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留学时04-玉楼春晓
卢苇这些日子差点就忘了自己还有此才艺，可是叶子不在此，她可不敢乱弹。就算叶子在此，她没有准备，怕也是不敢随意显摆的。
“我学画，弹琴做诗都是辅业小技，不值一提。各位都是饱学之士，家学各有渊源，卢苇才力低微，不敢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台下忽然有人高声发声，“卢小姐何必自谦？那日卢小姐在台上暗处张琴而鸣，引吭而诗，好不潇洒。琴声清冽而有阳春白雪之高雅，诗作新奇而有曲高和寡之古风，台下之人自叹弗如，何敢有贬斥之语？今日之会，不求精细之作，但求随心所遇，自然而为。即兴之作，或不完美，到底最显才学之捷。大家不谈出身，不评优劣，互为班门，自无弄斧之嫌。卢小姐推三阻四，是怕露拙？按说卢小姐才名远扬，自无拙可露。难道盛名之下，其实难符不成？”
卢苇抬头，看到人群中说话的正是自称叶灵筠丈夫的孟克。她就知道考验她的时刻来到了。
不过还没等她说话，她身边的秦洋就不乐意了，“这位先生说的什么话？我家苇苇想展示就展示，不想展示就不展示，你逼也没用。再说了，伯牙摔琴谢知音，无知音宁绝琴绝音。可惜了，现在纵然参会者众，怕无人可称为我家苇苇之知音。”
“包括称她为‘我家苇苇’的这位秦先生你吗？”孟克仍然不依不饶，“那卢小姐岂不太孤单？小心高处不胜寒！而且，秦先生，既不是卢小姐知音，又有何资格站在她身边？莫不是自取其辱？卢小姐或没有轻谩于你，但秦先生也应该有某种觉悟吧？”
“你……”秦洋不由有些狼狈。但他很快稳定下来，“孟先生，我与苇苇一见钟情，虽不以知音论，但情缘天定，无可阻挡。我或者并不能听出她的弦内之意弦外之音，但我可以理解她的抱负，可以给她一室一伞遮风避雨，而她，也愿意接受我的庇护，一生相携，难道还不够？再说，我家苇苇毕生之业也非音乐，乃是美术。这个我懂，我还能为她的画做装裱之功，推介之助。三国时期，周瑜将军擅音律，却不是乐师，以乐建功。小乔也不以此技才嫁他。而二十年前，风尘之女小凤仙自擅音律，但救蔡锷将军脱离禁地，怕也不是因将军能听其弦音，而是为将军之护国爱国之情所动。知音之词意，拓展之下，乃是知情知心，岂能为音字所佑？”
可是他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刚变声的男孩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先生所言自是至理。但是，在这种场合未免过于沉重。人生之中，大义炳然藏于心就可，不必凛然表于言。表者未必言心如一。我还是愿以琴言事。现在，我愿意拿我半年的月钱做赌注，赌卢小姐不敢亮琴！我开局，谁应？”
然后有几个年纪相仿的男孩子也高声附和，几个人还押了赌注。
孟克虽然训斥，“易理，不要胡闹。”可是，他并未阻止他。易理高调开局，又有几个人也加入了进来。
卢苇又一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她有些后悔，太大意，未曾准备，这回该怎么办？
这时忽然一个女孩子忽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直接走到卢苇身边，“小姐！”
卢苇看到女孩，不由一怔，继而惊喜。女孩虽然经过伪装，还捂得严严实实，但她还是认出了她，正是叶子！
“你怎么来了？”卢苇惊喜过后，又不由皱眉。虽然叶子来得及时，可以救急，但是她不能助长她自以为是自作主张的气焰，以后后患无穷。她本来就是有原则有主意的人，若是执拗起来，怕她不能制。
“小姐，要不，我走？”叶子虽然低下头，看着诚惶诚恐的样子，语气中却微含傲气。“我听小姐吩咐。”
卢苇一噎。她要不要她救难？要没有她，她少不得要自我救赎了。可能要使用些极端手段，后果也是不堪设想。思来想去，她还是答应了。她为何会出现在现场，她以后会仔细询问，先把这一关过了再说。
“你，去吧。记得要适可而止，不可过分而为。”
叶子点头，缓缓走上台前。
本来这段日子她忙得昏天黑地，根本没意识到现在已到了年关。这天秦洋来接卢苇，无意间透露，今天除夕，明天就是春节了。她才忽然恍惚起来。
她感觉自己似乎遗忘了许多事，可是又想不起来是什么。她记得自己是叶灵筠，有自己的家和亲人，可是家在哪里亲人是谁却是印象模糊。她觉得自己还在思念一个人，思入灵魂的那种，可是也想不起那个人是谁。
于是她没有像答应的那样待在家中，而穿戴好出了门。走了没几步，她看到一个人走近她，她后退一步时，却发现那人是卢苇的男朋友秦洋。
她没有跟他说过话，卢苇在这点上防得很严。可是她看他的眼神，却有种熟识的感觉。原来并没注意，这次她忽然发现，他似乎是经过了化妆，还是那种可变容貌的高级伪装。他为什么要做伪装，她没考虑。可是她却思虑到自己为什么会懂这些呢？她却答不出。好像她很久以前就会了，跟一个很亲很亲的人相关，但到底是谁？她不知道。而且，想着想着她忽然头痛起来，还流了泪。
“叶子，你怎么了？”看见叶子泪浸面纱，秦洋有些慌，“是不是想家了？我来就是接你去老乡会聚聚的。那边都是华夏人，聊一下会好一些。”
叶子心绪失衡，没有注意到秦洋以“叶子”称呼她而不是“叶灵筠”，也没注意到他已是熟悉关心的语气，而她自己，也没感到意外，更没有不认。
叶子被带到现场，秦洋嘱咐她注意安全，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可是他再用眼光寻她，却找不到了。直到她突然出现在卢苇面前。
叶子望了一眼那个少年易理。她就是看到他才躲开的。她其实很期待跟以前有些交集的人交流，可是时间流逝，她依然无法原谅他身后的人，只好选择避开。就算现在，她知道他在看她，她规避不了，可是，她可以忽视他。
叶子走到台上，随意拨了古琴几下。乐如流水，响彻大厅，厅内立刻安静下来。
“各位老乡，都是来自同一片热土，何苦为难故乡人？我家小姐也是有身份之人，不是娱众之星，不接受威胁。作为小姐唯一陪伴之人，虽为仆从，也当为主排扰解难。小姐仙音，只合弹与知音听，或为觅知音而弹，但小姐知音已觅，则各位听之不妥。我受小姐醺陶，虽资质有限，不能雅乐，我之俗乐，大家将就。”
叶子坐下，调了琴弦，心思再无他，专注于琴事。她一曲《玉楼春晓》，便从指下流淌开来。琴声中，还开口为诗:
“足行海角与天涯，
烟阁云台不是家。
万里未归人含泪，
一年将尽月笼沙。
诗经不解梦中语，
博物无生镜里花。
缘结一时共守岁，
频频东望候春华。”
悠悠乐曲似乡愁，点点灯光绕玉楼。厅内的人似乎也笼在这种情绪之中不可自拔，静静地任乐音入耳入心。忽然“铮”一声，弦断音停。叶子站了起来，推了一下琴台，台倒琴摔，不知损坏若何？
叶子叹息，“伯牙摔琴谢知音，琴为名琴无人堪听。我今日毁琴，却是琴为拙琴高音难弹。各位，不如此琴属于何人？价值若何？我愿赔偿。”
她美目流盼，却无人应。她又说可以到卢宅商谈赔偿事宜，便款款走下台，到了卢苇旁边，两人商量片刻，便向各位辞别，转身离开了会场。
叶子听见孟克失声唤她“灵儿”，易理也叫着“姐姐”，可是她没有回头。
从那次之后，孟克并没再打扰到她们的生活。但秦洋还是向卢苇提议，为了她们的安全，他要给她们安排一个保镖。这个保镖是他们秦家一直用着的，还有些亲戚关系，绝对靠得住。
于是这位自称秦先生的人就住进了门口的警卫室。秦先生身材高大，面戴面具，走路带风，冷酷不近人情，但半夜巡逻，出外护佑，非传唤不入墅内，十分恭谨守礼，又尽忠职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