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事后事02-纱已成灰
看到来的人,孟克再无心与秦先生对执,忽然朝他跪了下去,“岳父,灵筠出事,孟克难辞其咎,愿受责罚。”
“灵筠出了什么事?”自从女儿逃婚,叶世容也未睡过一天好觉。本来年纪大了睡眠就轻,这下直接成难眠了。刚开始,他也有些恼女儿,可是女儿始终不见踪影,就又变成了担忧。他也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做得太绝了,让女儿反感。可是,孟克的确是很难得的人,女儿怎么就不同意呢?他日思夜想,精神相当差,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可是他听说女儿有了消息,不顾精神不佳,仍勉力前来询问。如今见孟克自承其罪,心中也有些着慌。
孟克只知叶灵筠投了江,后来如何,他却没说,但在心中,他是认定她被救的。“岳父,灵筠的事,这位先生知道。可是,他还没说完。但不管怎么,孟克有罪,罪责难逃,所以先认其罪。”
秦先生不由心内有些堵。看看人家,毕竟翁婿一家亲。孟克犯了这么大的错误,这位父亲仍未对他动手。可怜自己,对叶灵筠再好,也是个外人。
孟克这人也果然阴险,先认罪,再加上两家已结利益关系,怕也笃定叶世容不好动手,就是动手也下不了死手。而且他把说话的责任推给了他,而他,又不能不说。望着叶世容殷切的眼神,他也无法推脱。他是叶灵筠的父亲啊!
“小……叶小姐她受了骗,误入了她不该待的地方,自觉受了侮辱,又没人开导,就设法逃了出来,投入江中自杀。一个男孩在水中摸索两个时才把她救上岸,但人已昏迷。她在自杀前偶遇了我一位友人,但他救治不力,让她当面投江成功,也是有罪之人。”秦先生说着咬咬牙。陶源夕对他说时也是先认了罪,可是失控之下,他又把他骂了一通。只恨他人不在眼前,不能泄一时私愤。
“他说服那个少年,两人把叶小姐送往医院,但经过抢救,她始终未能恢复心肺功能,她现在虽然生机未断,但也只是有微弱的脉搏维系,怕是撑不了太久……”
“你说什么?”孟克如雷轰顶。他的心中,始终有幻想的。他幻想女孩得救,他愿意用最大的诚意求得她的原谅。他救她是他的责任,他把她推入深渊,已酿成罪责,本来不可原谅,他也愿接受惩罚。对救了她的人,他也不吝赏赐,助他一步登天,给他展才之机。他,只要她活着!
他他眼睛红了,又一把抓住秦先生的手,“你危言耸听,在骗我们是不是?灵儿她绝不可能有事!她不到半月之前,才遭大难,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再遇人生之劫?上天,怎么可以如此苛待她?”
秦先生再次甩手,“孟少爷,你不必此时装深情!与她在游轮上,你不知怎样哄骗于她,闹得她在昏迷之中还念叨,她抱歉,她践不了与你的约定了!孟少爷,她不怨你抛弃了她,还跟你说‘抱歉’,请问你当得起吗?”
“我当不起。”孟克望着秦先生,知道他没说假话,他的灵儿,真的已经危在旦夕。他有些绝望,又痛悔自己的作为。可是现在不是悔的时候,他要去看她!
“秦先生,我去看她,我要给她当面赔罪。我要告诉她,别说‘抱歉’了,胜之他惭愧呀!该说‘抱歉’的,是我,是我呀!”孟克深舒一口气,“秦先生,无论怎样,我也是她法律上的丈夫,我有权利对她担责,包括生死的责任。秦先生,我孟克活了二十几年,小时也历尽艰辛,但从未求过人。但我现在,愿低头求您,带我到灵儿的面前认罪。”
秦先生本来就要走,孟克请他稍待,说他要准备些药。上次他就将濒死的她救了回来,这次也一定可以!
看见孙子行走如常,孟克的祖母本来惊喜,可是她切过脉,知道他是气郁结心,精神亢奋,在强力支撑,这样下去他身子肯定会亏了,她逼他吃了家传的补药,这才听他说起叶灵筠的事儿,不由叹息。听他这次又要拿灵芝,犹豫了下也没阻拦。
此刻她才有些悔,他们的婚事太仓促了,闹下这么多的事儿。但愿灵筠这孩子得天眷顾,平安无事。若不然,怕孟克的心中,一生也难过这个坎儿。
临走之时,孟克还向叶灵筠的父亲叶世容保证,他定要将叶灵筠平安带回。如若不然,他也不归!
叶世容望着孟克,也不由叹息一声。要说怨,那肯定是怨的。他养女儿十七年,情份非浅,一朝有难,恨自己老而病弱,不能亲自去救。听说孟克误船,女儿独自前行,他差点没被过气去。可是孟克被救回时也是气息奄奄,让他气也无处使。派了几拨人,也都没传回消息。还想着,没消息也是好事,她应该无事。可哪里想到,传回这样的消息!想起在她出嫁前她不同意,他急了就朝她吼,“就是死了也得抬到孟家去!”这话果然太重,怨不得她负气逃婚。现如今,这句话竟似谶语一般,伤了他久经岁月淬炼几成灰烬的心。他想着想着,不由老泪纵横。
叶世容回到家中,象失去了灵魂的躯壳一样,默默地走在家中往叶灵筠闺房的路上。
叶家的庭院不算太大,但很别致,尤其是叶灵筠的闺房,虽是孤楼,但声息无阻。平常叶灵筠弹琴,整个庭院都能闻其琴声缭绕,草木池水也得其灵惠孕养,充满生机与活力。女儿大了,做父亲的不能时常近身,但能闻其琴声,心中也略有安慰。
可是,自从叶灵筠出嫁又逃婚,这座庭院就死气沉沉,草木凋零,池水无波,充溢着应季甚至出季的萧瑟。
叶世容推开女儿闺房的房门。“吱吱”的响声中,惊落着似蒙了十几年的灰尘。他向里走去,但见房中蛛网遍布,积尘满屋。甚至他不小心扯到那隔断的纱帐,纱帐竟也立时化灰。室内那张古琴,以乎也被惊动,忽然从中间断裂,摔在地上,发出“嗡嗡”如泣的响声,不久又复归寂静。
他吃了一惊。此房闲置未及半月,何致破败如斯?
他轻轻抹去凳子的灰尘,就这样坐了下来。他不愿想前尘往事,也始料未及地纷至沓来。
他恨的是,他的女儿,终究没逃脱夭折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