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海的男儿（完）
蒋裴不是傻子，他是个极聪明的男人。
他从蛛丝马迹中得出那个怪异的男人其实并不是人类的信息。
结合先前的志怪民谣，他大概确认了他【人鱼】的身份。
但是现在还不能完全确认，他得再去试探试探。
他有些头疼。
倘若他真的是人鱼，三殿下怕是不会肯给出他的心脏。
外人总是羡慕三殿下对他无比怜惜，但事实只有他自己知道。
暧昧的表象之下，他和三殿下不过是简单的庇佑关系罢了。三殿下对他，已经仁至义尽。
可他实在不甘心，甚至无法克制地产生了一丝怨恨。
为什么她要去为他寻药，为什么又将希望展示到他眼前又狠狠地碾碎？
蒋裴不想要坐以待毙。
他寻了无数个机会去三皇子府拜访。
他最终获得了与小人鱼单独相处的机会。
他第一次听到了那高昂的鸣声。如仙乐般悦耳。
小人鱼没有心计，看不懂眼前人的复杂神色。
卫雲很忙，她虽然不是储君，但也在朝中效力。她出走的这段时间，堆积了无数公文，等着她去批阅。
小人鱼百无聊赖的情况下，也会揪着蒋裴听他讲些故事。
蒋裴身体不好，不能运动，于是他只能读书，二十年下来倒也是满腹学识。
小人鱼觉得他真是个好人，他口中讲的故事，都非常地引鱼向往。
听到紧张处，他还会不自觉地发出些叫声。
蒋裴听不懂，但也根据他的表情获取到了一些规律。
这条鱼，倒是小孩心性。
他连续一个月都上小人鱼这里跟他讲故事。
讲到一个有关人鱼的志怪故事时，他故作忧伤，说：“这世间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神奇的生物。若是没有，殿下她……”
小人鱼却是不搭腔。他皱起眉头看蒋裴。
这个人不对劲。
听多了故事，长了心眼的小人鱼顿时警觉起来了。
晚上卫雲回家。
他藏不住事，直接去告诉了卫雲。
卫雲十分震惊。
小人鱼非常得意：“我很聪明的，我都没被他骗！我知道你能活好久好久！”
卫雲却是陷入了沉思。
第二日，就去问了蒋裴。
蒋裴本以为无人能听懂小人鱼的话，它也不会写字。
他万万没想到，卫雲竟然能知道这件事。
见事情败露，他无话可说。他也觉得自己无颜再接受她的庇佑。
他最后说了句：“殿下，我只想活着。”
卫雲说：“即便我与他并无感情，我也做不出杀人挖心的事情。”
卫雲很坦诚。
蒋裴惨然一笑，没再说一句话。
-
卫雲回去就跟小人鱼坦白了一切。
小人鱼却暗暗地下了一个决定。
那个人似乎很愿意陪着她一起生活。
他还有五年就要离开她了，不如就在临走前把心脏送给他吧。
他很舍不得，但是他不希望自己离开了，那个人也离开。她会很孤独的。
五年时光眨眼消逝，小人鱼越来越虚弱。
卫雲找不出原因，心烦意乱。
到了快要离别的时候，小人鱼告知了她真相，给了她那把匕首，让她将自己的心脏挖出来。
他会以另一种形式，留在她身边。
卫雲不肯下手，小人鱼自己下了狠心，将一颗透明的心脏挖了出来。
那颗心脏却没能留下来。自己飞进了卫雲的胸膛。
卫雲和奄奄一息的小人鱼都十分震惊。
卫雲突然之间就和小人鱼共感了，密密麻麻的痛苦以及纯挚的爱恋都传达到了她身上。她几乎被刺激地要流下泪来。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去问了她母皇关于她父亲的事情。
相较于五年前，皇帝年迈了许多。
她看着卫雲的脸庞，露出了有些怀念的神情。
皇帝说，她的父亲也是人鱼，她有一半的人鱼血脉。
卫雲这才明白为什么只有自己能听懂小人鱼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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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决定下海去找寻真相。
她发现自己到了海水里，非但没有被淹到，反而能在水里自由呼吸。
她顺着心底的指引。
找到了那个巫师。
巫师按照约定，将小人鱼的东西还给了她。
几乎是巫师轻点她眉心的刹那。
卫雲的乌发褪去了颜色，变得如同小人鱼那般银光艳艳。
她的眼周也出现了银色的鳞片。
卫雲突然觉得双腿无比炙热，疼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断裂，重组。
半个时辰过后，卫雲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
她向下看去，看到了一条极其耀眼华丽的鱼尾。
巫师恭敬地朝她低下了头。
人鱼王的继任者，出现了。
卫雲的眼前出现了小人鱼的虚影。
他似乎在开心地对她笑。虚影并不稳定，不过片刻便化为了泡沫，是梦幻的蓝色。
阳光柔和地、温暖地照在冰冷的泡沫上。小人鱼并没有感到灭亡。他看到光明的太阳，他的上面飞着透明、美丽的生物。1他又好像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见了自己的爱人。
她已经不再是他熟悉的模样。
但他已经不会好奇了。
因为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了探寻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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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雲跟随着血脉的指引，来到了人鱼的族地。
先王是一个极为温和的女性。她犹如母亲一般注视着这个继任者。
她缓缓告诉了卫雲，她的父亲的故事。
若不是侍从提醒，卫雲并没有发现先王已经极其年迈虚弱了。
她说完这个冗长的故事，便要去歇息了。
她留给卫雲的最后一句话是：“人鱼是得天独厚的种族。我们的心脏能救人，自然也能拯救自己。”
于是卫雲便明白了，小人鱼还有复活的机会。
但是复生这种事情，即便是对人鱼这个种族来说，也是闻所未闻。
也许今天晚上，小人鱼又能凝结出身体，也许几百年后，他才会在她的尸骨旁开出生命之花。
卫雲愿意等。
如果他愿意回来。
1注：摘自《海的女儿》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