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洗澡
晚饭过后依然是四兄弟一起去捡废品的时间，而当东子和阳阳到林乾家门口时却迟迟没见到戚余的身影。
“我说乾二爷，小哑巴呢？”阳阳问。
林乾无精打采地坐在门外的石阶上，闷闷道：“他又被他妈接走了。”
“我去！”东子一听就开始拧眉，“他怎么还敢跟他妈走啊？！”
阳阳扫了他一眼道：“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吧？不管怎么说那也是戚余他亲妈，还能害他？说不定人家是去享福了呢？”
“呵！”东子不以为然，翻了个白眼，“我看不见得！就小哑巴那怂包样，到哪儿能不被欺负？除非哪天老天开眼心软关照他一下，但你觉得可能吗？”
“……”阳阳一时语塞，闷声叹道：“小哑巴这命也是够不好的。但人家亲妈来接人走，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东子看了眼一直闷声坐地上的林乾一眼，道：“他不是跟你最好吗？他来找你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林乾摇了摇头：“他刚跑过来的时候看起来还挺高兴的，后来也没说几句话就走了，也没说去哪儿，我估计他自己也不知道。整天傻了吧唧的，哪天被人卖了说不定还笑眯眯地帮人数钱呢！”
对于戚余，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怨念，似乎从一年级刚见面开始就是这样，见到的第一面就觉得讨厌！
到现在想想他身上的那些特质还是一样心烦，讨厌的东西不会随着时间推移就变得不讨厌，就像戚余那怂包样！
怎么看怎么讨厌！
“也没那么夸张吧？”阳阳嘴角抽了抽。
林乾摇摇头没说话。
东子又问：“戚余都走了，我们还要去捡那些东西吗？”
阳阳有些犹豫，林乾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刚听东子问完就站了起来：“你们自己决定吧，我觉得没事儿去捡捡挺好，还能搞点钱。你们不想去就不去，我先走了。”
阳阳看了眼东子，又看了看林乾的背影，突然伸手拽住东子的胳膊朝林乾追过去：“你等等我们！走那么快干嘛！”
“嗯，我知道了。”
“嗯，赶紧睡吧。”
戚余背着自己的书包进了房间，是一个独属于他的房间。
新家的屋顶很高，是四室一厅的格局，厨房和卫生间各自在院子的左侧和右侧。
戚余放下书包坐在床上看着房间里仅有的一张桌子和一个已经被被子塞得满满当当的衣柜，突然有些茫然。
回忆着刚才妈妈给他介绍的家人，他一时竟不能把人名和人脸对的上号。
但好歹他大概了解了这个重重组家庭的大概状况。
连上他在内家里一共有四口人，除了新爸爸和妈妈以外，家里还有一个老人。
妈妈说：“小余，这是爷爷。”
他便听话地叫了。
爷爷冲他笑了笑，又冲他点了点头。
听妈妈说，新爸爸并不是爷爷亲生的，而是被过继来给他当儿子养老的。新爸爸的老家原本是在一个很偏远的地方。
这些他并不在意，他关心的只有一件事——
他还会被送走吗？
迷迷糊糊中，他睡着了。
第二天他依旧很早醒了过来，爷爷带他去附近的小学报了名，甚至给他改了姓，户口本上他也变成了跟老人一样的姓。
姜余。
对，没错。
他听到这个名字的第一反应就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他低垂着眼眸，心底忽然觉得有些讽刺。
他似乎就是那条不管有没有饵都会上钩的鱼，自从他咬钩的那一秒钟开始，他的命运就完全交给了那执竿的人掌握。
完全不由自己。
只是那时，他并不知道未来如何，只是满心欢喜的在庆幸，庆幸自己终于达成所愿，咬到了钩，终于确定自己不会再被送走，终于能和妈妈一起生活了。
和妈妈在一起的生活并不如想象中美好，妈妈和新爸爸的关系似乎很差。用妈妈的话来说就是：一天三小吵，三天一大吵。
戚余觉得她说得不对，至少不够准确。因为在三天一大吵之后他们还要再打一架。
大人之间的打架要比他们小孩子间凶得多！他们不会避开要害，也不会考虑什么东西是不是可以用来当凶器。
不论妈妈怎么样，新爸爸却是他丝毫不敢招惹的存在。
在又一次放学回家的时候，戚余很不幸地又一次撞见爸妈在院子里互殴的场景。
就在他迈进家门的一刻，恰好看见爸爸随手抄起一个木头凳就往妈妈头上砸了过去。
瞬间，血流满面，红了妈妈的脸和衣服的同时，也染红了戚余的眼。
戚余立刻冲过去要跟他干，却被邻居一把拉住，爸爸也被别的邻居拉走了。
戚余颤抖着扑到妈妈身边，哭着给妈妈擦血：“妈！妈你没事吧？我该怎么办？我带你去医院！”
他用尽全力去扯妈妈的胳膊，妈妈却坐在地上自己擦着脸上和额角的血，声音冷淡到了极点：“小余，妈没事，你别管。”
她被邻居们搀扶着站起来，看了眼刚跟她互殴完已经冷静下来的丈夫，冷声道：“准备离婚吧！我先走了。”
妈妈走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儿。
戚余也不知道。
不知道她是忘了，还是单纯的不想，她一个人走了，却把戚余留了下来。
妈妈走后的气氛压抑到了极致，晚饭时戚余坐在桌边问：“你知道我妈去哪儿了吗？”
那人说：“不知道，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戚余死死咬着下唇，转身回了房间。
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家里压抑得他喘气都困难。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一直到晚上妈妈还是没回来。
戚余盯着那男人问：“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妈去哪儿了！”
男人看了他片刻，终于道：“她在你姥姥家那边她一个朋友家。你妈没事，等消气就回来了，吃你的饭。”
“我吃饱了。”戚余放下勉强扒拉两口饭就进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戚余骑着自行车走了，走之前跟男人说：“我去我朋友家了，过两天就回来。”
朋友，在这里除了那几个跟他半生不熟的同学以外，他哪来的朋友！
一个转校生，一个跟所有人都格格不入，像个不会说话的闷葫芦一样的转校生，哪来的可以说心事的朋友！
照着记忆，戚余一路骑回相距二十多公里的林乾家，到的时候汗早把衣服打湿几遍了。
恰逢五一，戚余并不确定林乾会不会在家，甚至不确定林乾有没有忘了他，只是当时，除了林乾，他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
一路骑到林乾家门口，戚余犹豫片刻还是敲响了紧闭的大门。
索性他并没有等多久门就被打开了。
林乾，是林乾。
在看到林乾的那一刻，不知怎的戚余就控制不住红了鼻尖。
“哥~”
他努力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
三年级都快结束了，他不是小孩子了。他不该像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哭，可只要见到林乾他就像失控了一样，完全忍不住情绪泛滥。
“戚余？”林乾惊得瞪圆了眼睛，“你怎么来了？！你妈又把你送过来了？”
戚余摇了摇头，在他离开这里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戚余几乎再也没有听过有人叫他‘戚余’这个名字。
“我妈跟我爸打架了，我妈头上都是血，她走了，我不想在那儿待着。”他哽咽道，“哥，我一个人过来的，你能收留我两天吗？”
林乾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把门开大让他进来。
“你一个人怎么找过来的？你家离这儿不远吗？”
戚余停好车，吸了吸鼻子说：“挺远的，我骑车骑了两个多小时。”
林乾听得直皱眉，直接伸手拉着他进了屋。
“你先休息会儿，我去给你弄点儿水你洗个脸，脏死了。”
“那我现在去洗！”说着戚余就站了起来，却又被林乾一把推到椅子上。
“让你坐就老实坐着！你胆子也是大！这么远就敢一个人摸过来！”他狠狠瞪了他一眼，“要是没人管你以后是不是还想自己跑出国呀！”
戚余自知理亏，抿嘴低下了头。
林乾看着他那副熟悉的样子，由衷叹了口气：“这次就算了，以后再有事儿不能这么跑，记住没有？”
戚余点了点头，接过林乾递给他的水杯，大口喝完了。
“还要吗？”
戚余摇了摇头，乖乖答道：“不要了。”
随后抬头看着林乾的眼睛问：“我过来会给你添麻烦吗？”
“我倒是不怕麻烦，但是你过来我这儿有人知道吗？”
戚余老实道：“我出门前跟我爸说我去朋友那儿待两天再回去。”
“哦，那就行！”林乾放心了，跟他并排坐到一块儿，道：“你再晚来会儿我估计就不在家了。”
闻言，戚余心里控制不住地慌乱，忙起身问：“你是有事吧？没事，有事你就去忙，我现在就走！你不用管我！真的！”
“真个屁！”林乾一把拉住他，瞥了他一眼道：“你听话能不能把话全部听完？！”
“我的意思是说我刚好准备去澡堂洗澡！想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你他妈想走哪儿去！”
戚余一听安下心的同时又忍不住嘴角抽了抽：“洗、洗澡？”
“嗯！洗澡！要不要一起去？”林乾道。
见戚余不说话，他也不再问了，直接收拾好澡巾毛巾洗发水，拎着洗澡篮就去拽戚余：“算了，差点儿忘了你是个哑巴！问你也是白问！走吧，我骑车带你！刚好把你身上一路沾的灰洗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