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若是提起云麾将军,京城百姓们大概会愣上一下,仔细想想,才会露出一个惊恐的表情。
但若提到“兽眼将军”这四个字,绝对所有人的脸色都会瞬间白上几分。
京城传言,云麾将军秦子仪在对敌时伤了一只眼睛,不但顶着伤痛将敌人斩于马下,在战后竟然去猎杀了一只凶兽,用那凶兽的兽眼代替了他瞎掉的左眼。
再次上阵时,敌人看到那只兽眼吓得望风而逃,就连自己人也是无人敢与之对视。
原本这只是京城百姓们的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所有人都为有这么一个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将军而感到自豪。
但谁知半年前,秦子仪的弟弟秦子戈因为与人口角,打伤了书院的同窗,被御史狠狠地参了一本。加之战事不太吃紧,皇帝就将他调了回来,一方面管教弟弟,一方面也是修养一段时间。
结果就在百姓欢迎他入城时,出了意外。
当时街上人头攒动,秦子仪一脸肃杀之气,左脸的伤疤,就连那只面具都遮盖不住,再加上他脸上那只由红宝石雕成,发着诡异红光的兽眼,所过之处无人不心惊胆寒。
本来这样的光景就已经够吓人,偏偏那天北狄人派出了刺客,想要趁乱行刺。结果就是秦子仪当着京城众百姓的面,连砍了三个人的脑掉,以及七个人的性命。
几乎是瞬息之间,众人眼里没有刺客,没有得等归来的将军,只要一个鲜血溅了半身,手里长刀不断滴血,一只眼睛猩红噬人的恶鬼。
场面霎时间就乱了,众人轰的一下四散奔逃,差一点酿成踩踏事故。
就这么一个照面,兽眼将军秦子仪,就成了可以止小儿夜啼的称呼。
而可怜的杏儿,那天是替封茗玥买针线去的,半路好信儿就去凑了个热闹,结果不但看到了秦子仪半身鲜血宛如地狱恶鬼的样子,还看到了那鸡个咕噜噜滚落在地的人头。
杏儿在回来后因此大病一场,然后每次提到秦子仪,就吓得直哆嗦。
封茗玥也知道这一点,但眼下她实在无人可用,除了秦子仪也无人可求,只能是硬下心肠让杏儿走一趟,“杏儿,不是我狠心,只是眼下我们已经是走投无路。”
接下来,封茗玥把柳忆之计划送走她的阴谋说了一遍,听着杏儿瞪大眼睛,“夫人她竟然敢……不行,姑娘你得和我一起走,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不行,”封茗玥摇摇头,“刚刚我和你说的这些,都是我在生死徘徊之间听到的、看到的,只能说是阎王爷可怜我,不想让我死得不明白。但这些话,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柳忆之自己也不会承认。”
“如果我此时走了,她一样能把私奔的罪名扣在我的头上。所以,想要戳穿她的阴谋,必须让她真的把我送走,这样我才能有人证、物证。明白了么?”
“可是,那个人可是……他会帮我们么?”一想到她那天见到的那个人,那几个咕噜噜的人头,杏儿整个人都不由微微颤抖。
“会,只要你按我教你的话去说,他一定会来帮我们。秦将军不是嗜杀之人,你只需帮我把话带到,不会有事的。”封茗玥信誓旦旦。
杏儿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又看了看封茗玥,这才像是上刑场一样对封茗玥说道:“姑娘说吧,杏儿为了您什么都愿意做。”
这话让封茗玥心里一痛,想到她前一世就是为自己而死,心里更加难过。
片刻之后,杏儿点头,“姑娘放心吧,杏儿一定把话带到。”
“对了,出去时,别这样出去,先去找松烟,从他那里换身男装,路上不会那么引人注目。”
松烟是杏儿的哥哥,也是封星澜的小厮。封茗玥七岁时,跟着兄长在梧州的祖父那里住了三年,杏儿、松烟也就是那时开始跟着二人。如今已经有快十年的光景,是二人最可靠的心腹。
虽然杏儿还是有些慌,但想到封茗玥的处境,又看了一眼她脖子上的勒痕,“我知道了,姑娘你自己一定要保重,等我回来。”
封茗玥罕有地对杏儿动了怒,“刚刚说的你都忘了?见到那人后,不论他答应不答应,你都不许回来。如果他答应,你就跟他一起来救我;如果不答应你就找个地方藏好,等到我兄长出来,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他听,再带着他来救我。你自己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尤其不要独自去京兆府,明白了么?”
前一世杏儿就是在去京兆府的路上被李丰饶的人捉住的,这一次绝不能再让她因为这件事而殒命。
紧接着,封茗玥又拿过自己平时放钱的匣子,把所有的散碎银子都拿了出来,塞到杏儿的手里,“这些你拿着,路上用得着,如果进不了门,就拿这银子贿赂守卫。好了,现在就走,待会儿柳氏会过来,你就走不了了。”
杏儿被自家姑娘严厉的态度镇住,只得点点头,收了银子,转身跑出屋去。
看到她走后,封茗玥微微松了一口气,这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不过,别看她自己对杏儿说得信誓旦旦,但其实也没有太多的把握。毕竟即使算上前一世,封茗玥也只是听说过秦子仪而已,连见都没见过。
她之所以让杏儿向他去求救,一方面因为他现在是九城兵马使,负责京城治安,夜里由他出面拦车,是顺理成章的事;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之所以被从边疆调回来,虽然有弟弟打架伤人的原因,但根源还是来自端王的打压,甚至为了羞辱他,让他做了九城兵马使。
那可是堂堂正三品的云麾将军,做一个守城门的头头,明显就是羞辱人的。
而端王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因为秦子仪是太子的人。
大约在五年前,北狄人集结了全国的兵力,大举犯边,当时太子还不是太子,只是康王,奉命去阵前督战。
那场战斗整整打了大半年,直到北狄人因为入冬,粮草不足才算作罢。
那一战双方都没占到什么便宜,不过秦子仪却是在那一场大战里异军突起,屡建奇功。更是他带队奇袭敌方粮草,最终使得北狄人萌生退意。
那战之后,他靠着战功从六品的昭武校尉升到了正四品的忠武将军,待到太子回京后,更是被擢升为了正三品的云麾将军,成为了这个品阶里年龄最轻的将领。
也正因为如此,秦子仪早早就被看成是太子一系的人马。这在想要夺嫡的端王看来,简直眼中钉、肉中刺。为了打压太子,也为打压太子在军方的势力,端王最终设计将秦子仪被调回了京城,做了九城兵马使。
许多人都等着秦子仪向端王发难,但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就忍了下来,每日里认认真真地去上执,丝毫看不出想要与端王做对的样子。
但封茗玥知道,这只是假象,秦子仪之所以能忍,一方面是因为太子的劝说,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大战在即,这一次大梁朝廷动了真格,想在今年的四月,趁着草原青黄不接的时候大举反攻,一雪前耻。
秦子仪为了能重返战场,这才生生地忍了下来。当然,与此同时,他也没让端王好受。
因为自从他上任,宵禁制度就被执行到近乎刻板,京城至少有一半的勋贵子弟,在半夜里月黑风高时,见到过他那只闪着诡异红光的兽眼。
然后就在浑身颤抖之中,被押进了九城兵马司的大牢。甚至有的人因为见到的太过突然,还被吓尿了裤子。
这样的事情多了,京城里的纨绔弟子对秦子仪不满的同时,也暗暗记恨起端王来。
而封茗玥认为他能来帮忙的底气,正是因为秦子仪对端王的反击。为了能让对手难过,他几乎是夜夜带人巡夜。
而京城里所有人都知道李丰饶是端王的人,给李丰饶添堵,也就间接地给端王添堵,封茗玥相信,秦子仪一定会来的。
当然,她也不能把自己未来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一个陌生人身上,自己还是要多做些准备。
封茗玥在屋里转了一圈,把自己之前攒的私房钱都拿了出来,几样贵重的首饰、物品也是用帕子包好,贴身放在怀里。然后又从针线笸箩里找到了一柄用来纳鞋底的锥子。锥子旁边,还有一双刚刚做到一半的布靴。
这靴子本是给封荣做的,现在么……她看了一眼那条仍然悬在房梁上白绫,明晃晃的白得刺眼。
可即使如此,在忠勤伯府的时间里,若不是封荣每月派人给她送银子送东西,又强令要求李丰饶好好待她,就算她在怎么曲意迎合,恐怕不会有什么气色。毕竟没有钱,谁肯为她办事。
封茗玥甩甩头,强令自己不去想关于父亲的事情。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她现在要做的,是怎么安安全全地度过这一晚,并且顺势把柳忆之和李丰饶两人诱入套中。
锥尖朝内,紧贴在手臂上,在确保不会伤到自己后,用一根缎带绑紧。然后又换了一身比较厚实的衣服,如今不过二月中旬,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
想到这里,她不由看了一眼窗外,院子里竟然已经飘起了清雪,也不知道这个时候的哥哥是不是一切都好。
此时距离她被杏儿从房梁上救下,已经过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院子里仍旧没有任何动静。仿佛她这个封家嫡女,已经被人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