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大风起兮
汽车行驶着，却并不在我的驾驶下。
我望着前排天禄青涩的动作，他几乎不是在驾驶车辆，而是礼貌地请求车辆加速、拐弯、变档。太阳已经降下，只留下霞光，照耀着这个无风的下午。
当年参加松鼠婚礼的时候感觉到的那种内心的空缺，现在更是发作的叫人难以忍耐。我望着外面被霞光笼罩的世界，一时之间忘记了集中营数据、签订的协议、经济学规律里计算用的公式、银行汇率、吉布斯自由能、牛顿-布莱尼茨公式、转动的力矩、焚尸炉焰心的能量……
我只看见远处晃动着的树林，在霞光下反射出蓝紫色的光晕，云层移动，在林海的一小片投上阴影，黑了，又消失了，重新变绿的树冠层显得比之前还绿。我只看见波光粼粼，看见大红色的花朵，看见滚烫的岩石，面容阴沉……
这已经不再是视觉，那是一幅图画，一种语言，在我的心里诉说着。
现实的轨迹，突然与我的前世重合起来，贴切的如此完美，好像本互为因果。我又想起汪义山，想起我的家庭，想起门前总能结出又甜又脆的枣子的枣树，想起那两只老母鸡，想着奶奶总喜欢把牛奶加在粥里一起熬煮，姐姐考上大学之后……
“然后往哪走来着？”
我回过神来，天禄回头望着我，车子停在路边。
这才发现，我已经没有过去了。
因为太热了，他已经把白褂子敞开，露出里面奶黄色的薄背心，一股强烈的、想要叫人蹂躏和疼爱的媚力散发出来。
“向左拐！”
我几乎叫出来，偷偷颤抖着。偷瞄了他一眼，他没发现我的异样，还是小心翼翼地开着。
“我怎么了？”
我小声喘着气，为什么，为什么一股本来已经死去的情愫穿破了几十年的厚层，在切口处释放出来，和黑色的邪念绞在一起，在刚才和他对视的一瞬间差点没有控制住。
这股欲望是人天生就有，到中年死亡的，又被核桃复活、被兔爷加强，又在天禄这里爆发的。
爱，浓郁的、喷薄的爱。
我想狠狠地爱一个人，一个能为我所托付的人，而不是一个合作伙伴、一段随时可以被卖掉的友谊、渐行渐远的亲情。
“背心，奶黄的……”
我想抱住天禄，蹂躏他、折磨他，把他折腾的病怏怏的，只能躺在床上接受我压抑已久的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想爱抚他，咬他的脖子，闻他发丝里的清香，揉捏他的耳朵，把玩他的尾巴。看着他躺在床上，奶黄的，散发着女性般的娇柔，在阳光下慵懒地伸着腰，不用担心生活中的苦难，只是用尽娇小身躯的力气，盛装我灌注的爱。我想把我身上那套已经花了几十年构建起来的哲学打碎，把潜意识里的那个囚笼中的怪物释放出来，把意识泥炭一样燃烧，熊熊烈焰！把一切道德都烧得不管不顾！不管他是天禄还是兔爷，四不像还是辟邪，都被我含住，被我玩了命的去爱……
“到家了，吕？”
天禄发现我又困在我的臆想里了，虽然他不知道在我的臆想里他都经历了什么，他还是出于助手和朋友的义务，掏出一直随身备着的湿纸巾敷在我的脸上。
我惊醒过来，手像老鹰的爪子把他的手腕攥住，深吸了一口气，勉为其难的把它放下。
后视镜里，我的脸又变回了集中营主管应该有的模样——平静的，没有情欲的。一切情绪又从这张脸上沉底了，等待着下一次爆发，把这张脸搅得崩坏。
几十年的哲学和尊重再次藤蔓一样覆盖住我的全身，大坝被及时封住了，我又恢复了对身边的天禄的正常限度的关心。
“也许你真的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天禄下车，这次，他给我开门。
“我不用，我心理健康的很。”
我微笑着，知道我从此又有了一道甜蜜的伤疤。
……
街角的一处咖啡馆里，金蟾和小玉难得的坐在了一起，要是公司里的同事看见一定会大惊失色的。
“我想我们大可以单刀直入，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劝我了。”
金蟾并不喝任何东西，他横着的瞳孔太窄了，什么东西都进去了，却都被掐头去尾放不全。
“你应该也看过上个月通过的规章了吧？”
小玉搅动面前的拿铁，白色和黑色的部分缠绕着。
“怎么了？”
“仙人得道，肉身重塑，年龄按肉身计的话……”
“那不应该也早过80岁了？”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
“我想下个月的仲裁院裁决会处理好此事的，到时候都要看看结果。”
“下个月要发生的，恐怕不止仲裁院的裁决吧？”
两个人都不喝一口面前的饮料，都互相想尽办法攻击对方，脑门后面各自盘算着。
“你如果对我们的实力感到悲观的话，你自己大可以重新站队，为什么非要拉上我呢？”
金蟾好像有点受不了了，似乎动起来情绪，可在谈判中，这是万万不可以的。
“为了救你啊！”
真是怪事，小玉似乎也动感情了，声音高了几度。
“救我？”金蟾有些好笑的看着对面形色焦急的小玉，“你是说那个姓吕的对我的判决吗？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玉的神色却没变化，并没有露出什么心虚。
“你若不走，双方形势倒还未可知，你若是也一同加入，新方必胜无疑，其中利害你难道——”
“小玉！”金蟾真的生气了，“你的心是胶合板和钞票做的吗？我们是嫦娥养大的，你难道就不能有一点感恩之心？”
“这就是你死不改队的理由？报答！完全不管不顾公司的生存了？你当真才是自私自利！”
“够了！”
金蟾一声大吼，整个咖啡馆的人都望着他们，窃窃私语起来，以为这只是一对吵架的小情侣。
他披上外套，居高临下的望着小玉，没有仇恨，没有嘲笑，只是铁铸的一样地严肃地望着她。
“我知道你们会在下个月的天庭总会上用幺蛾子，我会尽全力阻止你们的，从此大家各凭本事，你也别在这装好人。”
他走了，冲进夜色里，要不是闪烁的街边的路灯，还以为他会化在里面呢。
咖啡馆里的好事者又盯了一阵，也没发生什么，于是大家又低头，各自忙着自己的事。
小玉有些颓然地坐着，她感到不愉快，可并不是因为金蟾没能跟他一起脱队，而是因为他不理解——自己真的是想救他的。
她的老对手，同时也是自己的半个儿子啊……
对于新势力的崛起，她的心情是复杂的，一旦旧势力彻底消失，那么天庭也将融化在世俗政权中，没有神秘，没有美感，只有阴森森的恐怖。
天庭总会，本来是天界人士共同交流的地方，现在却即将成为党争搏斗的战场。
仙人失去了呼风唤雨的能力，大炮、火箭弹制造的人工降雨超过了任何一种法阵，仙人也失去了连接星辰的能力，卫星、太空望远镜的分辨率比人眼更好，世界的奥秘已经不在他们的掌握当中。
供奉的香火越少，他们的神力就越弱，于是在科技的碾压下更显得不堪用，于是香火更少，陷入了衰退的恶性循环，在这个后修仙时代，仙人正慢慢堕落成凡人，直到最后，连作为仙人的权力也要保不住。
小玉看起来和平时完全不同了，耳朵耸拉着，眼睛困惑地眨巴，嘴巴半张，看起来不知所措。
她翻开今天的《天庭晚报》。
“吕逸亭先生于今天中午12点彻底接管了全部三十六座集中营，并且宣布将三十六座集中营解散合并为十三座，总部设在云南。吕先生声明：将尽全力保障天庭的现代化事业，推动天庭21世纪高质量发展……”
……
美美批完一天的札饬、报告，边吃晚饭也一边翻阅着《天庭晚报》，他在这大争之世中如鱼得水，一路平步青云。对于天庭总会由他一手操纵的即将发生的事件中，他势在必得。
他联系了手下的精怪，已做好准备，以防万无一失。他又联系了同样紧锣密鼓开会的天庭人类，敲定了共同的瓜分方案。
……
我加速联系着各处的建设部，要求他们开足马力、以云南的集中营为样板建造剩下的十二座集中营。司法城里，我的私兵倾巢出动，招募更多的兵勇，库尔班江和其他行刑队里的优秀者给提拔成更高级的官职——吕氏十三营牛录。
大争之世，各处暗流涌动，有人祸起萧墙，有人见缝插针，在这天庭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中，总有人是执牛耳者，总会有弄潮儿。
却道是：
求全权凡人起交涉
换公事幕友坏良心
学政作亭参童生吐气
精怪兴国法大患归阴
取众议将帅论军机
设奇谋弟兄当大敌
小玉通敌挟制吕
金蟾恋旧不念赢
开大会恶人讲话
集中营与鬼谈心
焚尸炉忠臣尽惨毙
十三营吕氏心魔起
鹬蚌相争赤子悲将佐
仙人失势树倒猢狲起
杀的天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乐勾心斗角风起云眠好个天
欲知后事如何
诸君且看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