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忆流年02-古山小叶
本来觉得自己会伤心，可是叶子发现，即使古山提起了，她的情绪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我与母亲寄寓异乡，我在此地上学之前从未分开。可是现在我们分居两地，江遥路远，相望不见。前几日，母亲来看我，我们相处融洽，互诉思亲之情。可是，诉之未尽，而离期已至。偏偏今日，为我生辰之日，也是与母亲离别之日。母亲不能为我留一日，我虽无抱怨，到底心中意难平，所以才跑来了这边……这边视野开阔，清风无阻掠过，忧愁再无痕。”
“原来如此！”古山微微一笑，他望望四周，从旁边的树上选择了一片鲜艳的枫叶，摘了下来，“小姑娘尚未长大，思亲殷勤在所难免。有时候，本来期盼殷殷，但事情未必如所愿。自己规劝自己，说对某些事情不在意，但心中其实无法不在意。我知道，你的母亲在特别的日子离开你，总有不得已的理由。但她已离开，思亦无益，就先放下。若是你嫌生日太冷清，也不介意一个陌生人的祝福，那我就祝福你如何？”
古山又沉吟下，“这片叶子，天生地长已历三季，仍留于树上，未沾地面之尘，只转叶内之素。我把它送予你，也愿你心守如初，青春永驻。”
叶子一怔，伸手接过，但见叶子上脉络清晰，色泽红润，犹如春时之花，彰显秋日之美好。夕阳无限好，何以悲吟秋？
“谢谢你，古先生。”叶子的眼睛有些晶莹起来，“叶子就是我的名字啊，您送了我最好的生辰纪念。叶干之后，留存永久。”
“是吗？”古山有些意外，“这么巧？”
夕阳坠西，天色渐暗。古山拿下画板上的画，卷了起来，递给叶子，“既然你识得此画，也算古山知己。难得又逢生辰，古山既知，不能空手。那片叶子是天生之物，古山赠予你，只能算借花献佛，算不得古山心意。但这幅画，是古山用心之作，希望叶子小姐不要嫌弃。”
叶子下意识接过，心中又有些忐忑。她希望能观摩他的习作，可是也知道，他的作品是有一定价值的。他随手便赠予初次见面的她，礼物贵重，是不是有些其他之义？可是，要她送回，委实有些不舍。
“当然，若是小姐看不上拙作，我收回也好。”古山见女孩略有些踌躇，分明是在拒而难舍的两难之中。虽然如是说，他却并未伸手讨要，分明是云淡风轻的样子，“我与叶子小姐投缘，看小姐也是同业之人，愿意结交。但知交之意，不是一人可为。若小姐无意，那也罢了。”
叶子听说，手中把画握得更紧了。“古先生，不是叶子不愿，更不是看不上。先生名声已显，今日一见，才知盛名不虚。但先生之画价值不菲，怕叶子受之不逮。自小，母亲教导我，若无以回，必不能受。先生礼物贵重，我不知如何回？”
“古山恭贺小姐芳诞，诚意之礼，若小姐想回，就以一宴相请。若小姐觉得如此俗气，也以一画回赠，岂不雅之？”
叶子有些惊喜。古山此话，分明有意指点之意，能得到大师级的画家指点，是她的运气。“谢谢古先生，那叶子敬谢不敏。”
古山见女孩果真灵慧，如今眼波流转，别是一番风华迷人心弦，他轻咳了一声，“天色不早，叶小姐还是回校吧。”
虽然不舍，叶子也知该回去了，遂向古山告辞。两人虽未约定后会之期，但知己之交随缘，原也不必强求。两人也分明约了后会之事。叶子不信，她与他的缘，会止步于此。
“古先生叫我名字就可以了。先生既有结交之意，何必又如此见外？”
“好的，叶子。”古山答应得倒是爽快，“叶子也不要唤我先生了，我字介丘，你以字称呼就行。唐朝诗人卢照邻有诗日:‘翠凤逶迤登介丘，仙鹤徘徊天上游。’”
叶子其实也在为难，如何称呼他。其实照古山的造诣，自然当得起‘先生’二字，先生也有师之意。可是叶子心中，虽然也敬佩他，却不愿以师称之。见他谈话之间便解决了她的难题，好像也知她心意，不由心中涌起未有之情绪。
“介丘，又称介邱，山之雅称之一也，有两义。
“一是大山。《史记·司马相如列传》中，史学家司马迁曰:‘以登介丘，不亦恧呼？’唐朝张九龄在《东封赦书》中也说:‘皆用事于介邱，作中于上帝。’宋朝王禹偁在《北狄来朝领》中言:‘可纪岱岳，宜登介丘。’此三者，皆是大山之义。
“第二个意思与前相反，是微小土山之意。汉辞赋大家杨雄在《法言·吾子》中感慨:‘升东岳而知众山之峛崺也，况介丘乎！浮沧海而知江河之恶沱也，况枯泽乎！’ 宋咸在此作注:‘介，小也。’在此‘介’同‘芥’，微小之义。
“介丘取此为字，而不取‘崇阿’、‘岑岭’、‘崔嵬’、‘嵽嵲’等无争议的雅称为字，是心中自有大山之巍峨，而愿处之山之微末？介丘可出自隐世之家？”
古山见她年小，本有提携之意，如今见她通今博古，出口成章，甚至还从一个“介丘”的字还看出了他的出身，不由啧啧称奇，心中便多了惺惺相惜之情。
“叶子果真才女！”古山已有深谈之意，但微曦已没，天色入夜，秋意微寒，她一个女孩子多有不便，“今日已晚，他日相见，必与叶子深谈。叶子也勿忘，尚欠介丘一宴一画。介丘愿落刻薄之名，定要叶子偿还。”
“叶子谨记，不敢相忘。”叶子心中已分不清，不相忘的，是事还是人。
两人说着，不觉到了叶子学校的门囗。分别的时刻已到，叶子轻舒一口气，慢慢走了进去。她一直想回头，直到踱进门口，实在忍不住，猛然转过身，正碰上古山含笑的眼神。眼神之中，情绪复杂，但是她肯定，复杂之中，隐含惜别不舍之意。
“介丘保重。南北朝范云有别诗二首，叶子稍改，赠予介丘。不是还欠，权作欠之赠品。
“其一
海城一季节，相逢萍水别。
今日蘖临霜，何时霜望蘖。
其二
初缘起暮枫，知己谈林中。
叶染斜阳树，人惊独画风。
别时夜尚浅，思刻月长空。
桂折古山北，兰留小叶东。
古山折桂意，小叶愿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