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心跳
翌日一早，程乾就跟着戚余一起早早起床了，老人悠闲地在躺椅上听着老式的收音机，嘴里不时还跟着哼唱几句。
程乾的眼睛总是控制不住地扫向他，眼神要是能杀人，估计都被他活剐了多少层了！
“小余啊！”
一直忙着准备开店用品的姜源突然扬声唤道：“来帮我拿点儿东西！”
“诶！”戚余应了一声，连忙跑了过去。
厨房里，姜源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个半大孩子，压低声音道：“你们寒假有什么安排吗？”
戚余老实回答道：“我跟程乾还有另外两个同学说好要一起去卖东西。”
“去哪儿卖，卖什么都想好了？”姜源问。
戚余点头。
姜源也不多问，直接从兜里摸出三百块钱塞给他，“这钱你拿着，以后有什么事或者想你妈了就直接去店里找我，你妈那儿我去跟她说，以后没什么事儿就不要回来了。你妈我会照顾好。”
见戚余一言不发，也不伸手接钱，姜源道：“你放心，以后我绝对不跟你妈吵架了，她说什么我都让着她，保证不让她跟着我受委屈。”
戚余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从兜里把姜源方才塞进去的钱掏出来放在橱柜上，转身走了。
“小余！”
可任凭姜源再怎么喊，戚余仍旧头也不回地推车出了门。
程乾看了姜源一眼，留下一句：“叔叔再见，我会照顾好戚……咳，姜余的！”也跟着跑了出去。
“小哑巴！”
“戚余！”
程乾百米冲刺似的往前追了几步，就在第一个路口见到了蹲在路边的戚余。
“小……小哑巴，你……没事吧？”
戚余慢慢仰起脸，想要努力挤出一个笑脸，却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哥~”
戚余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眼眶里却一滴眼泪都没有。
“带我走吧。”
程乾迈步走到他旁边，伸手把他拉了起来，静静看了他片刻，随后笑了下，“好！上车！”
路上，两人默契地保持着沉默，直到距离终点越来越近，戚余才从程乾背上把头抬起来，“哥，我不想回去。”
“什么？”程乾没听懂。
戚余慢慢垂下眼帘，轻声说：“我不想去你家，不想见人，可以吗？”
闻言，程乾突然把车停到了路边，回头问他：“为什么？”
戚余低垂着头，安安静静道：“只是暂时，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行吗？”
他的声音在抖。
程乾沉默着看了他片刻，也不回答，直接扶正车把，目视前方道：“坐好。”
戚余没再说好，只是习惯性地听话，老老实实地坐好，把决定权就这样彻底交了出去。
程乾骑着车一直往前，到了该拐弯的路口也没停下，像是忘了一样，依旧不停向前。
又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后，不停嘎吱嘎吱乱响的自行车就载着这两个半大少年来到了一片扰攘的喧闹街区。
“到了。”程乾把车停稳，“下车吧。”
戚余听话地下了车，面对嘈杂的人群，显得有些茫然和无所适从。
程乾把车锁好，提步走向一个破旧荒败的少年宫，微微停住，头也不回说：“跟上。”
戚余便跟了上去。
顺着残破的楼梯上去，穿过一个短短的过道，程乾推开面前脏兮兮的玻璃门，才回头看了眼紧跟在他身后的少年。
“这里可以租书，只要掏五块钱办个借书卡就行，一次能借三本书，每本书一个星期只要两毛钱。”
“也可以在这儿看，看书不要钱，随便看多久老板都不会撵人，就是没地儿坐，想坐只能坐地上了。”
戚余惊讶地环视了一圈这个不知道有没有经营牌照的破旧书店。
书架不算少，但几乎没有新书，斑驳的书架前稀稀拉拉的，也有一些人在翻看着，偶尔有人交谈，声音很低，略显杂乱的环境下，读者的眼睛总是亮亮地闪着细碎的光。
戚余往前走了几步，走近了才看到书架上真是各种杂书都有，霸道言情，校园青春，疼痛文学，还有近几年大火的《盗墓笔记》和《鬼吹灯》。
再往里走，也有各种网游、都市、玄幻……
当然，也有字帖和各种练习册，世界名著等。
各种书籍杂乱无章地堆叠在一起，品类繁多，不一而足。
然而，要说整个书店里存在感最强的绝对不是这些书，而是店老板无限单曲循环的一首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歌曲，歌词相当魔性，矫揉造作的歌词被唱出来以后又偏偏十分接地气，以至于几乎所有人走出书店以后几乎都能清楚地唱完一遍——
[我是一只等待千年的狐，千年等待，千年孤独……]
[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只为你临别时的那一次回顾……]
戚余静静地站在门口，愣愣的，直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哥？”
戚余蓦然回头，看向身后的程乾。
程乾看着他，叹了口气问：“这里行吗？我不打扰你。”
蓦地，戚余眼圈红了，抿紧薄唇，点了点头。
“去吧。”程乾轻推他一把，“我在这儿看会书，刚好走的时候借几本走，你也可以挑两本。”
见戚余要转身，程乾突然拉住他说：“时间别太长了啊！不是说要来县城卖东西吗？既然来了，我们刚好在这附近找找有什么地方合适。”
戚余点了点头，“知道了。”
程乾松了手，看着戚余离开了。
他一个人待在原地来回翻了好几本书，却怎么都看不进去，脑子里不受控制地不断徘徊着戚余抿唇看他、或可怜巴巴缩在墙角的样子。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生活得这么辛苦，或者说，道理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只是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边，甚至是自己下定决心要罩着的兄弟身上时……
他还是很难接受。
他想对他好，想保护他，可总有些时刻让他觉得无可奈何，觉得无力。
原来真的不是想要就可以，想要和能不能做到原来真的是两回事。
他没有办法代替小哑巴去经历、去承受，甚至有时候连安慰都给不了。
小哑巴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连姜源的钱都不要是他没想到的。
爸爸给儿子钱，儿子花爸爸给的钱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小哑巴没说，却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他不要，他可以独立，可以凭自己养活自己。
程乾静静地发着呆，心里想着：或许，小哑巴真的不是从前他以为的那样是在单纯赌气，也许，也不是高傲，可能，他只是用这种方式来维护自己仅有的自尊和活着的价值。
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
他忍不住看向不远处小哑巴的方向。
戚余静静地站在里面的一个书架边，手里的书半天都没翻一页。
程乾放下自己手里的书，走到他身边，低声问：“你看的什么书？好看吗？”
隔了几秒戚余才抬头看向他，小声回答：“我就随便看看。”
“想出去走走吗？还是想再看会儿？”程乾凑到他耳边问。
戚余想了想问：“你有借书卡吗？”
程乾点头。
戚余小声说：“哥，我想借两本经商方面的书。”
“能看得懂吗？”程乾问他。
戚余认真回答：“先借两本入门的，应该能懂。”
“好。”程乾干脆应下，“我帮你一起找。”
戚余点了下头，“谢谢二哥。”
程乾揉了揉戚余细软的头发，冲他笑笑，接着找书去了。
从书店出来，戚余抱着两本挑选出来的书坐在自行车后座，观察着县城大街小巷的基本情况，例如每条街的人流量和人群类型。
边走边根据自己当下观察的结果跟程乾讨论起究竟在哪里摆摊才可能赚到最多钱。
当然，碍于两人的年龄，两人也顺便看了下路边商贩的聚集类型，也讨论了会儿他们在哪边才比较不会被欺负。
于是乎，回去以后他们去找了趟东子和阳阳，四个人商量的很快，基本都是按照戚余的想法来，其他人基本不会有什么异议。
唯一他们有过短暂分歧的就是关于日后钱的分配问题。
正所谓亲兄弟明算账，可戚余虽然同意他们合伙，却不同意他们掏钱。
“我做了一整个学期的勤工俭学，我有钱，批发一点小的东西卖足够了！”
“不行！你不让我们掏钱，赚钱了再给我们平分，这不是白让我们占便宜嘛！不行！坚决不行！”东子扯着嗓门道。
阳阳也同意东子说的，“戚余，既然说好了是四人合伙，赚了钱平分，该花钱的时候也得一起花才行！你要不同意我们就去给你打白工，到时候赚多赚少都是你自己的，给我们我们也不会要！”
程乾倒是没说话，但姿态却明晃晃地和东子他们站到了一起。
戚余见实在说服不了他们，沉吟片刻后提议说：
“要不这样，之前二哥给了我一个钱包，里面应该都是你们这些年卖废品存下来的，咱们谁都别掏钱，我就用那些钱买东西。本来就是你们的钱，这样算我占你们便宜，这样总行了吧？”
东子正要开口拒绝，戚余就抢先一步道：“如果这样还不行就算了，你们别跟我，我自己去。也不用你们给我打白工。”
见戚余满脸决绝的模样，其他三个不好再劝，只得点头同意。
当晚临睡前，程乾依旧把自己从小抱到大的熊塞进了衣柜，特别顺手地把戚余拽进怀里抱着。
“小哑巴，别以为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你根本没想动我给你的钱对吧？”
直接被拆穿，戚余索性把程乾一起拉下水，“哥，你会帮我的吧？”
程乾一愣，轻笑一声说：“我帮你？你让我帮吗？我给你钱，你要吗？”
戚余突然在他怀里挣扎着转过身，面对面地盯着他道：“哥，帮我瞒着，行吗？”
不知怎的，程乾突然心跳漏了一拍！
这也……太近了吧？！
戚余却依旧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回复，“哥，东哥和三哥他们都对我很好，给我钱，还给我买补品，订牛奶，有人欺负我还帮我找场子，我真的不能要他们的钱。”
“你能懂我的，帮帮我，行吗？”
程乾没有立刻回答，却突然下床，清了清嗓子，别开目光道：“行我知道了！我突然渴了去喝点水，你先睡，我马上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