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陆淮呼吸变缓,拇指拭去她脸上的泪,声音柔得不像话,“不哭。”
她的眼泪砸在他心上,滚烫灼人。
他转头看着陆钦,“让她走。”
让她走,要什么他都给。
宁晚疯狂摇头,她虽然不知道两个人到底有什么恩怨,但她知道像他这样的人说的话半分不可信,既然将她绑来了,就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陆钦看戏似的看着两个人,枪口朝上,问宁晚,“你知道这个野种到底是什么货色吗,这么维护他。”
宁晚转头看陆钦,第二次重复:“他不是。”
那两个字到底说不出来。
“你怎么不告诉她?”陆钦手指扣着轮椅扶手,“那我就好人做到底,替你告诉她真相。”
“闭嘴!”陆淮青筋暴起,浑身戾气想要起身,但在看到枪口重新对准小姑娘又不再动弹。
陆钦很满意的欣赏陆淮气急败坏无计可施的样子,上身靠后,“他母亲勾引有妇之夫,怀了他想要攀龙附凤,你说他不是野种是什么?”
陆淮脸色铁青,眼底翻滚着惊涛骇浪,“你没资格提她。”
“怎么?我说错半个字了?还是你知道自己的那些所作所为放不上台面。”陆钦笑得张狂轻蔑,“你爱她是吗?你害怕她知道。”
可他要的就是要在宁晚面前将陆淮击碎,他要陆淮众叛亲离,要在他心爱的女人面前将他的自尊骄傲碾在脚下。
陆钦上身微微前倾,“知道吗?他母亲就是他杀的,就从这里,推下去的。”
一字一句像刀搁在陆淮心上,他从没想到那些血淋淋的过往会以这种方式呈现在宁晚面前,埋在心底的晦暗痛苦如潮水席卷而来,将他包裹窒息。他惊恐害怕的看着宁晚,不敢错过她半点表情,怕在她脸上看到一丝厌恶。
陆淮惊慌失措的模样让陆钦得到极大满足,笑着对宁晚道,“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离开他,我就放过你。”
宁晚呆呆的看着陆淮,又转头看了看陆钦。
陆淮闭了闭眼,再睁开已是一片清寒,声音清淡听不出半点情绪,“这是我跟你之间的事,让她走。”
话落,手背忽然覆上一抹柔软。
深邃染墨的眸子染上意外,不敢置信的看身边人。
小姑娘也看着他,声音带着刚刚哭过的哽咽,但已经平静下来,“我们一起走。”
他冒着危险来救她,她做不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事。
寡冷凌厉的轮廓变柔,像是经过一场激烈的过山车,在跌入谷底的时候又冲上云霄。
他看着她,小姑娘皮肤白皙如雪,丸子头已经松松垮垮,发丝凌乱,但即时这样,那双眼依旧清澈灵动,仿若深夜里的月亮,为夜里行人指引方向。
薄唇抿直,他松开了她的手,“走吧,为了我这种人,不值得。”
那双深邃如墨的眸看着她,一字一句,“他说的,都是真的。”
他杀了自己的母亲。
他以为跟陆家断绝关系这些就能被长埋时间长河里,再无人提,可没想到却是以这样的方式让她知道。“我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
他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好,他心狠暴戾,想要的东西不计一切都要得到,只有她这么傻,以为自己就是表面见到的那样。
只有她,以为所有人都如她一般单纯善良。
宁晚怔住,听陆钦说是一回事,他亲口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
下意识要找理由辩解,但又有什么理由能让他将自己母亲推下去。
陆淮看着陆钦,“放她走。”
听见他承认,陆钦大笑起来,“好啊,我放她走。”
陆钦扬手,两个保镖就将宁晚架起来。
“陆淮!”
宁晚伸长了手想要抓住他,但只碰到一个指尖。
“你们不是一家人吗?”她被拖着往外走,“一家人为什么要反目成仇!”
“一家人!”陆钦被这一句触到逆鳞,脸色阴狠,“一家人?你以为他就只杀了他母亲?看见我这双腿了吗?就是被他活活打断的。”
这么多年他因为双腿受尽冷眼嘲讽,犹如躲在暗处的老鼠,凭什么他一个野种能风光霁月活在聚光灯下,享受那么多人的崇拜和掌声,就连老爷子临终前,都将陆家的一般财产给了他。
凭什么?凭什么!
心里的怨恨让他赤红双眼,枪口对准陆淮,“你有什么资格姓陆,凭什么外面那些蠢货把你当继承人供着,伺候着,我才是陆家真正的太子爷!”
太子爷,这么中二,以为自己是在演什么霸道总裁吗?
宁晚在心里吐槽。
陆淮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双手揣兜,带着睥睨和傲视。
“不准用这种目光看着我,我让你不准这么看着我!”他最厌恶的就是陆淮这幅模样,明明掌握优势的是他,但陆淮的目光仿若他才是那个处于劣势的人。
他眼里的那股傲气始终不改,眼里带着怜悯和嘲笑,在嘲笑自己是个废人,是个残疾。
陆钦看了眼一旁的宁晚,“把这个女人从阳台上推下去。”
高傲是吗,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死在面前,我看他还怎么高傲。
“你敢!”陆淮额头青筋暴起,双眼猩红,仿若地狱来的修罗,“你胆敢动她一下,我让你生不如死!”
“是吗?”陆钦扬手,“那我等着。”
“宁晚!”
陆淮的怒吼响在耳边,宁晚两只胳膊被人架着拖着往阳台上走。
三层楼高的阳台,她不敢想象自己摔下去会怎么样。对死亡的恐惧让大脑一片空白,仿佛失去五感,看着陆淮拔腿追过来。
“啊!”
“宁晚!”
尖叫和呼喊同时响起,身子下坠的那一刻,一道身影飞奔而来,拼命伸出手大半个身子探出阳台。
“抓紧。”
所有神识在这一声惊呼中回笼,宁晚抬眼,陆淮那张脸落进眸底。
“抓紧,别松手。”
身子更探出去几分,用力拽着她的手,半点不敢松懈。
十年前噩梦般的一幕在眼前浮现,他不能重蹈覆辙。
他已经失去母亲,不能再失去她。
他咬着牙,整个身体都在用力,右手手臂传来撕裂的痛,他全然不顾,一点点的把人往上面拉。
两个保镖站在他身后,一人手里拿着一根棒球棍。
宁晚惊呼,“陆淮,身后!”
陆淮根本不理会,拽着她的手更加用力。
其中一个保镖扬起棒球棍,宁晚吓得闭眼,只听一声闷哼,仿佛听见骨头被撞击破裂的声音。她不敢睁眼,怕看到什么残忍的场面,只听一声又一声木棍滚落身上的声音。
“陆淮,放手。”
再这么下去,他会被打死的。
又是一声闷哼,拽着她的手颤抖一下。
宁晚睁眼,就看见棍子再次落在他右手手臂上。
这一下直接打到他被缝合的伤口处,手臂一阵痉挛泄力,握着的那只手往下滑了几分。
“抓紧。”
棍子再次落在手上,宁晚又往下坠了半分,有什么砸落在她额头,温热滚烫。
四目相对,那双好看的眼猩红,带着恐惧不安,还有视死如归。
“陆淮,放手吧。”她哭着说,“放手。”
“放手吧,小淮。”
“放开妈妈。”
跨越时间的声音再次灌入耳膜,眼前的人仿佛换了模样,已经快遗忘面孔的母亲正看着他。
他不会放手了。
再也不会放手了。
又是一声闷哼,他已经快要抓不住她。
“陆淮!”
手松开的那一刹那,他忽然纵身一跃,另一只手扯着她的胳膊用力。
一阵天旋地转,宁晚就从仰望变成了俯视。
腰上环着一只手臂,身体不断下坠。
她被男人摁在怀里,“闭眼。”
他声音轻柔低缓,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边。
“宁晚。”他唤。
“等不到你记起我了。”
凉凉的触感落在耳廓,他声音低柔几近缱绻。
“我喜欢你。”
“砰!”
震耳欲聋,而后万籁俱寂。
耳边嗡嗡作响,再听不见其他声音,像鲸鱼沉落深海,无声无息,心跳仿佛在这一刻停止,脑海里电影版回放着那一帧帧画面。
第一次在赛场上见到他的时候,火锅店的他眉梢轻扬。
教她练车时的温柔细心,帮她打游戏撑腰的自信傲然。
还有在医院见到她时后退说认错人了,可又在记者涌上来那一刻将她护在怀里。
这一次,他依然将她护在了怀里。
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拽住,溺进海底两万米,又闷又疼,喘不过气。
陆淮。
她张了张口,喉咙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双眼被一片鲜红刺痛。
陆淮。
眼泪止不住的流,滴落在男人衣服上晕开,留下水渍。
拽着衬衫的手松力,她奋力想睁眼,但上眼皮似有千斤之重。在闭上眼之前,她看到一群黑衣服的人快步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