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揭真相
“蔓儿小姐。”
顾夫人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听人这么叫过她了。
久到她差点忘记了她其实除了夫人、顾夫人之外还有一个名字叫顾夢。
她循声望去，她看到了什么
那人瘦的脱了象，双颊深深的凹陷，好像全身的肉都莫名消失了，只剩下一层皮潦草的挂在骨头上。
他的头发已经花白，缺失的牙齿让他说话时有些漏风。
他就这么衣衫褴楼满面沧桑的出现在顾夫人面前。
而顾夫人分明记得四年前，他还能单手托起胞弟顾华黎。四年前，顾华黎十岁，是个淘气得无法无天的大胖小子。
“明叔”顾夫人呆呆的呢喃。
她想上前，明叔却转身挤进了人群，留下一片谩骂。
“死乞丐，离大爷远一点!”
“哎呀，你碰到我衣服了，真晦气。&34;
顾夫人托着肚子不敢去追，她看懂了明叔消失前留下的手势。
明日午时，西市福来客栈。
顾夫人常年跟着父亲在军中，顾家军的大老爷们都会一套特有的手势。
作战埋伏时，简单一个比划就能和对方交流好计划，这样的默契也是顾家军屡建战功的一个重要的原因。
顾夫人心有所念，晚膳就用的少了点，胡清河是最能察言观色的人，他哄着顾夫人又用了半碗汤，这才放她离桌。
那是个让人辗转反侧的晚上。顾夫人本想把明叔的事告诉胡清河，可明叔那躲闪的身影又让她有所顾虑。
她本不是一个藏得住心事的人，第一次，她没有将心事告诉她的丈夫。
次日，顾夫人在福来客栈见到了明叔。
明叔刻意收拾过了自己，但他太瘦，以至于衣服挂在他身上就像晾在晾衣架上一样。完全支棱不起来。
顾夫人憋了一夜的泪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流落下来，她的眼睛大，那泪珠在眼睛里蓄满了，溢出来，让人看着动容。
“明叔，你还活着!”
明叔是父亲手下一员猛将，他和明婶无儿无女，待顾夫人和顾华黎犹如亲儿。
从顾夫人十二岁跟着娘亲来聊城就喜欢跟着没什么架子的明叔疯。
她的弓箭是明叔教的，顾华黎的骑马也是明叔教的。若没有那场恶战，或许……
哪有什么或许，顾夫人收回纷乱的思绪。
“小姐，你不能和胡清河在一起。”接触到顾夫人明显的孕肚，明叔的眼睛里有不忍。
“那日我背后被人砍了一刀，昏死过去。西蛮人以为我已经死了，就把我和其他人拖到一起，到时候一把火把我们都烧了。
我本想趁着他们去搬运的时候逃走，可我背上压着其他兄弟的尸体，我那时候没有力气爬出来，只能一动不动的趴在那儿。
我听到那几个西蛮人说，汉人狡猾又恶毒，为了升官发财连自己的同袍都不放过。若不是此次朝廷派姓胡的来，他们也不能破了这城，斩杀不了顾将军。
小姐，我十五岁起就跟着将军来了聊城，在聊城生活了三十几年，我是听得懂西蛮人的话的。
我不会听错。
而当日来聊城的胡大人，只有胡清河一位。”
明叔的声音嘶哑而哽咽，但里面的恨意却那么清晰。“你可知道，我在那死人堆里不知被埋了多久，一醒来就看到将军也在尸堆里，他的脸就这么对着我，眼睛睁得极大，他死不瞑目啊!
我撑着一口气趁着那几个西蛮人不察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苟延馋喘到现在。
小姐，我顾家军不是死在敌军手里。而是死在大都人的阴谋诡计里！
顾家军守在聊城的六万八千人饿死大半，到了西蛮人攻城之日尚能一战的仅余万人！最后这万余英烈全部战死，我本也该一同死了！但我不甘！哪怕顾家军只剩我一人，我也要找出真相！我也要替万千将士讨回一个公道！”
余音未落，明叔的嘴角渗出鲜血，他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一支利箭从他的后心穿入，箭头穿过明叔的身体，露出的部分只离顾夫人寸余。鲜血染红了顾夫人的衣衫，余叔眼里的不甘和恨意至今还如烈火般灼烧着顾夫人。
片刻之后，胡清河走进福来客栈，将恍恍惚惚顾夫人带回胡府。
他每次出现的时机都那么的好，就像是有一双眼睛躲在暗处窥探着发生的一切。
当晚，胡府上下鸡飞狗跳到天明，顾夫人深夜肚痛不止。
尽管府里一早就备下稳婆和大夫，但孩子出来的太急。他们在胡清河的威逼利诱下自是尽了全力。许是心肺尚未发育完全，那个孩子在几个时辰后还是走了。
还没等睁开眼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就又离开了。
自那以后，府里已经没有胡顾氏了，有的只是一个一心要替父兄爱人以及万千顾家军报仇雪恨的孤魂。
她曾经有多感恩胡清河带她离开那个修罗场，如今就有多恨他。曾经对胡清河的信任就像一把利刃，捅进她的心窝子里，时不时的搅一搅。
多愚蠢啊，顾蔓。
胡清河嘴上说不在意胡卿卿是她和别人的孩子，只怪自己没有早点去找她，没有早点让她爱上他。
但是她分明见过胡清河酒醉之后死死盯着她肚子的眼神，那个眼神让她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寒而栗。分明，是在意的。但他偏偏又什么都没做。
西蛮人破城，全城的将士，百姓被屠杀殆尽，连明叔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才捡回性命，为何只剩下被阿娘身边的婢女草草藏在衣橱里的她得以苟活？
那个衣橱是被人施了法术吗？让西蛮人都对她视而不见？偏偏只有胡清河能那么准确，那么及时的找到她。
那些尘封的记忆一下子涌了上来。或许那时的顾夫人太过绝望，而胡清河就像是救命稻草，让她有些刻意的忽视，乃至遗忘了种种疑点，直到明叔的血溅在身上，她才觉得自己是多么的自私和愚蠢。
胡卿卿紧紧握着顾夫人的手，似乎这样能传递一些温暖给她。
她这一生，太难了。
一夕之间，家破人亡。而那个罪魁祸首又是她当了四年恩人、丈夫的男人，要有怎样的信念才能活下去？
这长明居其实是顾夫人给自己设下的牢笼。她在忏悔，也在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