的枪戟却显得唯美动人。
鸡犬互鸣，青苇镇的百姓陆续醒来，世道不好，但仍要试着活下去，卖糖的卖糖，杀鱼的杀鱼，东边开茶馆的王老板也在祈祷今天少来几位白吃白喝的兵爷……
裴娘子早早地支起了豆腐摊子，等待客人的到来。
“喂!哥哥你慢点，等等我。”
李司清站在山脚，满脸幽怨地盯着李司宁。
“嗯？”
李司宁转过头，发现妹妹已经落后自己许多了。平常他肯定不会这样的，一向疼爱妹妹的他总是会陪在李司清身边，生怕她受了危险。
如此这般，全是因为李司宁满脑子都是那晚上梦中的事。那些东西实在是太过离奇，他也不愿意相信，可是他胸口平白无故出现的那个印记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遇到了奇遇。
李司宁想不通老人说的什么识海，什么道种，他从来没听说过这些。以他的家底子，是不可能接触到修行的，他们这种人，能在乱世活下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或许教书的勤夫子知道，或许镇官府的大人物们知道，或许王都里的人们知道……”李司宁如此想着。可他的本能告诉他，他不能把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告诉其他人。
“哥哥，你怎么又在发呆!”
李司清嘟着嘴抱怨。
李司宁回过神来，尴尬的笑了笑，揉了揉妹妹的脑袋，索性将这些事情丢在脑后。反正他想破天也想不透，还是好好的上山砍柴、挖野菜吧。
李司宁兄妹俩往山上走去，在临近一处怪石嶙峋的山涧时，没有人发觉，李司宁胸口的印记突然冒出了诡异的光。山峪间，一道金色的残影掠过……
另一边，裴娘子的豆腐摊上。
“都闪开，苏太爷到了，碍到太爷的眼了你们就该死。”
青苇镇镇官大人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耀武扬威，指挥手下赶走行人和商贩。
“太……太爷，您亲自要来也不打个招呼，我也好准备准备呀！”镇官佝偻着身子，像一条狗一样朝苏太爷小跑过去。
“你看属下没能给你好好的接风洗尘，真是该死，该死!”在说到该死时，镇官狠狠地打了自己两巴掌。
苏太爷轻蔑地笑了笑，不作言语。
“你干什么，还不赶紧挪走你的破摊子!”
士卒凶狠的声音传来，镇官和那位苏太爷齐齐向声音来源处看去。
被骂的不是别人，正是卖豆腐的裴娘子，而士卒此时正在用脚踹裴娘子的摊子。
“大胆刁民，敢挡着太爷的路!”
镇官瞪着眼睛，意气风发的指责。他此时的腰杆却挺得笔直。
裴娘子慌张地跪下：“大……大人，民妇……不……不敢，只是……这……这摊子太重，我拖不动呀。”裴娘子用力地磕着头，声音颤颤巍巍。
“你拖得出来，就拖不回去吗？我看你就是想跟本官作对!”镇官毫不讲理，以势欺人。
“刷”，镇官从属下的腰间刀鞘里拔出朴刀，作势要落在裴娘子的脖子上。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出镇官是在无理取闹，但是他就算草菅人命又如何，有人会替他们做主吗？大人物们不在乎，平民百姓不敢管。
“咦!叶估，住手。本官今天算了一卦，不宜沾染杀生。”叶估就是镇官的本名，那位所谓苏太爷出口阻止。
镇官满脸陪笑，浑身缩住一团，大赞“苏太爷仁慈。”转身俯视裴娘子，“苏太爷仁慈，不跟你这刁民一般计较，算你好运。还不快谢谢太爷。”
裴娘子连忙磕头，口中大喊：“苏太爷仁慈，苏太爷仁慈……”眼中却流下了委屈的泪水。
镇官看着裴娘子逆来顺受的样子，腰杆挺得更直，都已经朝后弯曲。
在场的百姓都低着头不说话，气氛却显得有些悲哀。
苏太爷在镇官的耳边说了些什么，两人朝前大步离开。
两位大人离开了一段距离后，民众们都自觉的散开，绕着裴娘子走。却见几个士卒倒回来，吐了口唾沫，将裴娘子的豆腐摊掀倒。
裴娘子大声尖叫起来，哭得声嘶竭底，跪在地上，胡乱地挥舞着双手……
镇官和苏太爷听着这一切，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猖狂、病态。
过路的百姓握紧了拳头，却不敢表现出来，又默默地松开，快步的离开……
裴娘子冷静了许久，默默地站起来将摊子支起，可摊子实在是太重，哭得精疲力尽的她推得很艰难。旁边药店的伙计想去帮忙，却被自家掌柜叫回，让他不要招扰是非。
裴娘子喃喃自语：“还好，豆腐还没有全放上板车。”她这样来安慰自己……
正午，太阳升到最高处，阳光笔直的落下来，万事万物的影子都缩成脚底的一团，好像这个世界光明磊落似的。
李司宁兄妹俩用布兜装着今天的收获小跑下山，往家的方向去，该吃午饭了，懂事的他将活揽在了自己身上。
兄妹俩路过裴娘子的摊子，蹦蹦跳跳地亲近娘亲，“娘，我们回来了。”
裴娘子失魂落魄，怔怔出神，没有回答。
李司清摇了摇裴娘子的手臂，她才缓过神来。
“嗯？回来了吗？累不累，回去休息一会儿吧……”
案板上已经没有豆腐了，裴娘子拖起板车，招呼兄妹俩回家。豆腐买完就回家，没有什么异样，李司宁不知道的是，今天的豆腐大多是被士卒糟蹋了。
是夜，李司宁一家围在破旧的木桌旁吃晚饭，裴娘子默不作声，脸色憔悴，吃了几口后就离座去着手制作明天要卖的豆腐。
李司宁明白娘亲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可无论他怎么追问，都得不到答案。直到熄灯睡觉后，他仍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他感觉心里空落落的，而且这空落和娘亲有关。
天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何况昨天的事情几乎全镇皆知。第二天早晨，晨露莹莹，李司宁照例去学堂墙边偷听夫子讲课，却意外听到了有人在谈论昨天裴娘子的遭遇。
李司宁如遭雷击，冲过去抓住那人的肩膀，眼眶通红，哽咽着追问。那人看清来人后，觉得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但李司宁此刻的样子确实是有些可怜，就支支吾吾，交代了事情经过。
他不由得攥紧了拳头，眼泪就要从眼角迸发，可他还是忍着，也压抑着怒意。
李司宁浑浑噩噩的转过身，院内的夫子正在讲他最喜欢的《西厢记》，他却无心去听了。一步一顿地走了几步，突然疯狂地朝裴娘子的豆腐摊跑去。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裴娘子坐在摊子旁吆喝，可声音总有些没精打采。今天的来买豆腐的人很多，不一会儿就卖去了平常小半天的量，这好像是街坊们唯一能做的安慰了。
“哥哥，你怎么了？”
和裴娘子一同守着摊子的李司清指着跑回来的李司宁问。
李司宁喘着出气，牙齿紧紧地咬住下嘴唇，身体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裴娘子看着满头大汗、攥着拳头的李司宁，忽的就明白他已经知道昨天发生的事了，眼泪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
李司宁看见裴娘子的眼泪掉下来，一下子扑进裴娘子的怀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李司清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但也抱着娘亲哭了起来。
路人们频频回头，猜测又是怎样的苦难降临在了他们身上……
仇恨的种子在李司宁的心里发芽，他清楚的感觉到胸口的印记开始发烫，对力量的渴望膨胀起来。
识海，道种摇晃。神在低语：炁天无法，源远流长；万物本心，千变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