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不过小小要求,向渊濯自然不会拒绝,落座后,便抬杯对月,同迟尧饮下一杯一杯的酒。
二人皆沉默无言。
唯有酒,不停续着杯。
迟尧心里有着事,脑海又不停回想着数个话本,且也估摸着若是真醉了该如何做,便不觉时间流逝得快。
月升月又落。
万千星子仍在夜空,而那东方天际边已然有一丝红意缓缓升起。
谁也不知他们喝了多少。
这时的迟尧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妥,话本里醉酒的那些个主人公可没有他二人这等修为!如今这般境界,若不是特定之物,单只凭酒还真就无法醉人。
甚至差不多与水无异。
倒是可以选择装醉,可喝水又如何能醉得起来呢?再说他一时间也没有揣摩过装醉到底该如何。
……
一想到白白浪费了大半个晚上的时间对着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喝酒,迟尧的心情就更是不得劲了。
将手中酒杯往桌上一放。
也不再添酒,直直看着身前的向渊濯,他故意阴阳怪气道:“不喝了不喝了,道君整夜下来只言未出,没意思得紧。不知道的还以为道君是被强迫着喝这酒的呢!”
说完,将那号称永远都道不完酒的酒壶一收。
牵着漂浮身旁的小云团法器就往里走。
走到半,迟尧忽又想着日后约莫会寻到那能令仙人都长醉不起的美酒,便停下脚步,继续开口:“道君还是好好学学如何把酒言欢,免得下次还是这般无趣。”
他倒是多要求。
明明整夜下来也只顾着喝酒倒酒亦不说半字,却偏生将一切都扣在向渊濯身上,还理直气壮得很。
迟尧不等向渊濯应答,抬步就带着云团小法器回了屋里,径直躺到垫着长毛厚兽皮又铺着细软鲛纱的摇椅上。
换了几个姿势都不满。
最后顺着腕间那根云绳将小云团扯下来,扒成个襁褓模样,只露出胖娃娃那张乖巧的小脸,方才阖上了眼眸。
紧跟其后进来的向渊濯本朝着书案的方向走去,但视线触及窗旁正合眼歇息的迟尧,沉思片刻。
默默改换脚步。
抬手关上大开着的木窗,将那才在群山间冒了几缕红光的日悄然拦在外。
迟尧这一睡,就睡了整整七日。
既被称作灵酒,除却灵力充沛外自然也是带着些酒力,不醉人,倒是催眠得紧。
再加上迟尧经过那夜灌酒,着实不大想面对向渊濯那张就没换过表情的脸,便放纵着自己沉入运转灵力却又算不上修行的打盹当中。
等迟尧彻底醒来时,修真界都变了好几次。
准确来说,应当是修真界中关于他二人的传闻都变化了成百上千种,每一种都能说出个头尾,有板有眼,想反驳都寻不到纰漏。
这风风雨雨传来传去,也传到飞舟之上。
自离开帘江仙城起,向渊濯每日都要接到成百条传与他的简讯,其中大半都出自风雨日沉岛岛主与太衍道宗掌门。
他倒是解释得清楚。
但奈何迟尧仍在歇息,未作出任何答复,便使得这事情愈发复杂起来。
因而,迟尧一醒来,向渊濯便开口将此事告之,且歉意十足,再三表示定会澄清此事。
“道君可是忘了你我二人皆在轮回境当中,传便传罢,有何惧怕,且只是过眼云烟。有时间琢磨这些,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离开这轮回境。”
说是这般说,实际上迟尧心里正暗喜着呢!
他万万没想到只是带着人去日沉阁买些东西就能被谣传成这样,比手里那少说也有千来的话本要精彩,甚至完全按照他二人的性格精心推测。
如此好事,去哪里寻?
若是能早些知晓这些千奇百怪又层出不穷的传闻,何须他日日夜夜挑灯看话本!
就等着修真界里那些闲人来编排。
他随意挑着其中合衬的来实践,可不美哉!
好在为时不晚。
想到这,迟尧脸上还带着那嘲讽的笑容,他开口说道:“庄周梦蝶,怕是久了,你我也会分不清究竟是庄周还是那只蝶。不如将这谣言放任,时时刻刻警惕着。”
说完。
他又想到向渊濯待这轮回境中仙盟与太衍道宗的态度,微微皱眉,目光凌厉扫视着向渊濯,道:“我观道君待这轮回境与修真界都差不去多少,莫不是已分不清真与假?”
闻言,向渊濯只是淡淡回复道:“若在涧水仙子看来庄周梦蝶为此意,按仙子所言便是。于在下而言,是庄周是蝶皆无碍,但求问心无愧。”
便是梦,亦不能说不是一世界。
且谁能保证他二人真是庄周,而不是那只误入的蝶呢?
“道君大义。”
迟尧没甚诚意的夸了句,收回视线,不再看着向渊濯,而是把云团里的娃娃抱了出来,挑着储物戒中新收的法衣为其一一试换。
待打扮好了小胖安安,他方才打开联络玉简。
光是那位‘舅父’传来的讯息都差些将这小小玉简撑爆。
迟尧也没打算仔细看这些个传讯,统一为玉简中所有不管有无传讯而来的联络者都去了道信。
‘正同道君携其爱徒远游,归期未定,安好,勿念’。
这么一把火烧下去。
相信不用多久,就能收获更多以他和向渊濯为主人公的‘真实’事件。
迟尧开开心心的解开胖娃娃那稍微有些凌乱的头发,嘴里哼着乱七八糟到不成调的歌儿,浑身都是溢出来的愉悦。
引得案前的向渊濯都不禁抬眸。
他真的有些无法理解魔君迟尧那来得也快去的也快的喜与怒,率直又纯粹,就像个没长大的孩童。想到这,视线缓缓下移,落在真正乖巧的小小孩童身上。
看着迟尧在安儿发间编着辫子的纤细五指。
……
向渊濯沉默半晌,便迅速垂下眼眸。
既成因果。
他这师父也不应插手太多。
二人如今所乘坐的这飞舟行驶速度可不算慢,北域再远,也不过一两月的事情。
迟尧才刚‘品鉴’几个他跟向渊濯的谣言,还没开始琢磨出哪些能用得上哪些又不可行,飞舟就已接近无尽之海。
将脑中所有想法都收拾干净。
他一下飞舟就将云团法器收起,抱着与他一齐穿着雀尾流光仙裙的小胖安安,跟在向渊濯身旁,步步皆警惕越过红枝巨树,往着无尽之海走去。
还未到海岸边。
就远远的看到了道身影。
迟尧与向渊濯对视一眼,继续缓缓朝前走去。
才发现那岸边之人身着黑袍,坐于矮石,手持长杆,杆的末尾垂有细线,模样似在钓鱼。
可惜无尽之海中并不存在生灵。
更不会有鱼。
走得更近些,二人便发现那黑袍人身上的黑袍勾着道道金边,款式简单,却格外眼熟。
说是黑,却也不似黑,倒像是血迹干洇后的黑褐色。
“千万劫,千万难,玄虚之中,莫入玄虚。”垂钓的黑袍人忽然开口,紧接着长长叹了口气,道:“黄粱一梦终有解,回去吧。”
说完后。
黑袍人就如同海岸边的石块那样,即便迟尧与向渊濯上前,亦未分出半点注意力,动也未动,静静垂钓。
向渊濯打量黑袍人片刻,没有多言,只是拱手朝黑袍人行礼,道:“多谢前辈。”
见状,迟尧瞥了眼黑袍人。
同样的开口说道:“多谢前辈。”
他们眼前之人只是道执念,与这片无尽之海融为一体的执念。
执于提点后人莫于轮回境中再入玄虚。
能在轮回镜留下这等执念,多半为心怀大善且境界非凡者。
即便是乖张的魔君迟尧,承情后都要道一声谢。
他是不理解,却也尊重他人的道。
当然,最重要的是,减弱所谓的因果。
想到这,迟尧便摆弄着怀里的胖娃娃也给黑袍人弯了弯身子。
谁知道后面还会不会遇到这个黑袍人。
能少些牵扯便少一些。
若真是大善者还是离胖娃娃这么个天道之子远些,许还能活久点,免得送这又送那,若是连骨头都没得留下,那未免也太惨。
不是他以恶去揣测他人,而是从古至今修真界能称善者能有几人?
迟尧漫不精心理了理胖娃娃的衣摆。
余光触及仍旧认真行礼的向渊濯时,恍然大悟。
哦。
他身边还真就有个大善者。
这人修的还是无情道。
若是早个千年说出来修真界里定都没人会相信!
仔细想想,迟尧大概也知道向渊濯为什么能成神帝,无情却向善,善本就是一种牵制。
自然会比那万年老不死强得多。
不可否认,向渊濯确实会是个好神帝,无字天书亦是如此书写。
但那又如何?
可丝毫不妨碍他抢那神位。
好东西人人都想要,迟尧也不例外。
且用‘抢’一字也不合适。
迟尧每件事做得都光明正大,可从来没有遮遮掩掩!怎能叫抢呢?
便是向渊濯动了情,乱了心,破了道。
那也都是自愿的。
应该用‘送’。
届时,便是向渊濯把神位亲手送给他。
待他证神帝之位后,向来神情冷淡心中无波无澜的道君会是个什么表情呢?
定是精彩万分。
迟尧一想到那画面,未曾勾起唇角都染上了几分笑意,他将胖娃娃往怀里紧了紧,同时看着身旁的向渊濯,说道:“回去吧。”
日久生情。
可别让他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