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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老天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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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月后,齐九均和英王回京了。

    同时回京的还有齐老将军的尸首。

    京中百姓纷纷出城迎接老将军,百官随同太子一齐在城门口等候。

    这日天气冷沉,乌云黑沉沉地压着。

    齐家两兄弟一早就出了城,迎到城门五公里外。

    当那口黑漆漆的棺木,从天际慢慢现出影子时,齐律和齐天恒的眼眶一下子湿了。

    齐律伸出发抖的手,齐天恒一把将他从轮椅中拽起,两人一齐跪在路边。

    等大军的队伍缓缓驶来,扶着棺木,身披白孝麻服的齐九均格外显眼。

    “二弟,三弟。”

    齐九均也看到齐律和齐天恒了,他脚步一顿,眼睛更加红了。

    “大哥这段时间辛苦了。”齐律道。

    齐九均摇了摇头,将齐律扶起来,三兄弟一齐扶棺回京。

    英王也走在棺木后,脸色沉沉。

    他们虽战胜而归,但一个个都精力疲乏,脸色憔悴。

    尤其是英王,脸色非常难看,像是有好几天都没睡了。

    回京大军肃穆无声,冰冷的铁甲泛着冷色的银光。等到了快城门口时,两边百姓自发跪下。

    这一无声的行为犹如一个信号,更多的百姓朝着棺木的方向跪了下来。

    无声的悲恸在蔓延,齐天恒眼眶又酸又涨,两行泪落了下来。

    城门外的凉亭里,温迎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段逍脸色肃穆:“齐老将军戎马一生,可以说大燕一半江山是他守护下来的,另一半……”

    “是我祖父和我爹对吧?”温迎接了这话。

    “嗯。”段逍点头。

    当年温齐两家,一南一北,守护着大燕的疆土,庇佑着天下的百姓。

    如今两人都不在了,这大燕江山除了北疆被陈最牢牢守着,其他四处都像是漏了风的瓷器。

    随时能崩碎。

    就在这时有一群衣衫褴褛的难民聚集了过来,温迎奇怪地皱起了眉。

    京中周边怎么会有难民?

    守城的士兵也看见他们了,忙派了几个人过来想将他们赶走。

    “走走走,别在这里待着,一身臭味,也不怕熏着人。”

    守卫们拔出了刀,恐吓他们。

    那些难民害怕地往后退了几步,一群人挤在一起,神色有些惊惶,忽然——他们齐刷刷跪了下来。

    “老天爷没长眼啊,把这么好的老将军的命收走了。”

    “老天爷您看看啊,看看如今是什么世道。到处都是饿死的人,到处都是无家可归的孤魂……温老将军不在了,如今保护我们的齐老将军也没了。”

    这一两声哭喊,震动了周围的百姓。

    一想起两位老将军的事,他们也纷纷落了泪。

    那群难民自从喊过这两句后,再也没出声了,守卫见状嫌弃了唾了一声,转身回到了城门口。

    等棺木进了城门,城门口安静了下来,这些难民忽然朝门口守卫的士兵冲去。

    温迎一惊:“他们要干什么?”

    段逍也一惊,城门立马乱了起来。

    这些难民也就二三十人,其中还有些妇孺,这样的人哪是持剑守卫们的对手。

    守卫的人看他们要闯城门,哪还顾忌,一剑捅了一个。

    “我们本就不想活了,这贼老天,没给过我一天好日子。”

    “老天不开眼啊!今日就算我等拼了这条命,也要进城敲响登天鼓!”

    为首一个约五十多的沧桑男子,大喊这一句话后,直接朝守卫撞了过去。

    守卫手中有剑,根本不会手软,直接一剑捅进人的身体。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下一瞬人就抽搐了一下,死不瞑目地倒了下去。

    温迎心头砰砰直跳,这些人是完全在寻死!

    而这个人过后,有个妇人抱着一个瘦的快脱了相的小孩,拼命朝守卫撞去。

    温迎眼皮一抖,那剑就穿过小孩的身体,穿过妇人的胸口,露出沾着血的剑尖。

    城门口有个守卫道:“这些人干什么?一个个都来送死?都活不耐烦了吗?!”

    另一个侍卫将一个想来抢他手中剑的妇人解决了,不耐烦地说:“可不是活不耐烦了吗。”

    温迎一口气堵在胸口,只眨眼几个瞬间,手无寸铁的这些人全部倒了下去。

    最后有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因为跌了一跤,没爬起来,才躲过一劫。

    温迎忙道:“拦住她!”

    朝雨飞掠过去,把小女孩直接抱了过来。

    城门口一大滩血迹,周围的百姓路过时都躲避着匆匆离开了。

    那些侍卫很习以为常地开始将尸首拖下去,拿水冲洗掉地上的血迹。

    小女孩怕的瑟瑟发抖,但还是固执要跑过去。

    若青按不住她,奇了道:“这孩子怎么急着去送死呢?”

    温迎端出马车里放着的点心,蹲了下来。

    “饿了吗?想吃点东西吗?”

    小女孩的眼睛一下子直了,喉咙滚动着。

    “吃吧。”温迎温柔地将点心盒往小女孩怀里轻轻一推。

    小女孩立马端起点心盒,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温迎静静地看着她,在她吃噎了的时候,又给她拿来水。

    “谢,谢谢……”小女孩吃了三块停了下来,抱着点心盒,羞涩地说,“姐姐,可以给我哥哥一块点心吗?”

    温迎见她的样子不像是贫苦人家出身,反而像是认识两个字的。

    但她所说的哥哥,若在刚才那群人中,恐怕她永远也见不到了。

    温迎没回答,而是柔声细语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许梦依。”

    一听这名字就知是有点家底出身的。

    “你家是哪里的?”

    “凌,凌州伯恩县。”

    “凌州?”温迎皱起眉,凌州紧临京城,算得上了繁华城市。

    那里怎么会出现难民。

    温迎的声音更加柔和:“你们怎么来京城了?”

    “哥,哥哥说我们活不下去了,就,就跟他们拼了。”

    “你们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爹娘被打死了,还有好多人都死了,只有我和哥哥了。”女孩哭了出来,“他们说京中有大坏蛋,我们,我们要来报仇……哥哥,哥哥……”

    小女孩这会儿又想起她哥哥了,抱着点心盒,哭着要往城门的方向跑。

    若青将她抱着不让她走,小女孩却哭闹不停。

    温迎朝朝雨看了一眼,朝雨猛地出手将小女孩劈晕了。

    朝雨将小女孩抱到车里,温迎看向段逍:“去查一查凌州那边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有这么多难民。他们跑到京中来,是想要干什么?”

    段逍点了点头,就算温迎不吩咐,他也是要去查的。

    但这事不用查,他们去齐家吊唁,从齐九均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齐老将军的尸首入了城后,陛下的圣旨就来了。

    封齐老将军为二等忠勇侯,爵位承袭子孙。

    齐九均为一等大将军,掌十万大军,赏银无数。

    曹公公宣旨后,还替皇上上了三根香。

    齐家人感念圣上恩德,恭敬地还礼,随后又恭敬将人送出去。

    温迎上完香后就陪在祖母身边,即使祖母平时再刚强,这会儿也难以抑制悲伤。

    祖母的亲人在一个个离去,先是祖父爹爹、如今又是老将军。

    即使祖母什么都没说,但她陡然佝偻下来的背,也让温迎看到了难以承受的悲痛。

    祖母想留下来在齐家转转,温迎一直陪着她。

    直到她倦了,齐家人给她们安排了住的地方。

    温迎一直等祖母睡着了才出来,她来到齐家书房。

    这里齐家兄弟都在,段逍也在这里。

    至于齐家大爷,正在前厅送客。

    等人到齐了,齐九均说出一件事,让他们毛骨悚然。

    “我们一路南下,去清剿永王的叛军,但这一路遭到无数百姓的阻拦。”

    “如今京外的百姓都觉得永王是来拯救他们的,而我们才是助纣为虐的小人!”

    “有好几次我们都能抓到永王了,但都被百姓拦住了。”

    齐九均握紧拳头,即使如今他说起这些事,神情中还是布满难以言喻的复杂和难以释怀的沉重。

    “外面的天早已经变了,只有京中还一片盛景。等哪日叛军打到城门下……”

    “大哥。”齐律打断他,冲他摇了摇头。

    他们齐家世代忠良,这种话是不能说的。

    齐九钧闭了闭眼,神色更加难掩憔悴。

    温迎这时候开口:“永王退到了宁城外,只怕不会死心。”

    齐九钧神色平缓了些道:“按我和英王的意思,应该一鼓作气将永王的势力剿除,切除后患。但陛下命令我们撤军,若是长久下去,永王休养好了,再反扑回来,只是时间问题。”

    齐天恒愤愤:“这不是放虎归山吗?”

    温迎摇了摇头道:“你们别忘了,永王既然知道当年三封传位圣旨的事,那么他手中很可能有其他把柄。若是将永王逼狠了,鱼死网破,咱们这位陛下该如何自处?”

    齐律脸色沉重:“只怕真相真的如表妹所说。此事不谈,大哥你们一路回来遇到什么事了吗?我见你一个个都没怎么休息,连英王都眼下青黑?”

    既然陛下不准备继续追究永王了,他们这支士兵回城,也不用快马加鞭,风餐露宿。

    “我们在凌州遇到了点事。”

    温迎和段逍对视一眼,段逍问:“之前你们进城后,有一批难民也自称是从凌州来的,凌州发生了什么事?”

    齐九钧揉着眉心,神色悲愤:“我们从凌州经过的时候,发现凌州在征徭役。”

    齐律疑惑:“凌州征什么徭役?最近又没……”

    他话语忽然顿住了,神色一变。“二皇子最近去了凌州,说是要为陛下建一座行宫。陛下欣然应允了,还从国库拨了钱。”

    齐九钧道:“就是此事。”

    段逍皱着眉:“可国库拨的钱,根本建不了多大的行宫,就算征徭役也动用不了多少人。”

    建行宫这件事由二皇子提出来的,皇上当朝应下,随后又命户部给予支持。

    整个过程中,没有其他大臣反对。

    这是因为皇上兴致高涨,很明显对这个行宫很在意,也没有人不顾自己的脑袋去触陛下 的霉头。另一方面户部拨出去的钱,还比不上先皇建宫苑的一半。

    这些大臣们对此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齐九钧道:“但实际上整个凌州周边所有的男子都被征用了,而且二皇子在当地,还鼓励大家为行宫捐钱。他打着陛下的名义,那些豪绅不捐也得捐。”

    “现在凌州的状况是,但凡不捐钱的,都被下了狱,等着的就是一大堆罪名。这个时候就不是捐钱建行宫了,而是捐钱赎自己的罪了。”

    “若是大豪绅,有足够的银子,便可以揽下这项活计。那凌州地带很多有点家底的人,被层层剥下来,最后家破人亡的比比皆是。”

    “我们到了凌州地界,遇到的都是到处申冤无门的人。英王看不下去,跟当地豪绅起了冲突。”

    “最后却被倒打一耙,说我们是阻挠行宫修建,实际上是对陛下不满。连英王都百口莫辩,更别说那些百姓了。”

    齐九钧说完,满满颓丧气。最后一句,不知道是问他自己,还是问别人。

    “我以为只有西南边受永王蛊惑的百姓,才会听信永王号召。如今连天子脚下的百姓都有冤无处诉告,这天下还有王法可求,还有正义可信吗?”

    齐律和齐天恒对视一眼,眼中藏着惊骇。

    他们这位大哥跟他们俩不同,齐九钧自小受老将军指导,铁骨铮铮,一身正直,从不屑于使低劣手段。

    所以暗影卫一开始,只让他们俩兄弟接手。

    上战场征战的事,才交由大哥处理。

    这时齐天恒忽然开口:“我记得父亲以前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大燕暗地里腐败滋生,民生艰苦,国步艰难,山河早已是枯株朽木。”

    段逍也道:“我听我爹也说过,二十年前他们那一批文人学子,武将朝臣,妄图将大燕恢复到政治清明,君明臣贤的开国之初,当时他们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前太子燕彻身上。”

    “前太子燕彻,是近一百年来大燕王朝最有希望的明君。”

    段逍说着看向温迎,他们暗影卫自始至终都是为了辅佐前太子燕彻这个明君。

    如今前太子燕彻不在,他们寄希望于前太子唯一的血脉。

    这浑浊的天下,总有人得挺身而出,荡清四方。

    温迎淡淡笑了笑,看向窗外。

    她没见过前太子燕彻,也不知道那是一个怎么样绝代风华的人,能让这么多大臣,乃至后辈这么多人愿意为他前赴后继。

    但她想,若这就是爹爹他们想要的清明天下。

    她为此也愿意付出一份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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