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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云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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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掌柜拿眼偷瞧着袁文清讨主意,袁文清略一思索,不动声色的吩咐道:就把备好的酒菜摆在这里吧。”陈掌柜只好答应一声去安排了。

    袁文竞带着审视,在周珩身边坐了,见周珩并没有同覃竹说话的意思,气氛便有些尴尬。他笑道:“在下袁文竞,这二位姑娘不知如何称呼。”

    “我叫覃竹,是甜水巷‘覃记南北货’的老板,小时候在袁家寄养了几年,故此跟文清大哥和袁家姐姐都相熟,袁世子若有空,可要去照顾下小店的生意。”

    袁文竞似乎听说过这么个人,对她和煦的一笑:“好啊,待我回京时,去覃姑娘店里带些澶州特产回去。”

    他又去看覃竹身边的女子,见那女子二十上下岁年纪,身段玲珑娇小,衣着十分素净,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家碧玉。不想那女子嫣然一笑,瞬间便带了三分妍态。

    “世子,奴家彤娘,长居凝翠阁,是特追随‘云大家’而来的”。

    袁文竞一哑,“凝翠阁”他也听过,澶州有名的秦楼楚馆,不想这么个清秀佳人竟是勾栏院中人。

    屋子里这两个女子,一个年纪不大,是个商户,一个素面朝天,自称娼门,他转头去看周珩,也不知这两个来路古怪的女子,是如何得了冷面冷心的周大人的青眼。

    周珩也有些意外,覃竹竟是与个勾栏院中人坐在这,此女可真是随性的很。

    彤娘是惯会瞧眼色的,她眼风一扫,便知道周珩是这几个人中不大好随便招惹的。袁家大爷她也认得,却知道他是个洁身自好的。除非谈生意,从不涉足声色之地。这三人中唯有袁文竞看来是个好相与的,她笑眯眯与袁文竞寒暄起来。

    “您是京城里来的,还是头一次听‘云大家’献艺吧。”

    袁文竞点头,“不错,佟娘姑娘如何知道我是京城来的。”

    “澶州谁不知道袁家二老爷封了镇南侯,袁世子进城时,我们坊中的姐妹还相携到巷子口去站了半日,都见过您的威仪。”

    袁文竞就有些尴尬,他大概理解周珩为何在进城之日遁避了,在百姓心中,看远道而来的京官,跟看杂耍变戏法的热闹,实在也没什么两样。

    覃竹顾及他是袁家人,伸手推了推前面装点心的盘子。

    “袁世子尝尝,这是我从店里带来的。”

    袁文竞掩饰着尴尬,拿起快点心咬了一口,竟然酥软可口,清香四溢。“覃姑娘,你的点心不错,待我回京时带回去些给家母尝尝。”

    覃竹听了夸赞,笑眼弯弯的道:“我顶讨厌又甜又油的东西,就在这点心里加了乌龙茶汁,还用蜂蜜换了糖浆,好吃吧。”又递了一块给袁文清,袁文清接了放在面前的碟子里。

    袁文竞为了活络气氛,夹了一筷给周珩,“周大人也尝尝。”又招呼门前伺立着的宋林,“小宋也尝尝,今晚你也无需如此拘束。”

    宋林撇了眼周珩,对覃竹道:“覃老板,你店里的好东西,是不是都顾着你自个吃了,拿来卖的倒是……”。他拉了个长音故意不说下去。

    覃竹奇道:“怎么,你买的蜜饯不好吃?”想了想又有些抱歉,“都是老贾管着进货,我还真没尝过。

    周珩讥道:“你这老板倒是做的便宜。”

    覃竹没好气的很:“做老板不就是使唤别人干活,否则还叫什么老板。”

    周珩点点头:“倒也有道理,就是不知你店中一个月五六两银子的进账,哪来的银子使唤伙计。”

    覃竹瞪着一双美目,吃惊的看着周珩:“那么少么?我得回去问问老贾。”说得理直气壮,倒把周珩说得笑了。

    彼时,外面七八个店伙鱼贯而出,手中拿了长杆,依次将墙壁上琉璃灯内的烛火按灭,大厅内光线渐渐暗了一些,有个白衣小童走到大厅,敲响云板,声音清澈悠扬,直敲了十二下,“观海楼”里安静下来,一个男子手执长箫走了出来,这便是众人口中传颂的“云大家”云飞白。

    云飞白已近不惑之年,身穿白衣,银簪挽发,一头长发半掺灰白,身量颇高,极清瘦,虽然看不清面容,行动间却有种从容淡定。

    云板声声敲响,他便踏着那云板的节奏,径直走上高台。众人见他先对台下躬身长揖,然后便坐了下来,将手中长箫放在唇上幽幽的吹了起来。

    初时那箫声几不可闻,极细极柔,让人不禁专注十分的精力去搜寻其间声线的而变换,稍顷声音渐渐荡漾开了,好似一阵春风拂面而至,似乎连空气间都带着青草的气;继而音律绵绵不绝,如云卷云舒,变幻莫测,最后渐渐归于平静,待余音散尽,一时间满座鸦雀无声,唯有一缕悠远的箫声在人心中回荡。

    半晌众人才回过神来,袁文竞抚掌赞了声“妙啊”。四下里这才纷纷响应,几个浪荡子弟掏出大锭银子向台上掷去,又被垂下的丝幔挡住,银锭子亮闪闪滚了一地。

    待叫好声静下来,只听垂幔中云飞白声音舒朗的说道:“这一曲便献与知音。”

    他言简意赅,声音不高不低,却让人听得十分清楚,也不知何人是他口中知音。言罢将玉箫竖在唇边,又吹响了起来。

    这一次箫声却如诉如泣,听的人心中酸楚。彤娘听了片刻,站起身走到窗口,和着那箫声幽幽的唱道:“每出身如梦,逢人强意多。归来人寂寞,欲语向谁何?”

    她声音柔美,气息绵长,唱了四句,听来虽然伤感,却并无悲苦之意。箫声中渐渐带了丝轻颤。彤娘泪盈于眶,接着唱道:”窗冷孤萤入,宵长一雁过,世间无最苦,精神此消磨。”

    待一曲尽,四下里先是有人叫好,继而低低的响起议论之声。终于有人忍不住高声问道:“那是谁家小娘子,好一把嗓子,不如请出来相见。”

    彤娘唱罢,看着台上的云飞白隐在垂幔后的身影,似是痴了,听到有人喝问,这才反应过来,她回头对着屋内几人施了一礼,“是我一时听得入迷,失礼了。”

    周珩对宋林颔首示意,宋林黑着一张脸转身出去立在门前,外面的客人见这雅间中出来个一脸冷峻的侍卫,便知里面的人定然不是好惹的,起哄之声才渐渐平息下去。

    袁文竞赞叹不已,“从前有‘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话,我总不懂。心里想着余音怎样会绕梁,又如何三日不绝?今日听了云大家的箫与彤娘姑娘的歌声,才知其妙。”

    彤娘半低了头,“世子谬赞了。我不过小小的歌女,借着云大家的雅音献拙罢了。”她一边跟袁文竞说着话,一边目光不住向外瞧,果然见云飞白从台上下来,带着他那白衣小童,绕过九曲的回廊向这边走来。

    少顷,宋林在外面回禀:“大人,云飞白来求见。”

    周珩略一点头,宋林把云飞白让了进来,周珩这才看清他的容貌。

    他年轻时必然十分俊美,如今脸上有了风霜之色,到衬得人的气质更加温润。他是听了佟娘的歌声而来,见房中除了佟娘,还有别人在,便愣了一愣。

    彤娘立刻起身恭敬的叫了声“云师傅。”一双杏眼黏他身上,便移不开了。

    云飞白略蹙了蹙眉头,并没理佟娘,而是向袁文清先施礼为敬,然后对覃竹道:“阿竹,果然你也在。你还请了朋友?”

    覃竹苦笑了下,“这几位倒不是我请得动的。实在是偶遇。”

    云飞白踌躇片刻,彤娘察言观色,忙接口道:“我在‘观海楼’后院定了间上房,不如我们去那边说话吧。”

    她待要起身,周珩冷不丁插口:“怎么,云大家与覃姑娘还有什么话要背着人才能说的。”

    袁文竞听周珩语气不善,便来圆场:“我们没订到座,这才挤进来覃姑娘的雅间,哪能把主人撵走呢。我看相请不如偶遇,不如云大家也一同来用个便饭。”

    云飞白仿佛没听到袁文竞的话,对覃竹道,“既然有贵人在此,我便不叨扰你了,有人托我将你的琴带来澶州,我本想这边的事情了了,送到“覃记”去,既然你在,也省得我走一趟了。”

    他一伸手,白衣小童撒腿如飞的往外跑去,一会功夫小心翼翼抱了张瑶琴过来,放在桌上。

    覃竹低头看了看,琴上套了个半新不旧的黛蓝色素锦套子,一角绣了几根瘦竹,正是往日里她亲手制的。

    她将套子打开,取出琴来。这琴通体如墨,又隐隐泛着又幽绿,形如蕉叶,体态秀雅,古意盎然。她随手一拨一揉,众人只觉得琴声清越悠长,摄人心魄,竟是未成曲调先有情,可覃竹却摇了摇头将琴推了回去。

    “这琴,我已经用不上了。”说着她抬起左手,但见莹莹如玉的手腕上,有一条极明显的疤痕,一看便是被利器所伤。“我这只手筋曾经断过,后来虽然治的不错,但毕竟不能恢复如初了,岂能让这‘绿绮’在我手中蒙尘。”。

    袁文竞吃了一惊,“难道这便是名动天下的‘绿绮’?”

    覃竹对他一笑,将琴又重新包了起来,双手奉给彤娘,“这琴就送给你了。”

    “那怎么能行?”彤娘几乎与俞大家同时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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