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濯云不由有些冷战,低下头来,掩饰自己的恐慌。
谢雪斐在养心殿一直待到巳时,问了濯云时辰,也觉得不早了,这才往凤彩宫而去。
叶渃还在睡着。
盈绿估着时间,觉得公主应该不需要半个时辰便能醒了。便从殿里边出来。
方才走到门口,就对上了一身玄黑色龙袍,头上带着十二珠琉的谢雪斐。
秦奉御不过一个宫女,盈绿对着她,倒是敢耀武扬威。可谢雪斐如今是天子,想让人活就活,想让人死就死。盈绿自然是惧他的。
连忙屈身行礼:“参加皇上。”
谢雪斐看着半开的门,问道:“她醒来没有。”
今日是封后大典,如今日头都出来了,自家公主都没有起身。盈绿不敢抬头瞧皇上的表情,哪怕如今,他看起来并没有很生气的样子。
“公主身子不适,未起。”
身侧,谢雪斐已经快步掠过去,走过去时,身旁掀起了一道风。风掠过盈绿头顶,她只觉得头皮发麻。
心中祈祷,公主等会,可不要跟陛下起什么冲突才好。
谢雪斐进到内殿的时候,叶渃还在睡着。浅粉色的锦被绣着兰花,一张玉白的脸蛋小巧而精致。琼鼻亦是小而白腻。此刻睡着的模样,乖巧恬静。静若处子,动如脱兔,用来形容她,恰恰好。
谢雪斐渐渐走了神。
脑海之中,突然就闪现了,叶渃以前跟自己玩闹时,玩着玩着,就钻进自己怀里的温恬模样。
这样的时候。温暖而美好。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了叶渃的脸颊。
面颊微痒,察觉床边似乎有人,叶渃一下子醒了。醒来时,就见到一身庄重的谢雪斐,已经坐在床边。
她连忙坐起,眉头紧锁,声音警惕:“你怎么过来了。”
谢雪斐生的好,这样一副打扮,俊美而又尊贵。他笑如白雪一般清澈,嗓音也是低低的,好听至极:“时间不早了,你也该起身了,今日封后大典,你是最重要的人。”
说着,还抬手,替她轻撩了下耳旁垂落的发。
叶渃却故意偏开,态度对比谢雪斐的柔和,要显得冷漠许多。
“封后大典?我若不愿,你能拿我如何。”
“当真不去?”谢雪斐收回尴尬地垂在半空中的手,反而是好脾气。
“明知故问很好玩?”叶渃翻了个白眼。还有些困,她打了个哈欠。但因为谢雪斐在这里,她又不想躺下来。只盼着他赶紧滚。
“你既然不去,那便算了。反正,封后大典本来就繁琐,你身子重,不去也好。”
叶渃真是被他的自欺欺人给气笑了,反唇相讥道:“谢雪斐,你如今是在求我当你的皇后吗?你那么喜欢你的明雪姐姐,为何不让她当你的皇后?来我这里假惺惺做什么?”
“还是你的明雪姐姐看不上你,你退而求其次?”
谢雪斐面色微变,可转瞬之间,他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否认道:“没有。”
又道:“你若是当真不想去,那便不去。”
说完轻掸衣袖,从床边起身,眉睫低垂时,看起来一副受伤模样。
叶渃知道,其实看起来这般,他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他生得好,失落的模样,看起来总是如少年一般,充满感伤且能轻易让人起同情之心。
可以,这如同可怜羊羔背后的面容,是一副豺狼一般的面孔。
叶渃当初就是被他浮在表面的可怜给蒙骗了,如今从他面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只觉得恶心。
他要走,她自然举双手双脚欢迎。
叶渃态度漠然,并不回谢雪斐的话。
谢雪斐回头,望她一眼后,转头出了门。
外边,礼部尚书见未来的皇后还未从凤彩宫出来,生怕等会去太庙祭拜会迟了,连忙携着几名大臣过来。这尚未到凤彩宫,便见到身着衮服的谢雪斐独自一人从里边出来,礼部尚书徐清连忙小跑过来,跪下行礼:“参加皇上。”
后头的人,也跟着跪地。
谢雪斐望了一眼伏跪在地上的五六名大臣,移开视线,望向他们来时的方向:“走吧。”
徐卿一脸懵地抬头,道:“陛下,皇后娘娘呢?”
谢雪斐道:“她身子重,今日封后大典,她不毕亲自去。”
他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旁的大臣面面相觑,皆是不敢相信,这是皇帝说出来的话。徐卿身后的礼部侍郎,于松连忙出声道:“皇上。这,于理不合。”
谢雪淡睨了一眼说话的中年男子,似乎突然想起一事,问道:“于侍郎,尚衣局的秦奉御似乎是你的外甥女?”
于松心里一个咯噔。
正欲听皇上说下去发生了什么,却见皇帝已经从他们身侧走过,率先离开了。
徐卿连忙从地上起来,跟着上去。其他人也跟上去。
唯有于松,立在原地,想着外甥女可是在宫中出了什么事情。
封后大典叶渃终究没有去,然而繁琐的礼节,却一步没有省去。由宫中一名最为德高望重的女官,捧着凤袍与凤冠,替叶渃完成册封仪式。
听闻替自己完成册封仪式的是宫中一位她以前比较敬重的女官,叶渃沉默了一下,而后,冷笑一声。
随后,看向躺在自己的袖中的纸条,看了一眼里边的内容之后,起身往门口而去。
毫无意外,又被拦了。
叶渃见一直守在门口的两个宫女再度把她拦了,忍不住呵呵冷笑,笑容让两个宫女都有些头皮发麻。
“不是说,今日要封本公主为皇后吗?怎么?身为皇后,本宫连这凤彩宫的门都出不得?还是,你们觉得,你们连皇后都敢拦?”
这么重的一顶帽子,纵然她们是皇上派来的人。也不敢轻易带。
黄宁连忙奔去禀报谢雪斐,没过一会儿,谢雪斐便从太庙过来了。他来时匆忙,身上玄黑衮服略有褶皱,身上也还带着淡淡檀香。
见到叶渃仍然在门前僵持,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出去?好,我陪你。”
叶渃锐利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之后,径直往门口而去。谢雪斐见她出来,笑了笑,跟着一起出去。
盈绿也跟在叶渃身旁,扶着她。
如今虽然已经是春日,但周京偏北,天儿还是寒的,夜晚更是。宫灯落在叶渃的身上,也似乎笼了一层如霜一般的白圈。
其实出来也没什么好逛的,但想到什么,叶渃还是继续往前走。而谢雪斐,知道她不喜他,也不强求,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心情似乎也挺好。
月亮不知道何时出来,虽然不是满月,但撒下来的清冷月光,也如仙女身上的披帛一般,美得动人。
叶渃肚子里终究揣着一个,走了一会儿,便体力不支,也觉得手脚有些凉了,仿佛身旁没有了多余的人一般,她看向盈绿,就道:“我们回去吧。”
看出自家公主有些累了,盈绿跟着点头。
“好。”
身后,这时候突然暖了起来。
叶渃诧异回头,便见到谢雪斐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把他身上的外袍解了下来,披在她肩上。
衮服上带着一层绒,围在她的肩膀上,叶渃从外到里,都暖和了起来。
叶渃下意识排斥,可谢雪斐,却转到她面前,动作轻柔地,给他系领口的扣子。
她把头偏到一边,不看他极其靠近的脸。
可他身上淡淡的檀香,龙涎香,却掠夺她的呼吸。
叶渃败下阵来,终究没挣扎。
回去的路上,叶渃身上披着谢雪斐的龙袍。
沿路的宫人见状,纷纷诧异,心道:帝后之后,应该是冰雪消融了。
接下来半月多,叶渃时而出门,一开始谢雪斐偶尔过来陪,偶尔,守着叶渃的两名宫女,会跟着叶渃出。
到二月初时,天气暖和,春木吐蕊时,叶渃借着饭后散步之名,每夜出去在花园走,这时她身子越来越重,跟谢雪斐相处气氛也缓和多少,倒是无人觉得,她会做出些什么。
这夜,她习惯在傍晚出去散心,叫上盈绿,着一身绯色绣着海棠的宫装,便往外而去。
如今叶渃对谢雪斐态度柔顺许多,虽然不会像以前一样,对谢雪斐多般纵容,但是也不会冷目相对,守着叶渃的宫女,也不会看她那么紧,加上另一叫黄蕊的宫女今日身子似有些不适,这夜出门时,便只有黄宁跟着。
这时节,路旁的连翘已经开了。黄色的花朵簇簇拥拥,颇为活泼。
天色微暗,廊下的灯笼已经亮了,见到路旁有连翘往石子路上伸出,叶渃不便弯腰,便笑盈盈指使盈绿:“那黄色花儿,真是好看,盈绿你去给本宫摘一朵。”
盈绿见自家公主认不得那花,忍不住道:“娘娘,那是连翘。”
她提醒的话,让叶渃忍不住狠瞪了她一眼:“我自然是知道那是连翘。只不过懒得说而已。”
盈绿却吃吃一笑,小跑着就去给她摘花了。
意思却很明显,笑她一孕傻三年。
叶渃忍不住有些恼怒,瞪道:“你才傻!盈绿你才是最傻的!”
话落,她突然紧蹙眉,捂住了肚子,面色有些发白:“疼。”
盈绿方才折了一枝连翘,还放在鼻尖闻了闻,闻声也是脸色大变,连忙跑回到叶渃身旁,扶住她着急问道:“公主,你怎么了?”
叶渃似乎疼得厉害,牙齿都在打颤,良久才从齿间滑出一个字:“疼。”
盈绿让叶渃靠在自己身旁,又看向跟着她们的黄宁,紧张催促:“快,你快些,去请太医。”
这样突发的情况。黄宁也是第一次遇到,生怕皇后出事,她失了冷静,匆忙就往太医院方向而去。
在她离去后,本来一副痛苦模样的叶渃,仿若无事一般,面色带着些许阴晦。
抬头望了一下天,天色已经越来越暗。
借着暗色的掩护,盈绿连忙扶着叶渃,往一旁的小径走。走的方向,是附近一处隐蔽的假山群。
叶渃少时顽劣,时常跟一群孩童在那边玩,便探得假山群之中有一被封了的深洞。裴景瑞信中说,会让人打通此洞,出口便在宫外父皇未登基前所在王府。
谢雪斐今日在京在巡视军营,正是离开的大好时机。至于剩下的,待她自由后,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