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一百年
珍珠市场的浮桥缓缓落下，陶菁菁走过浮桥。
红毯铺地。礼仪队分列左右。
礼炮响了十七声。
陶菁菁心里清楚这是珍珠市场的仅次于最高礼仪的接待规格。
珍珠市场的背后的主人费总来的时候，礼炮响十九声。是最高接待规格。
“陶，好久不见。”朗朗的声音响起。
轮椅滑动，一个男人出现在陶菁菁面前。
他个子不高，长发浓密，扎成马尾，五官端正，双腿自膝盖以下全失，用得机械的假肢。
“孟极船长好久不见！”陶菁菁和他打招呼，心里却疑惑万分。假肢是孟极的优势，他有“飞毛腿”的美誉。他从来没有用过拐杖和轮椅这些东西。
他们一行人直接到了七楼。在孟极的办公室，陶菁菁坐在沙发上。有卫兵上了茶，退了出去。
办公室只剩下孟极和陶菁菁。
“你什么时候开始坐轮椅了？”陶菁菁问孟极。
“喝茶。”孟极端起茶碗，不紧不慢地说。
“你的假肢出了问题？”陶菁菁不理孟极的打太极，直接发问。
孟极的手一顿，然后他云淡风轻的继续喝茶。
“大卫他们离开了珍珠市场，被卖出去，是不是系统出了问题？像你的智能假肢一样，不听指令，或者是开始违背指令了。”
孟极愣了一瞬间，马上恢复正常，如果不是陶菁菁一直留意，几乎察觉不出来。
“系统出了漏洞无法恢复？”陶菁菁又问。
“唉！说来话长。”孟极终于放下茶杯，拍了拍自己的腿。缓缓开口：“今年春天，我就没有办法快速奔跑和跳跃，起初我以为是因为假肢磨损严重，就重新打造了一双，但是，还是不行，两只腿不协调，行动不灵活。我一查原因，才知道是系统出了问题。”
“那大卫他们是怎么回事？”陶菁菁问道，“我看现在船上大卫他们一批的那些人都不见了，都被卖了吗？”
“当然，全部被挂在暗网上卖了。每个人卖了这个数。”孟极伸出了五个手指。
陶菁菁沉默，大卫他们是第一代智能仿真机器人，用得是初代系统，可以达到百分之九十的仿真人类。
“开启睡眠模式，可以修复漏洞的。”陶菁菁喃喃自语道。
“哈——”孟极笑了一声，“这么多人都休息了，何况五年的时间，太长了啊，他要损失多少钱，他会同意吗？”
的确不会同意，费总是个吝啬鬼，他拥有数不尽的财富，却仍然盯着眼前的一切，甚至是一颗廉价的珍珠他都不想失去。
陶菁菁对于这些事早已预想到了，贪婪，是费总的本性。
孟极喝完了茶，看了看陶菁菁。
“你为什么整容？”孟极问道。
“说来话长。”陶菁菁长叹了一口气。
“别人整容为了美，第一次见往丑里整容的。”孟极揶揄道。
陶菁菁笑了笑。哪个女人不爱美。她也是一个普通女人。如果不是因为发生那件事，她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子。
“其实这样挺好的。”陶菁菁说，“美丑不过是最廉价的东西，是眼睛和心在骗人。——别说我了，以后时间还长，我慢慢跟你说。我弟在你这里？”陶菁菁问道。
“陶晓峰在我这里，他知道了宋晓婷的事，心里接受不了，就开始暴躁，我让人给他注射了安定的药，刚睡下不久。”孟极说。
“谁送他来的？”陶菁菁问孟极。
“谁？”孟极笑了笑，“陶，你明明心里清楚是谁，怎么还要从我口中听到他名字呢？”
陶菁菁不说话。陶晓峰是怎么回事，她能猜到几分，但是她心里还是不愿意承认那个人会对陶晓峰这样狠。
陶菁菁最清楚。陶晓峰有多崇拜那个人，从小到大，他唯一的偶像就是他的父亲陶靖宇。尽管这位父亲并不爱他。
陶菁菁明白陶靖宇有多厌恶陶晓峰。知道弟弟并不是亲生的。父亲对他就像对待一个陌生人，甚至是比不上一个陌生人。
陶晓峰的家长会，陶靖宇一次也没有参加过。尽管他们姐弟在一个学校，陶靖宇次次参加陶菁菁的家长会，却完全不理会陶晓峰。有一次，陶晓峰的班主任会给陶靖宇打电话。
“喂，您是陶晓峰父亲陶靖宇吗？”
“不是，你打错了。”
“陶晓峰，您不认识吗？”
“不认识。”
陶靖宇直接挂断电话。
那天，他们一家人坐在餐桌前给陶晓峰过生日。
班主任第二天问陶晓峰，“你爸爸的电话，你都记不清楚吗？”
陶晓峰哑口无言，他回想起昨天父亲在餐桌前接电话的表情，是那样的从容和淡定。
“不是，你打错了。”
“不认识。”
陶晓峰回到家，就将自己躲进了卧室里。那些日子，戴静雯不在家。保姆阿姨给陶菁菁打电话，她不敢给陶靖宇打。
“不好了，晓峰想自杀，您快回来一趟吧。”保姆阿姨说道。
陶菁菁赶紧回了家。她狠狠踢陶晓峰的房门。
“我数到三，你马上打开门。”陶菁菁说，“一，二……”
“三”还没有说出口，门已经从里面打开了。
陶晓峰的眼眶红红的，他站在门口，低着头。
“谁欺负你了？”陶菁菁问陶晓峰。
陶晓峰低着头不说话。
“问你呢？怎么不说话？”陶菁菁说，“谁欺负你了？”
“没有，是我的问题。”陶晓峰声音有些沙哑。
“是你班里的同学？还是学校外面的人？”陶菁菁问。
“都不是，是老爸。”陶晓峰终于忍不住掉下眼泪来，“我就是一只狗，养了这么多年了，他也不能说不认识吧。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姐，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爸爸为什么就不肯爱我一点，哪怕是一点点，我也知足。但是，他不肯，他不愿意承认我。好像我是他人生的一个污点，我好难受……”
陶晓峰第一次在陶菁菁面前哭，少年的眼泪，烫伤了陶菁菁的心。
往事不可追。现在才最重要。陶菁菁从回忆里走出。他站起身，迈出步子，去找陶晓峰。
陶晓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头发凌乱，他安安静静的时间并不多。
“你永远是我弟弟，我永远是你姐姐。这个一百年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