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寻踪迹
周珩假作没听到,来到“龅牙”和“浓眉大眼”面前,这哥俩正在尸体旁嘀嘀咕咕。
这个说,“他杀人了哎!”
那个说,“杀了俩呢。”
这个又说,“笨的,不识数嘛,地上躺了五个呢。”
那个又说,“地上躺的也不都是他杀的吧。”
这个瞪起了眼,“不是他杀的难道是你杀的?他是官,就说是他没事。”
周珩只好继续假作没听见,拱手为礼,“多谢二位施以援手,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龅牙”笑道:“可不敢当,原来你是个当官的,我还跟你称兄道弟来着,得罪得罪。我叫吴有钱。”他指着身旁的“浓眉大眼”,“这是我结拜兄弟姜九哥。”
宋林一听,嚯哟,无有钱,将就过,这哥俩可真是一对好伴当。
周珩也不打听他们的来历,道:“我们要去长安镇,两位想必是同路。”
吴有钱不住点头,“同路同路,路上不太平,我看你本事不错,咱们就搭伴儿走,相互也有个照应。”
“好,我的同伴追敌去了,等他回来,我们在再上路。”
“不急,你们慢慢弄,咱们慢慢等。”吴有钱道。姜九哥心更大,直道,“急什么,明天吃了早饭再走,长安镇得晌午才能到呢。”
周珩心中好笑,这两个分明是渔帮来接应覃竹和老贾的帮手,不过也多亏有这两个帮手,他们才能脱险。
客栈中住店的,见一院子尸体,哪里还敢在此停留睡觉,宁可结伙搭伴,连夜赶路。被宋林捉住个倒霉蛋,给了二两银子,又亮出身份,用自己的官威一顿吓唬,那人应承了他们连夜进镇子去报官。
于是一夜未眠。
覃竹是好奇,张家爷俩是害怕,吴有钱和姜九哥就守着这院子看热闹。
老贾直到天光大亮才回来,回来时满身满脸都是泥土,仿佛在泥潭中滚过,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颜色。
覃竹吓了一跳,在他身上来回摸,“老贾,你没受伤吧?”老贾别扭地把覃竹从自己身上扒拉开,“死不了。”
死不了就是真的受了伤,他左臂上有些干涸的血水跟黄泥糊在一起,伤口很深,可这人仿佛天生有了强大的自愈力,连黄泥都能止血生肌。
覃竹轻轻撕开他的衣袖,倒吸了一口冷气。“谁带了伤药?”
宋林随身的行囊中找出个两个瓷瓶递过去,“这是京城里配的刀伤药,白瓶撒在伤口上,红瓶药丸口服。”
老贾似乎可无不可,慢腾腾接过来,就要往自己胳膊上撒药粉。
覃竹忙拦住他,气道:“伤口得洗过才能上药呀。”又让芦花帮着去打水,芦花虽然有些害怕院子里的尸体,见覃竹一脸担忧,还是壮着胆子跑了出去。
老贾却好像没有痛感,自己倒了碗水,在小红瓶里倒出粒药丸扔在口中,就着凉水咕咚咕咚的灌下去。
周珩见他吃了药,这才问道:“是没追上那人?”
“追上了,打个照面又跑了,这一宿,追一阵打一阵的。”老贾显然心情不好。
“他向何处去?澶州,还是长安镇。”
“长安镇。”老贾想了想可又含糊起来。“也保不齐是澶州,带着我绕了半宿,还是让他跑了”
周珩皱起了眉头,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扣着。这等于失去了线索,若是要从头查起,可就是件很麻烦的事了。
见周珩沉默不语,老贾似乎犹豫了片刻,“这事你能管么?”
周珩想了想才明白他的意思,他不信任自己。周珩面色微沉,“杀手已在我睡塌之侧,你还问我管不管?难道我就这样不值得信任?”
老贾的表情分明是在说不信,可覃竹却道:“如今咱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信不信先不说,总得想法子把要杀我们的人找出来。”
老贾这才从怀里掏出来件东西递过去。“过招的时候,我从他身上扒下来的。”
接过来,入手沉重,竟然是个做得十分巧妙,精铁打造的机弩,周珩翻来覆去在手中查看,脸上不动声色,心里暗暗吃惊。
弩,是大梁军的利器,射程远,命中高,早年他的父亲英国公周巡就是靠着弩,来遏制草原骑兵,横扫北境。
大梁律法民间不可私造弓11弩,因这东西实在厉害,坊间也有偷偷制造的,在黑市上也能卖到高价。但那些往往制作粗糙,器型更大,携带不便。像这样精良的小弩,只有大梁军械所才有如此高超的技艺。
周珩谨慎的抚摸着这小弩,杀手的目的是什么?阻止他去长安镇?又或是阻止他去调查海塘决堤、祈村惨案?杀手拥有大梁军最精密的武器,是谁在背后操控,是蒋天南么?
一连串的疑问在周珩脑海中翻滚,他一字一顿的向老贾和覃竹保证。“我一定会将这个人找出来。”
等老贾包好伤口,姜九哥风风火火的跑过来,他刚在厨房翻了一阵,“厨房有米,有蛋,不过都是生的,我们哥俩是不会弄,你们谁会烧火做饭?”
周珩和宋林于是都看覃竹,覃竹尴尬的扎着手,然后理直气壮得道:“我也不会,我都是在甜水巷的小饭馆吃的。”
一群大人都不顶事,小芦花举起手,“我会,我和爷爷去熬粥吧。”
“我去给你们帮忙。”覃竹自诩是厚道人,不吃白食。她回头盯着那几个,脸上写满了不高兴,“你们几个大男人,就只会吃么?”
吴有钱、姜九哥异口同声的点头称是。周珩摸了摸鼻子,吩咐道:“宋林,你去帮着砍柴生火。”
小芦花一看便知是经常下厨房干活的,虽然身高比灶台高不了多少,细细的胳膊在大铁锅和饭勺之间忙乎,动作轻巧又好看。
刷锅,烧水,淘米,下锅,没一会功夫,粥饭的香气就在厨房中弥漫起来。开了锅,芦花又窝进去几个鸡蛋,雪白的水煮蛋在滚烫的粥里打着滚,让人看的食指大动。
“芦花,干脆你给我当妹妹吧,我就不用每天去甜水巷的小饭馆了。唉!不行,我还要回澶州,你要定居长安镇了。”
“快嘴张”在一旁烧火,听了覃竹的话,笑道,“您是覃家大小姐呢。我这丫头可不敢跟您称姐妹。等我家房子修好,您随时来,让丫头做给您吃。”
“芦花”只是喜欢覃竹,也没想太多,殷勤的道:“姐姐,我给你当丫鬟就行。我会做饭做菜,还是以前在澶州唱曲,候场的时候后厨跟大师傅们偷学的。以后我一天三顿不重样的做给你吃。”
“快嘴张”瞪了她一眼,“瞎说,回去就要给你说婆家呢。”
芦花撅起小嘴巴,覃竹心里却替她高兴。“快嘴张”虽然穷,并不想自己孙女给人当丫鬟,如今他手头小有积蓄,想要孙女堂堂正正的做好人家媳妇。芦花没父母缘,总算还有个心疼她好爷爷。
宋林听了周珩的吩咐,不得已在厨房里转了几圈,快嘴张怎么敢劳动他,一个劲说“您歇着就好,这些活我们爷俩原是经常做的。”
宋林于是东摸摸,西看看,不一会翻出来一坛酱瓜,一坛腐乳,又摘了厨房墙上挂的两个竹斗笠,心满意足的走了。
饭做虽简单,众人还是吃的十分香甜。连周珩都忍不住夸了芦花两句。芦花还谦虚,是阿竹姐姐帮忙的,覃竹则说,多亏老张生火,然后眼睛撇着宋林。
宋林装作听不懂,筷子点着装碟的酱瓜和豆腐乳,猛夸小菜不错。
吃着饭,七安镇的王捕头带着手下人急匆匆的赶到。见一地尸首,王捕头看着这一群泰然自若的人,心里直打鼓。
怎么屋外就是尸体,还有人能这么踏踏实实的在吃饭。周珩看了眼宋林,宋林放下碗筷迎着王捕头过去,掏出了腰牌。
他是正六品武官。
王捕头忙施礼喊了声大人,问他要如何处置此事,五条人命,长安镇十几年都没出过这么大的案子了。
宋林学着他家大人的样子,把脸一板手一背,“这也要问,你做捕头的,出了人命大案,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王捕头被他吓住,只好拱手道声下官惭愧。于是,离开时,宋林毫不客气的征用了他们两匹马。
等一行人收拾停当,从客栈出来,泥腿子的吴有钱和姜九哥骑上了高头大马,周大人和宋大人带上遮光防晒的竹斗笠。这顺手牵羊的事宋林做的行云流水,不动声色。
覃竹看这戴斗笠的两位大人,嘻嘻哈哈的取笑道:“周大人,当官的是不是都有雁过拔毛的好本事”。
周珩的眼睛隐藏在斗笠下看着她,折腾了一夜,这姑娘没半点颓丧之气,昨晚掉眼泪想爹娘,今早又是一条生龙活虎。
他嘴角微微噤了一丝笑意,话却说的凉飕飕的:“就跟开店的都有一毛不拔的好本事差不离。”
覃竹沾沾自喜,道:“我可不是一毛不拔。”
周珩点点头,“所以,你不是个正经开店的。”
覃竹撇了撇嘴,一路无话,晌午时分进了长安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