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掌风雪夜行人
雪下的紧,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路上行人断绝。鸟声断绝。
北风凌冽,天色晚时,有客一人,带着毡帽,用枪挑着包裹,衣肩上下落满了雪。
在蜿蜒绵亘的山路上一步步踟躇的走着。
山路崎岖,山势险峻。过了转弯处,峰回路转,前头略微空旷些的平地上矗立座荒弃的山庙。
年久失修破旧的木牌匾,已然掉落在庙前的台阶上。
屋瓦参差不齐,石砌的墙斑驳龟裂。枯枝败叶落满石阶。
看样子废弃已久。客人想着,走上前拣起牌匾看,字迹已经剥离殆尽,不能辨识。
客于是径直走进庙里,一边抖落一身的雪,一边打量着山庙。
神龛里供奉的神像落满灰尘。
手里拿着件如意,笑容可掬。雕刻倒也还传神,只是颜色褪尽,半边身子也掉在了地上。
神龛前面放着张破旧的香案。香炉残了只脚。搁在上面。还有半炉香灰。
看样子废弃已久了,供奉的也许是山神土地之流,陈云栖想着。
拿起掉落在地的半边神像,抵住了庙门道声告罪。
门吱呀的响着,寒风凌厉。
陈云栖放了行李,摘下毡帽。露出一张苦寒清瘦的脸。
就地坐了。
陈云栖在庙中地上随意拣了些柴生了火。
篝火燃起来了,昏暗的庙里顿时明亮起来,火舌跳动着舔舐木头,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陈云溪顺手将带着的干饼放在火上烤,手凑近火堆。道声好冷。
垂头想事,过了临淮府,约摸还有三日路途就可到临安城了。交割了包里那件事物。
自己就了却这桩麻烦事。
哎,陈云栖想到着叹了口气
“此次穿越受苦不少,不过交了这趟差事,按这具借尸还魂身躯主人的记忆,积累的功劳总算能换门上等的功法修炼了”
想到陈云栖又兴奋起来了。
“这方世界居然有神通道术,可以修炼求长生,大神通者乃至能够霞举飞升,移山填海,至于腾云驾雾还只是小手段了。
这才称得上精彩绝伦,岂不胜过前世整日劳碌,不过为生计奔波”。
云栖禁不住呵呵大笑。他心结大开,接受了自己已经处在这方世界的命运,从火上取了面饼囫囵吞咽下肚,不管滋味如何。
吃完,将包裹放在怀中,抱着枪打坐。
风雪声簌簌,陈云栖充耳不闻,盘坐吐纳。
他练的乃是这副身躯原主,家传的心法,代代相承。乃是道家一脉,中正平和。最无走火入魔之虞,只是未免也进程缓慢。
原身少年自幼时修习,至于今日已有十年了,也不过开窍七十二,开窍境小成的修为。
可想而知修炼速度有多么慢了。
和他一道修炼的却有不少已经开窍大成,可以图谋突破筑基。或转习武,或转修道。
正因为如此原身少年,这才选择替朝廷卖命,想换门功法修炼。
小心谨慎的效力了二年,没有事端。心也大了起来。结果这趟差事,路遇歹人受了伤,气血虚浮心神恍惚际被云栖趁虚而入,借尸还魂。
说来也怪,二人名字居然分毫不差。至于说是替官府卖命,也不过送送公文之类的罢了,没有官方编制的驿差员而已。
陈朝惯例如此,以精简官制。被人吐槽只是想少发俸禄节约财政。
陈云栖行功至半夜,神清气爽,虽未休息,也并不觉得困乏。正用功时。
忽闻庙外犬吠传来,在风雪声中十分突兀。
陈云栖顿时从入定中醒来。真气平缓真切的在周身百脉中流淌。陈云栖感觉身上的伤比打坐前好了些。
暗想,这家传功法除了修炼慢些,倒也有些妙处。
轻笑一声,荒山野寺,野半犬吠。来者不善。
风雪夜,正是个杀人放火的好时候。
陈云栖拿了枪,开了门。
二男一女,皆穿灰布长袍。手持着明亮的白纱灯笼。正突兀的立在雪中。
灯笼昏黄的光里。
二男佩刀,女则牵一黄犬,身无寸刃手拿一长笛。
见陈云栖毫不畏惧,径直出来迎战。
为首男子朗声赞道:“好个少年郎,自临淮到此,杀人计有二十七人,其中不乏同境好手。出手干脆利落。枪法过人,死者多一击毙命”
“交出匣子,我等只为此而来,你若识相,我等可放你条生路。”
云栖心中冷笑,持枪站定架势。并不出言答话。
那为首男子见此,也不多言。丢了灯笼,拔刀在手,喝道“妹你使阿黄寻势偷袭。弟你随我冲杀此僚。此僚不知何等怪胎,虽只开窍小成与你我同境,然枪术爆发惊人。千万小心。此人有伤在身,我等久耗下去必胜。”
言未尽,那女子吹着笛子,笛声呜咽,想要蛊惑陈云栖心志。
黄犬这时已绕到陈云栖侧面。做巡索不定态。窥探良机,想要偷袭云栖。
另一男子则应声拔刀向陈云栖劈砍而来,寒光照面。
云栖被笛声迷惑略微迟钝,见刀光照面才反应过来猛得一咬舌尖
清醒过来,连忙持枪一挡。
见他们配合娴熟非常,心头一凛。
黄犬却趁机掩袭其后。白牙森然,直冲陈云栖的右臂啃噬。
陈云栖急忙闪身,虽躲了啃噬,黄犬的利爪却已在右臂开了个口子,鲜血顿时淋漓而下。
陈云栖正喘息未定之时,为首男子刀已劈砍过来。
云栖一咬刚牙,把心一横。知道对面人多势众自己又有伤在身。只有争狠博命才有一线生机。
大喝一声。放开架势,挺枪直刺。
十年苦练,尽在此一贯刺之间。寒光霎时映雪。
为首男子见来者势大,连忙变招,使刀变劈为挡。
那来的及。砰的一声。直中颈部。男子应声而倒。
血飞溅开来,落在白皑皑的雪地上。立时染着起暗红一片。
两人惊呼大哥。
云栖发威之际,虽急忙行走,躲开另一男人见同行人身死发狠拼命的一刀。
右臂到底又遭黄犬一袭。创口愈深。
黄犬到底畜生,两次得手,志得意满,懈怠不少。也不巡视奔走。只在原地半蹲,舔着爪子上的血。
云栖心头无名火起,叫声畜生。
长枪一挑,早已贯穿黄犬。将狗尸扔往灰袍男人面门。
男人死却兄长,正奋力劈砍过来,躲闪不及,淋了一头狗血。说不出的面目狰狞。
云栖把枪横胸一挡,砰的一声,浑身气血沸腾。咬着牙,长枪朝下一贯。
男人刀断作两截,胸腹开个大洞。倒在雪中。
虽只三枪,杀了两人一犬。看似轻描淡写。
云栖继承的这原身少年十年练习家传枪法技艺,也已尽了七八分。自己也受创两处。赢得并不轻松。
还剩一招也只是马上冲杀才能使的回马枪罢了。
转瞬之间,那女子,兄弟爱犬俱死。哭喊着,冲上前来要云栖偿命
陈云栖见她步伐不稳气血虚浮。估计一身本领全在养的那条黄犬上来了。倾力将长枪抛了出去,便将女子钉死在原地。
陈云栖上前拔了枪立在雪中,大口大口的喘气。胸膛剧烈起伏。
生死搏杀,也就在一瞬间,就可决出胜败。也决出死生。
右臂的伤口,拼命时不觉疼痛。现在也感到火辣辣的疼。
缓了好一会,上前摸索一番。云栖不禁撇了撇嘴骂声穷鬼。不过几两破银子而已。只一墨绿带沁的玉牌看上去还值点钱。
拿了枪,尸体就扔在雪中不管。以威慑后来人。
陈云栖回了山庙,包裹了伤口。又拿神像抵了门,继续打坐调息。
天明时候,陈云栖起身舒展筋骨。
见篝火还有些余烬,加了点柴。热了饼吃。开了山寺门。风雪已经停了。
带了毡帽,拿了包裹,挑了枪。
熄了火。出门大步向东去了。
经此一遭,也有几波强人拦路。被他一一一料理。
陈云栖白日步行赶路,晚来练气。
有荒山野庙之流则借宿一宿。无则风餐露宿。也不以为意。
一不骑马,二不行舟,全靠两条腿行走。凭借此打熬筋骨锻炼体魄。
因为体魄强大有助于筑基。
陈云栖年已十六,按这方世界中修炼的道理,如果二十岁前不能突破开窍境,筑基有成。
二十以后,筋骨固化,修炼之路,无论何等路亦或是其他偏门都难有成就。
这日陈云栖老远望见临安城墙,高耸巍峨,连绵不绝,约摸十余里。脚下也不禁快了几分。
到了临安城门跟前,排了老长的队伍等着进城。
等到云栖,给把守的官差验了路引和兵引,便走进城中。
陈云栖多日不见市井繁华,见青石大声两旁房屋繁盛,行人络绎不绝,耳边听着人群嘲哳之声,不觉喧哗,反而感到十分亲切。
石砌的街道平整宽敞,陈云栖左张右望,看个不够,继承的原身少年记忆中虽有,到底不如亲眼所见的生动鲜活。
犹如前世古时的世界。
过了承平桥头,即是临安城中东坊市区。多是客栈之流。
这一带路旁满是杨柳树,虽是隆冬却青葱依旧。垂下万千柳枝。
因为本朝太祖酷爱此树,下令国都坊市区皆种此树,以蔽南北来往行人烟尘。
临安虽不是都城却是陪都。也依例如此。
陈云栖过桥走到第七十三颗杨树处,向右侧望恰见一家客栈。杏黄旗面招展,上书刘家客栈,三代相传。诚信经营,童叟无欺。
云栖心里暗笑不止。当今陈朝天子姓刘。刘家客栈,天下家开的客栈,临安城中一处天子暗卫的接头处。
进了店门,不是饭时,食客稀少。几个伙计依着桌子或打瞌睡,或作闲聊。
老板,四十岁出头,一脸富态,三寸微须,带着海外传来的琉璃镜,眯着眼睛在那打着算盘。
陈云栖上前轻敲桌子,笑道:“掌柜的生意兴隆”。
老板抬起头来招呼:“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脸上满是笑意。
陈云栖继承的少年记忆里押运过几十次,早已轻车熟路,也不废话。
将包裹放在柜台打开,取出一方漆成黑色的木匣子递给掌柜。
淡淡道:“临淮城来的紧要信息。应发往国都建业。”
掌柜并没立刻伸手去接,左手摸了摸食指上戴的金戒指。打量着木匣子笑道:“怪事,临海郡的消息发往建业,既是急件,从临安转什么?”
“事情紧急,给我的人,没多做说明我也不知”陈云栖解释道。
掌柜这才接过匣子。笑道:“好,此事我已知晓,即是急件,给你记平常一趟三倍的事功。你可满意?”
云栖心里忖度这样换完功法,多半还能剩下些事功换点丹药服用。
连忙笑道“那就多谢掌柜了。”
掌柜也不废话道“令牌”。
云栖早递了上去。
掌柜用笔在上面点了点。诧异道:“小子,你不过开窍小成,居然跑了驿差不下四五十趟,真不知道你是好运气,还是实力突出。”
一旁偷懒的伙计,也诧异的望向陈云栖。一脸惊愕不信。
陈云栖嘿嘿一笑敷衍道:“小子不过小心谨慎些罢了。况且,今上圣明,本朝太平无事日久,盗贼禁绝,运送官家的公文书信那有什么风险呢?”
掌柜幽然道:“如今天下南北对立,北边蛮子势强,占了中原区夏大地,足有九州之半,加上草原西域。势强力大,控弦铁骑不下百万。
虽然如今战火平息,自然有骨头软的奸人勾结蛮子,窥探本朝官文,传信北边。”
“小子可愿为我暗卫府效力?不说其余,我包你三年以内筑基有成,本朝虽非一统。然开拓海疆。海贸繁盛,近有海外藩国贡献奇物,内廷炼成丹药。
据说对筑基有奇效。十人居然能成七八人。你意如何啊?
至于其他有助筑基的灵物,我暗卫府贵为天子耳目,六条视事,检察天下更是不计其数。”
掌柜傲然道。
“海外贡物,内廷炼丹,不说功效是否如你吹嘘一般,就是真如此灵验,也是满朝王公勋贵及内廷瓜分殆尽了暗卫府纵然身为天子亲幸爪牙卫能落多少?况且暗卫司里各位大人难道没有个不成器没筑基的儿女或者亲戚?”
云栖心里冷笑。
口上却唯唯道“小子修为浅薄,不敢有此肖想,只是求些事功,换点修炼资财罢了。”
掌柜见陈云栖婉拒也不在说什么。
叫伙计送他出门道:““你回心转意,暗卫府大门还为你敞开。”
陈云栖连道不敢。脚步却不带停,出门径直往家里去了。
陈云栖走了不久。有伙计上前问道:“主司大人你何故如此招揽此人,不过做了几十趟驿使罢了。十六岁,才不开窍小成罢了。”
掌柜捻着三寸微须,指着木匣道“你有所不知,这木匣一共十二个。从临海郡出发,发至我临安城。算上这个,到如今也不过到了三个罢了。押运的可不乏江湖好手,暗卫司精锐。其中开脉大成者,也不乏其人。”
另一伙计连忙惊愕问道“这匣子不过工部天机司打造传递官府文书的物件罢了,何必开脉大成好手护送。”
掌柜沉吟半晌才幽然道:“文书也要看递交何人得了。”
满座乌然。衣襟后背汗出如浆。
掌柜心里揣测临海郡到底是何人走漏风声,勾结北边蛮人侵夺这要紧的文书。是掌一郡兵事的都尉,还是几个县令,又甚至郡守本人?
南陈临安暗卫府分副使,想着这其中关节,不禁思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