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亡命天涯的“老道”
杨学山到了云蒙山讲经台,脖子被死死的卡住了。他一下紧张起来,脑子一片空白,两眼也不由自主地紧紧地闭上,等待最可怕的时刻的来临。
可等了一会儿,脖子虽然被紧紧地卡着,但并没有往死里掐他。紧张心情稍稍放松,脑子也可以思考正面临着什么绝境。
他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是受到饿狼攻击了!——小时候听老人们讲,狼吃人的时候,先是跃起,把前爪搭在人的肩膀上或是把爪子扒裹到人的脖颈上,等人一回头,就势咬住人的喉咙,把人咬死撕吃了。而且那个战乱年代,经常听到狼吃人的事,而且他又只身处在狼群出没的大山里,受到狼的攻击可能性很大。此时他脑子里立马还想起了那个村里人总提醒人们防备着被狼吃掉的故事:一个小青年上山割洋草(洋草就是山上长的牲畜吃的草,因为当年日本小鬼子收购这些草喂自己的战马,被当地农民称为洋草),正割着,狼突然用前爪搭在了他的脖颈上,他马上意识到这是狼,站起身来,死死抓住两个肩膀上狼的爪子,头也不回地往家没命地跑,结果把狼活活拖死了,而他当天晚上也被吓病了。
猜想到也许是狼在向自己攻击后,杨学山稍许平静了一些。他想,如果一直保持着头向前,不把喉咙向后转,或许就不会被狼咬死。想到这儿,杨学山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头向前的姿势,不激怒狼,并让狼觉得还有等待他把头向后看时咬住他喉咙的机会,同时快速思索着摆脱狼的机会。此刻,杨学山才发现,进庙的时候,没想到会受到狼群的攻击,唯一护身器具——那根娘叫拿上的枣木棍,也没拿在手里,靠在了门口外,手里没有任何抵挡狼群攻击的工具,而且大山深处只有他一人,没有可呼救之人,所面临处境是极其危急的,十有八九要被狼吃掉!因为狼每次攻击人的时候,肯定不只一只狼!而是成群结队。那个战乱年代狼特别多!饿死的、战死的、生病死的人很多,大都来不及埋葬,或是没人给这些尸体下葬,这尸体就成为狼的生存的充足的食源。
“怎么办?就这么喂了狼?”杨学山快速思索着,“不能,绝对不能!不能这样惨死在狼的口中!最起码也得跟狼拼一把,拼一下,打不过狼,被狼吃了也认可了。拼一下,如能战胜狼,就能绝处逢生!”
下定决心与狼拚搏一把后,杨学山又快速思索下一步拼搏方法:他手无寸铁,而且又背对着狼,怎么跟背后的狼搏斗?如果跟狼面对面还好说了凭着他七八岁就开始干苦力练就的一把力气,抓住狼的前爪轮起摔到山下就跟抓住一只小兔子一样轻轻松松。然而,现在的处境是,狼占据着绝对优势的攻击位置,——从后边卡住了他的脖颈,大嘴巴正张着,准备学山一回头就咬断杨学山的喉咙,而他杨学山却背对着狼,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这种情况下,跟凶残的狼是订不了君子之约的!这可是狼啊!是食人成性的狼!也许还是饿得穷凶极恶的狼!还能等到你转过身来正面交手?只要你一回头立马就咬断你的喉咙,把你咬死!
“要不两手向后一抱,马上向后一躺,把狼压身下,然后一个打滚儿,摆脱卡在脖子上狼的爪子?”杨学山快速思考下一步与狼搏击的方法,“不行!这样做肯定不行!也许背后不只是一只狼,也许后边还有好几只狼等着撕吃了自己呢?如果冲到庙来的是一群狼,他向后一仰,是把身后的狼压在身下了,可自己最薄弱的前面暴露出来了,正好给了其它狼攻击的机会。像脸,脖子,肚皮这些重要器官的保护层是很薄的,狼等野兽最爱吃的就是动物的五脏六腑,而狼的近一尺獠牙一下就能咬破肚皮,然后一扽,就撕断了肚子里的肠子!”
“向后猛地一仰把狼压身后是绝对不行的!这是死路一条!”杨学山心里断定着。
“那又怎么办呢?”杨学山头脑里快速寻找着其他招儿,“要不两手抓住饿狼的前爪,然后一撅屁股,给狼一个大背挎?这样不把狼摔死也会把狼摔晕了。把狼背挎摔到地上后不撒手,抓狼的爪子,把狼抡到墙上?这样出其不意的一击,不仅可以给身后的狼致命一击,还可以把其它狼吓跑了。”
“行!就这样!”杨学山暗中决定着,把眼睁开一条缝,观察地形。就在他眼睛睁开一条缝观察地形的时候,他没有看到狼的身子,只看到空空的地面,——噢!狼躲在我的正背后方,这也说明袭击他不是一群狼,可能是一只狼。这让杨学山更坚定了自己决策是正确性,头脑也没开始那么慌张了。他屏住呼吸,两只手慢慢地往狼的“爪子”上抬。就在他往上抬手要抓住狼的“前爪”时,又觉得卡住他脖子不太像狼爪子,像是两只人手箍成的卷。正当他狐疑地把手接近脖子时,后边响起了人的说话声:“说!是谁派你来监视我的?不说,就掐死你狗日的!”。
杨学山听到后边响起了人的说话声,紧张的身体一下子放松下来,以至于说话的劲儿也没了。他举起手摇了摇,示意不是来监视的,然后又用手指指着自己的脖子,示意卡住脖子没法开口说话。
“说!不说就掐死你!”后边的人又把两手紧了一圈。
杨学山双手抱拳微笑着向后边的人示意手下留情,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卡得太紧没法说话。
这时,掐住杨学山的人稍微侧过头看了看杨学山。当他看到杨学山不仅脸不变色心不跳,相反脸上还露出顽皮的笑容,大为惊讶:“死到临头了你还笑?”然后,又把手紧了一圈。
杨学山这次任何手势没做,屏住呼吸一动也不动。
看到杨学山一动也不动,那人把头完全扭过来看杨学山。当他完全看清了杨学山只是一个憨厚的农民小伙子,不像是来监视他的,就松开了手,冲着杨学山笑着说:“你是佛啊!你是佛啊!”说完,松开了手。
那人一松手,杨学山一屁股蹲儿坐在了庙里的地上,手不停地揉脖子:“你干什么掐我呀?”
“没掐死你,算我人慈。我要不看你像佛,就把你掐死扔到山沟里喂他娘的狼了。”那人向杨学山卖乖道。
“我怎么看着像佛了?”杨学山咳嗽了两声。
“你小子是佛!佛临死不惧!”那人虎着个脸。
“你是人呢还是来无影去无踪的鬼?”杨学山抬起头瞄了那人一眼,又低下头一个劲儿地揉被掐痛了的脖子。
那人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同时对杨学山这个不速之客也放松了警惕:“不是都说鬼是青面獠牙吗?你也长着眼呢,你看我是不是青面獠牙?我跟你一样长着一个头,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那人指着自己的脸说。
杨学山抬起头来细细打量眼前那人:一个头比自己略微矮点儿,有一米六十八九的样子,身体很敦实。满头的长发,头发长的已经披肩,鼻大脸方,黑脸膛(可能是有一年不洗脸了),大眼睛,两个眼睛睁起来像《三国演义》里李逵的豹突眼。看模样不像是整天念经的白面和尚,倒像一个武夫。
“就你一个人啊?”看清那人的面孔后,杨学山向庙的四周看,想找到其他人。
“就我一个人,没有第二个人。”那人摇晃着身子,表现出很了不起的样子。
“你是和尚还是老道?”杨学山看着对面人的长头发问。杨学山听人说和尚是要剃光头的,老道才留长发。
“你说我是和尚,我就是和尚,你说我是老道,我就是老道。”那人对杨学山不屑一顾。
“那你到底是什么?”杨学山小心翼翼地问,同时看着那人的表情,琢磨着他的背景。
“我也是和尚也是老道。”那人把右手大母指对着自己,很傲慢。
“都说你会武功,你真会武功?”杨学山仍小心翼翼地问,恐怕问得不对,激怒了对方。
“会武功——吗?”那人学舌着杨学山的话,而且把“吗”字拉特别长,“我跟你这么说吧,我一蹦就能上房。”说罢,“蹭”的一声从地上蹦到了石头炕上。
老道这一蹦让杨学山眼前一亮:“我专门来向你请教的。你教我两手吧,我就要北上打仗去了。”说完后,杨学山诚恳地看着对面的和尚。
“那你得给我上钱。”那人向杨学山伸出一只手。
“我没钱。我给你带来了一小袋小米。”说罢,杨学山从身上解下小米袋子,“我还可以用力气赎。”
“嗯。”那人看着杨学山解下来小米袋子,然后打量起杨学山,尔后爽快地答应道:“你还可以用力赎?那你就用力气赎吧。你看见山下大石头上两袋子玉米面了吗?你给我挑上来。”
“看见了。”杨学山顺着那人指的方向看。
“去吧,给我挑上来,我就教你两手。”那人的手比划着让杨学山下山。
杨学山站起来,走出庙门,往山下那块大石头走去。
等杨学山把山脚下那的玉米面挑到山上的庙里时,天已经暗下来了。
“教我两手吧!”杨学山放下担子,迫不及待地说。
“你下山挑粮食的时候,我一直观察你,你不像来监督我的,看来真是来向我学武功的。这么着,天马上就黑了,我肚子也饿了。咱们先吃饭,吃完饭看天的情况。如果能看得见,我就教你两手。如果实在是黑得什么也看不清,今儿黑价就宿到我这儿,明天起来我再教你。”老道不容分说的样子。
杨学山不想宿在庙里,一是他怕母亲担心,二是大深山里跟一个不知底细地人睡在一块,心里发怵,杨学山委婉地要求道:“先甭价吃饭了,先教我两招,反正,我把玉米面给你挑上来了。”。
“你认为,武功一会儿就能学会?”然后对着杨学山蔑视地一笑,“十年八年都学不会!你要学,就等明天。不学,现在就走!”那人不耐烦了。
杨学山一看那人态度坚定,也只好应了他。
喝完小米粥后,由于很长时间没跟人说话了,好容易杨学山上山有了说话对象,那人打开了话匣子。说他是山东人,姓郑,曾是北洋军阀直系冯国璋部队的一名特务连的连长,由于自己的顶头上司——营长看他媳妇漂亮,派人武装把他媳妇押着营长屋里给睡了。一怒之下,他拎着大刀把营长的头割了下来,然而逃命到了历史驰名的云蒙山。
“营长有卫兵,你怎么进的去出的来?”杨学山表面平静地问,心却不寒而栗,——这哪是武功高强的老道,原来是一个亡命天涯的杀人犯!跟一个杀人犯睡在一起,这命还能活到天明吗?如果夜里老道睡迷糊了,突然怀疑我与那营长有关系,还不拎着刀把我的头砍下来!想到这儿,杨学山不由地又揉了揉被“老道”掐得还隐隐作痛的脖子,然后向庙门外瞄了一眼,见大山里已经黑得伸不见五指了,只得小心翼翼地听着“老道”讲自己的故事了。
“我有武功啊!没武功还不早让营长的卫兵打成马蜂窝了?”“老道”显得非常自信,“那天后半夜,我‘噌’的一下上了房,顺着房顶轻轻跑到房檐往下一看,卫兵正搂着枪睡呢。我轻轻一跳,就从房顶上跳下来了。跳下来的时候,营长的卫兵还他妈的做美梦呢,我‘咯’的一下,就把卫兵给宰了。然后,稍稍摸进里屋。本来,我是想把营长捆上,把我媳妇带走就算了。可当我摸进里屋时,娘西屁的快寅时了,那个畜生还光着身子,紧紧压在我媳妇身上呢!我媳妇疼得直求他停下来,但那泡猪还压在我媳妇身上。边压在我媳妇身上边骂骂咧咧抽打我媳妇,嫌我媳妇哭。合着,那个畜生糟蹋我媳妇整整一夜了!我一看,气不打一处来,举起刀,就把这畜生的头砍下来了。然后领着媳妇逃出兵营……”
讲完自己“英雄救妻”的故事后,“老道”还讲了一些他打仗的故事。“老道”像任何男人一样,都想当人面炫耀自己“光荣”历史,而且炫耀起来无法自控,直讲到大半夜两个嘴角都讲得冒白沫了,还没消停的意思。
杨学山跟“老道”初次见面不好意思往“老道”高昂的兴趣上烧凉水,加上又想叫“老道”教自己两手武功,就强打着精神听“老道”山吹海哨。
最后,“老道”讲的口干舌燥,自己都熬不住了,一个劲儿地打哈欠和上眼皮跟下眼皮打起架来了,才跟杨学山说:“咱们先睡觉,明天再跟你讲。我的事跟你讲十天半个月的都讲不完。”
“唉,唉。”杨学山终于等到了“老道”感觉累了,立刻的答应道,因为他也不想听“老道”那些“陈陈谷子烂糠”的事。
“你睡床里边!”“老道”命令道。
一听叫自己睡里边,杨学山开始认为是“老道”跟自己客气。按照太行山区的规矩,让人睡里头是对对方的尊重。所以,杨学山马上谦让道:“大师睡里边。”
“你睡里边!”“老道”态度坚定。
听到“老道”坚定的语调,杨学山抬头看了“老道”一眼,又谦让道:“大师睡里边,大师睡里边。”
“让你睡里边你就睡里边,别跟我杠!”“老道”态度认真起来。
看到“老道”不是客气,而是真地要自己睡里边,杨学山答应道:“行,我睡里边。”
后来,杨学山回忆说,“老道”让自己睡里边绝不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而是处于提防的心理,“老道”那是怕睡着了,我这个自远方来的朋友偷偷溜下山叫人把他绑了。
俩人躺下后,“老道”马上就呼噜连声,但打一会儿呼噜就伸出手来摸杨学山。
睡在炕里的杨学山心里也不踏实,“老道”总一会儿摸摸一会儿摸摸地让他忐忑不安,——“老道”突然脑子里邪念一闪,就有可能把他掐死在这深山的破庙里了。
尽管心里忐忑着,杨学山表面上还是表现出很平静。为了不刺激“老道”,让“老道”放心,杨学山还时不时的像睡熟人打出呼噜来。
“老道”听见杨学山不时地打起呼噜来,对杨学山放下心来,伸手摸杨学山的次数越来越少。
随着“老道”伸手摸的次数越来越少,杨学山的心也平静了许多。慢慢地,不知什么时候,真得累得困得受不了,睡着了,因为走了一天的山路了。
等被“老道”拨拉醒后,一睁眼,见深山里已经霞光万丈了。杨学山一鲤鱼挺身坐了起来:“这么一会儿天亮就亮了?”杨学山揉着眼睛看庙外。
“你睡得挺香啊?”“老道”试探着问。
“这都什么时候了!”杨学山看着“老道”。
看到杨学山晚上真睡着了的样子,“老道”放下心来:“快起来!今天教你几招。”
杨学山一轱辘爬起来,紧紧了裤子,爬下炕,做好跟“老道”练武功的准备。
“老道”搬出来三块瓦,对杨学山说:“你用手指擢!把这三块瓦擢破了!”
杨学山二话没说,愣虎虎地伸出手指往三块瓦上使劲擢,——哐啦!上面的两块瓦被杨学山擢破了。
“老道”惊讶地看着杨学山:“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有点儿功夫!”接着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杨学山,“在哪儿学的?”
“哪儿也没学过。只是从小就给人扛长工,练出来的!”杨学山对自己的表现也很吃惊,——自己竟然也擢破了两片瓦!
“不会吧?是不是早就学过?军队里都要练的?”“老道”开始怀疑起杨学山来。
“老道”怀疑杨学山军队里练过,言外之意是杨学山可能是那个被“老道”杀了的营长部队派来的人杀他来了。这对杨学山太危险了!如果“老道”怀疑杨学山是哪个被“老道”杀了营长部队派来的人,“老道”绝不会坐以待毙!“老道”可是有功夫的人,而杨学山手无寸铁,又无武功,深山老林人迹罕至,“老道”要杀了杨学山,真轻而易举的,然后往山沟里一扔,杨学山就喂了饿狼了!家人连尸首都找不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