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猫儿对我说（重生）1
灵迹是一只来自遥远的克姆特王国的猫。
它跟着远洋商队一同来到了这片陌生的大陆。
路途艰险，船上的动物全病死了。
但它没有。它是受过太阳神洗礼的神物，除了不会受一般疾病侵袭外，还有九条性命。
它有神志，也会说话，但无法化作人形。
它很想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的人。
它是只绿眸黑猫，那它应该会像太阳神那样，拥有古铜般的肤色。
太阳神笑着对它说，猫不可以好奇。
于是它便按捺住好奇。
远洋商队靠岸的时候，船上的人比来时少了一大半。剩下的人踏上陆地时，都情不自禁地跪拜下来，亲吻大地后又崇敬地抬头看着太阳。
它被献给了这片土地的主人，元国的男帝。
献礼的人将它夸得神乎其神。
但是男帝并不是特别在意，他比较在意的是商队带来的香料。
于是灵迹被赏赐给了一位小公主。是已故皇后的唯一女儿。
那是一个扎着两个小发包的女孩。她神情灵动，脸上还有些婴儿肥，很是讨喜。
八岁的公主很喜欢它。
她吃饭睡觉都要抱着它。
它也很喜欢公主。
公主身上暖洋洋的，让它有种回到了太阳神怀抱的感觉。
公主渐渐地长大了，她的发包也变成了俏丽的发髻。十八岁的少年出落地十分美丽，如清晨时盛放的蔷薇。
但是她越来越不开心。
她总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哭泣。
只有灵迹知道。
她对自己的好朋友小猫说，她不想和姐姐们一样去狄国和亲，她想像哥哥弟弟一样，去做官，去打仗，去干什么都可以。她不想离开家乡，不想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不想死在异国它乡。
可是她只是一个被娇惯着的公主。她根本没有选择权。
灵迹也只是一只猫而已，它只能在这个时候去给她叼来一条帕子。
公主摸摸它的头。
她喃喃道：“要是我也是一只小猫就好了。”
灵迹想着，当猫也会有烦恼的。
谁都没想到，公主会偷偷地出宫。
她要去从军！她要打败狄国的人，那样她就不用去和亲了。
但是公主还是过于天真了。
她的那副样子，一眼就被认了出来。
军官被这位小公主吓了结实一跳。刀剑无眼，这位要是在这里受了点什么伤，他可担待不起。
他恭恭敬敬地把她送回了皇宫。
公主回头看看宫墙外的天空，步子迈地很小，神情沮丧。
灵迹来她宫门口接她了。
它知道公主的单薄计划。它也知道她不会成功。
公主从小学得是女红、是礼节、是琴棋书画，唯独不是任何一个可以让她摆脱困境的东西。
她被教育成了标准高门贵女的模样，她没有知识，没有武力，更没有旁人的助力。
她只有花容月貌的脸蛋，以及瘦弱娇小的身体。
公主被锁在了院子里。
在和亲之前，她不能踏出院子一步。
她时常在院子口发呆，她会透过锁孔去看外面。
曾经随她奔跑的空间缩成了一个小小的圆，吝啬于向她袒露一切。
高贵的公主成了锦衣玉食的阶下囚。
她不再会哭了。她的泪水好像已经流干了。
她看完锁孔后会坐回椅子上发呆。
灵迹会在这个时候蹭蹭她的手，以一只猫的方式安慰她。
它从她身上嗅到了【不祥】，它有些担心她。
边关传来噩耗。狄国将军斩下元国大将军的头颅，元国大败。
元国要割让城池，还要按照曾经的约定，将公主送去和亲。
公主要出嫁了。
束手无策的她黯然地在自己的房间里自尽。
被人发现的时候，她的血液几乎流干了。
整个被子显现出骇人的红。
一只黑猫安静地窝在她的枕边。绿油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来查看的人。
那些人被这个场景吓得不轻，躲得远远的。
公主去世前还在温柔地跟它说着话。
她说：“小猫，不怕。”
于是灵迹便不害怕。
它凑到她没有起伏的身体前，嗅走了她此生的最后一滴眼泪。
那个味道十分苦涩，透着一个年轻灵魂的不甘。
黑猫与她抵着头，竖瞳圆睁，有一些溢彩的光华在它的眼中流转。
女孩的身体上光芒大绽，逐渐扭曲。周围的环境也在扭曲，变成了一个个彩色的粒子，涌向了过去。
-
醒来的公主很茫然，她以为自己应该已经死了。
看着自己缩小的手，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来到了镜子前，看着小了十岁左右的自己。
通体乌黑的灵迹对她喵喵叫。
她抱住它，突然恸哭起来。
也许是受了这具幼小的身躯的影响，她觉得自己好像有数不清的委屈想要抒发。
宫人都被她吓到了，围了过来安慰她。
毕竟不是真小孩，被人围观的公主有些不好意思。她跟宫人们说她没事，让她们自己去忙。
其他人都回了自己的位置，只有和她最亲近的嬷嬷不放心。
她将小公主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脊。
公主的母亲去世地早，基本是嬷嬷将她带大的。
说句僭越的话，她几乎将公主当成了亲生女儿。
前世，便是嬷嬷偷偷地将她送出宫的，但是她一心想要参军，没去安排好的接应的地方，最后害了嬷嬷一家子。
最后的那段日子，公主无数次后悔，自厌自弃。
她想着，要是她听话，一切也许就会顺利进行下去。
灵迹听着她的哭诉。它想，若是她走了，嬷嬷也难逃一死，皇帝很快会查到她头上。她是抱着必死的心将公主送出去的。
但是它不会告诉公主。一如此刻。
灵迹静静地蹲在她们身侧，它想着，哭吧，哭完了就不要再抛下它了。
在蜜水里活了十八年年的小公主即便是重生，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灵迹去给她偷了书回来。
在你对一件事束手无策的时候，读书。
读书读到了一定程度，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小公主也逐渐振作起来了。
她读了很多书。
什么样的书她都看，什么样的道理她都学。
她有些疑惑，为什么父皇不让自己学这些东西？为什么她就要学着《女德》《女训》？
她想着，也许是她生来就没有哥哥弟弟聪明，所以父皇就让她学她能学会的。但是她发现这些不难，她觉得自己和别的女子不一样。
她去父皇面前表现自己，父皇很是惊喜。
他最常夸奖她的话就是：“我女儿真厉害啊，宝儿你要是个男子就好了。”
起初，她听着这话沾沾自喜，这下父皇看到了她的好，该不会让她和亲了吧？
为了给自己加一重筹码，她去京城贵族子弟圈子里晃悠，得了个才女的名声。许多公子都赞叹她不像寻常女子，夸她聪明，夸得她飘飘然。他们像是在围观一个稀奇的宠物一般，攀比着为她赋诗。
结果呢？一切都如前世一般。
母国又战败了。
她还是被打包送上了送亲队伍。
甚至因为她的才学，父皇还跟狄国君主谈了条件，要少一点财帛。
飘上了天的公主从天上重重跌下，彻底自闭了。
她坐在和亲的轿子里思考着到底为什么。
灵迹默默地在她身旁，蹭着她。
公主突然没了动静。
灵迹怀疑她想把自己憋死，去看她。
她却是瞪大了眼睛，又像是有了个想法。
但公主的想法很快落了空。
她这些年专注于才学培养，根本没有武力傍身。
她想趁着靠近时刺杀狄国君主，结果还没出招就被扣住了。
狄国君主本就残暴至极，她的两个和亲的姐姐都在新婚当夜丧命了。
他自然也不会跟她废话，直接下令拖下去凌迟处死。
公主早就有准备，她服毒自尽了。
死前，她恨恨地想，下辈子，她一定要练绝世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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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迹又一次听到了她的不甘。
它慷慨地将公主送回了十年前。
公主熟门熟路，她托嬷嬷找来了师傅教她功夫。
她也懒得去父皇面前晃悠了。
看着那些公子也厌烦不已。没用的东西，平日里把她夸到天上，结果她被送去和亲，他们一个个像是鹌鹑，屁都不敢放一个。
公主第一次意识到男人的爱，其实是很虚伪的东西。
他们可以捧着你，可以满腔爱意地对你表露心迹。但是你并不能从中获得什么，甚至会迷失自己。
公主觉得练武才是王道。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软绵绵的身体有些不够看。
但是很可惜。
她又失败了。
哪怕她十年如一日地锻炼着拳脚，也无法抵御数十人的攻击。她死在狄国君主的护卫的群攻下。
临死前，她看到了狄国君主的轻蔑的笑容。
她再一次饮恨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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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够，再来。
她一爬起来就一股脑地投入到了武术练习中去。
她觉得是她不够强。
她再来个十年，更刻苦，一定可以。
灵迹有些不赞同，但是它无法给她提出建议。
它只能看着她，一遍遍地去撞南墙。然后从始至终地陪着她去试验这些方法。
又是和亲日。
她趁着和君主独处时，出其不意地攻击。
她万万没想到，她还没动作完，一把匕首就已经穿透了她的脖颈。
她听到了他冰冷的声音：“想要刺杀的时候，记得别把杀意写在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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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个十年开始了。
公主已经陷入了亲手杀死那个人的执念中。
她选择文武并举，去父皇面前表露才华。
父皇还是会露出如前前世那般欣慰的表情，说着“我女儿真厉害啊，宝儿你要是个男子就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听着有些反胃。
但为了学到更多更精的功夫，她还是选择隐忍。
被哄开心的男帝随手给她安排了一个暗卫教她。是个不起眼的女人。
她是皇家暗卫中排位最低的那个。但是她的功夫却是极为厉害。
暗卫倾囊传授。她对公主也有了惜才之心。
公主的天赋和基础都很优良，是个练武的好材料。
十七岁那年，公主问她，如果她想刺杀一个人，她要怎么隐藏杀意。
暗卫说她教不了她，但是她有一个朋友可以。
那是一个青楼名伶。一双狐狸眼，看谁都脉脉含情。随着她眼波一转，又突然变成了森冷的杀意。
公主很感兴趣，让名伶教她。
名伶自然尽心教她。最后，名伶告诉公主，她叫明灿，如果她在未来的某一天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可以来遇汝楼找她。报“明灿”这个名字就好。
公主并没有怎么在意，但还是记下了这个名字。
一年后，公主学成，又到了母国战败，她要去和亲的日子了。
她学乖了，她决定缓下时间，降低他的警惕，再杀他。
但是那个人根本不按常理出牌，除了洞房夜出现了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公主即使想要杀他也找不到时候。
她安慰自己，他放任她不管也好。
她可以继续蛰伏，寻找最佳的时机。
四十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活过了那一晚。她不禁有些恍惚。
可是，没过一个月，她就被莫名其妙地押上了狄国朝堂。
大臣们在议论继续推进战线的事情。而理由，自然是和亲公主有意谋杀，破坏两国邦亲了。
公主木了。
她发现即使自己老老实实的，也会有人来给自己找麻烦。
她最后看了一眼首座的狄国君主。
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匕首，见人就捅。
曾经无比娇柔胆小的公主，也被命运激发出了无尽的勇气，她的眼里是绝艳的血性。
她又一次死在了侍卫的围攻下。
生命的最后几秒，她颤颤巍巍地朝某个方向竖起了中指。
她和她的师傅学的。
就算打不过，也要在灵魂上鄙视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