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想弑父
太傅府,秀合苑。
胡卿卿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
冷汗布满了她的额头,她惊恐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再摸摸自己的脑袋,感觉到它们都还健在,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小姐,又做噩梦了?”
半夏掌灯从外间进来。她转身倒了一杯温水,递给胡卿卿。
“我没事,你快去歇着吧。”接手这个身体已经月余,胡卿卿还是有些不习惯,她一手抓着薄被,一手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就不再喝了。
“小姐,今晚就让半夏陪您吧。您这一醒来,又要睡不着了。”
半夏递来温热的帕子,自打小姐醒来很多事情都喜欢自己动手,不让人伺候,她已经习惯了。
胡卿卿擦了擦脸再次赶人“不用了。你下去吧。”说罢,她拉了拉身上的被子,做出要继续睡的样子。
半夏只得退下。
胡卿卿的脸在黑暗中晦暗不明。没人知道,她早就不是她了。
那日西市,随着监斩官一声令下,李长枫只觉得脖子一凉,痛感随即袭来,疼的他天地旋转,最后印入眼帘的是宋钰白色的衣襟。
不知过了多久,他恢复了意识,只觉得身体变得很轻盈,似乎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
入眼皆是白色,无穷无尽的向远处绵延。他站起身,脚下虚浮,身体摇晃不稳。他随便选了个方向,一直走,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眼前出现了一道光。
他就一直顺着亮光走啊走,穿过了无数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那段记忆如今再想起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像是误入了一个幻境,又像是大梦一场。
等他再次睁眼,看见的就是头顶的金漆红木绣床。上面雕刻着的桃花枝叶舒展,花蕊清晰可见,更有一只喜鹊落在枝头,小嘴微张,活灵活现。
一整幅喜鹊报春图雕刻在外人根本看不见的床顶,光这雕工都值穷苦人家好几年的嚼用了,真是好大的手笔。
这具身体的主人是胡太傅之女胡卿卿。胡卿卿自小养在深闺,从不出来和世家走动,以至于人们只识得嫁为人妇的那个庶出大姐儿,不识得这胡府唯一一个从主母肚子里出来的二姐儿。
一个月之前,胡卿卿在信风亭喂鱼时突然晕倒。
没有受伤。
没有落水。
没有中毒。
脉象很正常,太医看不出任何问题,可就是怎么都叫不醒。
太医换了好几波,没有一个看出症结。房里的丫头们急的直抹泪。
几个时辰后,她自己幽幽转醒。
她晕的莫名其妙,醒的也莫名其妙,醒来后只呆呆的盯着床顶,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李长枫用了很久去接受这个现实。
他是个读书人,读多了圣贤书,对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自是嗤之以鼻。
可是生活就是这么狗血,你越不相信什么,就会给你以血的教训。
胡太傅之女?
这可真是个天大的笑话,他李长枫可不就是和胡太傅作对才落的这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如今成了他的女儿,这仇是报还是不报?怎么报?弑父吗?
李长枫差点不顾形象指天大骂。
这边,半夏屏息等房内的呼吸声变得平稳缓慢,这才悄悄起身,披上外衣转身出了房门。
涟秋静静守在门外,见她出来,询问的看她一眼。半夏微微点头,很快就融入了深浓的夜色里。
自打醒来,胡太傅第一时间来看过胡卿卿。
有些讽刺的是,上一世,他直到死都没能和胡太傅说上一句话。
状元之才又如何,没有背景,还不是命如草芥?
胡卿卿将眼神放空,假装茫然的打量这个所谓的父亲。
男人身材消瘦,泼天的权势也没有阻止岁月对他的摧残,他的头发已经半白,额头上的川字纹如刀刻似的。
他特意放轻了声音,问她感觉如何,有无不适。态度俨如一个心疼女儿的慈父。
前世的记忆如此清晰,胡卿卿自问无法忘记曾经的断头之痛,她一言不发,单是克制眼中的恨意便花去了她全部的精力。
好在胡太傅来的匆匆,走的更是匆匆。见胡卿卿这般,也只当她还未完全恢复。
他走以后许姨娘也来了。胡卿卿只记得她的那双眼睛,眼睛不算大,眼尾却有些凌厉的上挑,里面分明没有半点泪光,却硬是拿帕子按着眼尾,嘴上说着妥帖的心疼话。
可能是看胡卿卿呆呆愣愣的,也懒得多费口水,只演了一会就走了。
胡卿卿怀疑,若有可能,她这位好姨娘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踏进她这秀合苑一步的。
而她自己的娘亲,胡府的大夫人顾氏则是连面都没露。
半夏面露犹疑,结结巴巴说她常年青灯古佛,不问世事。
这个理由有些牵强,女儿突然昏倒,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她这做娘亲的竟可以这般不闻不问。想必母女感情不甚淡薄。
胡卿卿有些心疼这具身体的原主,似乎这硕大的府上,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关心她的。就连身边两个贴身大丫鬟也有些奇怪。
半夏性子比较活泼,很多事情都是从她口中得知的。另有一个名唤涟秋的丫头,看着倒是个稳重的。
可这两人却不是一般闺阁小姐的侍女,胡卿卿看出来,她们两人都是练家子,只是刻意在她人前装作寻常人。
尽管她们走路时故意加重脚步,但她们出手较常人更为敏捷,耳目也更聪敏。
今夜胡卿卿故意控制呼吸,果然半夏是觉察得到的。这么晚了,她是去哪里?有什么事要瞒着她这个小姐去办的?
换句话说,她是谁的人?
而涟秋更是不容小觑,她的功夫应该在半夏之上,她不爱说话,也不主动往自己跟前凑,可只要她轻飘飘的一眼,就能让半夏瞬间闭嘴。相比之下,涟秋倒更像一个主子。
若不是李长枫出身微寒,他定能发现更多不妥。例如,作为胡家嫡女,她的秀合苑却是在整个胡府最为偏远的西北角。
又例如堂堂太傅之女,身边只有两个侍女,这本身就是一件不符合常理的事。
也是李长枫初来乍到,自觉对很多事情都不明了,谁人可信,谁人包藏祸心,一概不知。
他只能假装什么都想不起来,除了醒来第一天问了半夏几个问题,以及日常对话,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都是心怀鬼胎的,勉强维持着客客气气和和美美的模样。秀和苑里,岁月静好。
重活一世,尽管由堂堂男子变成了女子,尽管还是仇人之女,但活着,不就是最好的事吗?
活下去,才有可能找出真相,
活下去,才有可能再见到李长林,
活下去,才有可能报仇。
老天给了他再一次机会,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他要活下去,不管以何种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