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 95 章
入了夏, 宫里开始用冰时,皇帝履行了自己的承诺,皇贵妃被解了禁足, 宫务自然而然的也回到了皇贵妃手中,只不过同柳清菡想的一样,虽然她把宫务交给了皇贵妃,但皇帝为了补偿她, 还是给了她一个协理六宫的名头。
这次出来, 皇贵妃行事也是越发内敛了许多,表现出来的言语谈吐和处事, 凡事都以皇帝的心意为先, 哪怕她心里并不赞同, 也绝不多说半个字,这样柔顺贤惠的皇贵妃, 皇帝心中越发满意, 也不介意多给皇贵妃几分面子, 故而自皇贵妃解禁出来,也有几日是歇在翊坤宫的。
沉淀了半个月,皇贵妃终于找了纯贵妃, 同纯贵妃谈起了三阿哥永璋的婚事:“三阿哥也到了年龄,且今年的选秀刚过,妹妹就没有提前替三阿哥相看一下嫡福晋,回头也好求皇上赐婚?”
皇贵妃句句关切,态度也温和, 仿佛丝毫没有因为传话一事与纯贵妃生了嫌隙。
纯贵妃原本还有些担心皇贵妃会借题发挥, 给她使绊子, 却没想到皇贵妃压根儿没有使绊子的意思, 而是诚心诚意替永璋着想,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也愈加警惕和难受:“也不怕皇贵妃笑话,臣妾早已失了圣心,如今只祈求皇上不要继续厌恶永璋和臣妾就好,哪里还敢提旁的要求。”
永璋再是不争气,可他也是自己的长子,她的一片为母之心,丝毫没有掺假,更何况是娶福晋这样的大事?只不过她虽然不敢向皇上提及,但她私下里还是给了永璋两个格格伺候着,毕竟不受皇上重视,已经很不顺心了,身边再没个女人伺候,那成了什么样子?
皇贵妃一阵唏嘘:“妹妹的遭遇,本宫也很是同情,只是可惜了皇上发怒时,本宫也正在禁足,处境也不好,更别提给妹妹求情了,妹妹可千万别怪本宫就是。”
搁在以往,皇贵妃叫纯贵妃都是一口一个姐姐的,以表示自己对纯贵妃的看重,可现在,却是一口一个妹妹,纯贵妃虽心里有所察觉,到底因为心虚不敢质疑。
纯贵妃苦笑:“臣妾理解,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上发怒,定然是永璋做的不好,臣妾和永璋不敢有丝毫怨言,只是男大当婚,皇上想不起来永璋,臣妾这个当额娘的,又是个没用的,到头来,还是要劳烦皇贵妃您了。”
皇贵妃嗔怪的看了纯贵妃一眼:“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本宫掌管六宫,永璋也是本宫看着长大的,也要叫本宫一声娘娘,本宫合该替他着想。况且,宫里也有宫里的规矩,皇子阿哥,但凡成了亲,就是大人了,也可以上朝参政,到时,永璋在朝堂上做出一番成绩来,皇上自然对永璋刮目相看,你还用愁日后没有舒心的日子过么?”
这话可谓是说到纯贵妃心坎儿里去了,纯贵妃自个儿也是这样想的,如今皇贵妃这么一说,两人简直是不谋而合。
纯贵妃紧张的抿着唇,手心儿里的汗浸湿了帕子,她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起身蹲了个礼:“皇贵妃这样为臣妾母子着想,臣妾当真不知该如何感谢,现在想想,臣妾真是无用,皇贵妃禁足时,难得要臣妾替您传话,可是臣妾却没有办好这件事,心中实在有愧。”
“这话是怎么说的?”皇贵妃忙弯腰把纯贵妃扶了起来,“你也有你的难处,本宫都知道,也是本宫考虑不周,竟就这么让你给本宫传话,还好你没去,不然皇上怕是要因为本宫的事牵连你了。”
纵然她心里再恨,可那也是背地里自己发发火,在人前的时候,她永远都是大方得体的皇贵妃。
顺着皇贵妃的力道起身,纯贵妃开始了甩锅行为:“原本那几日皇上正在生永璋的气,臣妾接到了您让人传的话,思考了许久,怕皇上厌恶臣妾,不肯听臣妾细说,于是臣妾就同柔妃商量了一番,柔妃当着臣妾的面儿,也同意了,臣妾自然信她,可臣妾怎么也没想到,柔妃竟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答应的好好儿的,转头就不认帐,也是臣妾识人不清,还好没耽搁您的正事儿。”
为了让皇贵妃在皇上面前进言,替永璋挑一个合她心意的儿媳妇,纯贵妃算是不要自己这张脸了,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左右皇贵妃也拿柔妃无法,借她来给自己解围,总是不过分的。
皇贵妃大拇指和食指摩挲着,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大度的摇头:“罢了,本宫不是说了,此事就此作罢,日后谁也不许再提了。”
然后她看了静心一眼,静心忙从缸里拿出一个卷轴打开,上面画的是一幅秀女图。
皇贵妃笑着道:“妹妹瞧瞧,这位秀女如何?”
纯贵妃仔细瞅了两眼,只觉得画上的人英姿飒爽,好似和颖嫔有那么几分相似之处,她问:“这是……”
皇贵妃摇了两下宫扇,宫扇下面坠着的流苏晃晃悠悠的:“这位秀女的身份,说起来很是高贵,妹妹可知和硕淑慎公主?”
“略有耳闻。”纯贵妃点了点头,“臣妾听闻,和硕淑慎公主乃是圣祖爷第二子允礽的第六女,后先帝爷登基,被先帝爷收为养女,又嫁给了科尔沁博尔锦吉特氏观音保。”
真论起来,和硕淑慎公主的身份不算是最高贵的,但谁让淑慎公主嫁的是科尔沁第二大势力部落的首领呢,虽然额附观音保在雍正十三年因病去世,可淑慎公主也是个有魄力的,当机立断的把控了科尔沁第二部落的势力,任谁也不敢小觑。有了夫家的势力撑腰,淑慎公主每次回京,皇帝也是以礼相待,按照辈分论起来,淑慎公主也是皇帝的姐姐。
皇贵妃隐秘一笑:“没错,淑慎公主这一生,唯有一个女儿,宠的如珠如宝,喏,便是这画像上的秀女了,因她身份高贵,这次选秀也是记名了的。”
每三年一次的选秀,牵扯到政治因素的,皇帝都给留下记名了,为的就是在下一次选秀到来前,替宗室子弟和朝中大臣们赐婚,皇帝赐婚,不止是荣耀,更是皇帝为了不让世家势力联姻而壮大的一种手段。
纯贵妃一听,心里顿时怦怦跳,激动的嘴唇都是颤抖的:“这……这么显赫的家世,皇上能同意么?”
儿媳妇家世显赫,她是极为乐意的,且不说这博尔济吉特氏长相如何性情如何,只她背后的势力和淑慎公主,她就满意极了。
皇贵妃打趣道:“这么说,妹妹是看中了?”
纯贵妃忙道:“那自然是看中了,这么好的秀女,臣妾若是挑剔,那岂不是不知好歹?”
有了嫡福晋的母族帮衬,想必永璋成婚后进了朝堂,会更加如鱼得水。
皇贵妃缓缓笑了:“那妹妹就放心把此事交给本宫去办,本宫保证,这博尔济吉特氏,只能是永璋的嫡福晋。”
纯贵妃心满意足的离了翊坤宫,人坐在咸福宫的正殿里,一颗心还在砰砰直跳,她抓住春桃的手,还有些激动:“太好了,春桃,永璋以后的日子终于有了盼头。”
春桃却不似纯贵妃这般高兴:“娘娘,博尔济吉特氏身份显贵不假,可她到底是蒙军旗的秀女,还是出身科尔沁,一旦成了咱们三阿哥的嫡福晋……娘娘您想啊,圣祖爷的十阿哥,不就是因为娶了蒙古福晋,才无缘……”
纯贵妃的高兴消了一点,但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无妨,当年在孝贤皇后的丧仪之上,皇上那样训斥永璋,甚至亲口剥夺了大阿哥和永璋的继承权,本宫对永璋能登上大位,早已不抱任何希望了,永璋到了入朝的年纪,而本宫家世微末,又帮不上永璋什么忙,只有给他娶一个身份高贵的嫡福晋,本宫才安心,至于以后,本宫只盼着,皇上能够多重用永璋几分,顺利封个郡王亲王的,本宫也就放心了。”
她年纪也大了,这两年基本都不承宠了,又因为接连被皇帝训斥,争宠的心思早就歇了,便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自己儿女身上,当然,不争宠,却并不代表,有些事情有些面子就不用挣了。
春桃了然,笑着奉承:“娘娘慈母之心,三阿哥听了,定然感动。”
纯贵妃懒懒的往软枕上躺了躺:“什么感动不感动的,本宫不在乎,只要永璋过得好,本宫就高兴了。”
说着,纯贵妃突然想起一事:“愉妃最近和晋嫔走的挺近?”
春桃想了想道:“是,好像是上次在御花园中,愉妃娘娘替晋嫔娘娘说了句话,自那以后,晋嫔娘娘就格外亲近愉妃娘娘,内务府送了什么好东西,都会送一些去景仁宫。这一来二去的,关系自然熟络。”
晋嫔得宠,风头一时无两,愉妃在此时与晋嫔交好,也不知是打着什么心思,又或许,是皇贵妃的示意?可晋嫔到底姓富察,皇贵妃心底,没有一丝介怀?
纯贵妃眉头紧锁,只觉得这次皇贵妃复出后,心思越发难以琢磨了。
皇贵妃既然夸下了海口,要博尔济吉特氏做三阿哥永璋的嫡福晋,那她自然要竭尽全力办成,故而皇贵妃这日在养心殿待了一个多时辰,不知如何劝说,总算得了皇帝的一句准话。
翊坤宫里清凉极了,皇贵妃心情大好的喝了一口酸梅汤,脸上笑容不断。
身旁的冰山上带着薄荷的清凉,皇贵妃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本宫闻着这薄荷的味道,还真是觉得舒服多了。”
静心笑道:“这法子,还是柔妃娘娘先用的,不过柔妃娘娘在冰山上放的是干花,奴婢想着您喜欢闻薄荷的味道,所以用的就是薄荷叶了。”
皇贵妃向前探着身子,长长的护甲拨弄着上面绿色的叶子:“柔妃心思一向灵巧,在这些事情上尤为费心,也难怪如今皇上宠着晋嫔,也要每隔两日就要去一趟永寿宫,哪怕是午睡呢,也叫人不可小觑。”
静心抿嘴道:“皇上也常来翊坤宫呢。”
皇贵妃轻嗤:“心怀愧疚来的,和主动来的,到底是不一样的,本宫宁可皇上对本宫没有一丝愧疚。”
用这毫无用处的愧疚,替了她的皇后之位,皇贵妃只要一想起来,心里就难受的厉害。
静心不赞同的摇头:“娘娘这话可不就堵气了?不管皇上因何而来,总归是宠幸娘娘了的,只要皇上多来几次,您抓住机会,还愁怀不上身子吗?”
子嗣,永远都是皇贵妃的执念和心结。
皇贵妃长吁一口气,一手轻轻抚着小腹:“说的容易,要是能怀,本宫早就怀了,也不至于到了三十几的年纪了,却从未开怀过,这些年来,调理身子的汤药不断,却连丁点儿动静都瞧不见,怕是本宫早就不能生了。”
多年的期盼,到了现在,皇贵妃已经有些心灰意冷了,她咬了咬牙:“若真是如此,本宫也只能寄希望于五阿哥了。”
静心是不愿意的:“五阿哥有生母,而且年纪也大了,怕是不怎么好笼络,倒不如看看底下哪些低位嫔妃生了阿哥,您抱在身边抚养也胜过五阿哥许多。”
皇贵妃头疼的闭了闭眼:“本宫何尝不知道,只是你瞧,宫里那些低位嫔妃,几乎一年到头都见不到皇上,怀上龙胎,还生个阿哥,谈何容易?五阿哥虽然有生母,可是他聪慧,皇上又颇为喜爱,这就是优势。”
静心还要再劝,皇贵妃一摆手:“罢了,日后再说,你去派个人,把这好消息告诉纯贵妃,就说,过几日皇上就会下旨赐婚,让她安心即可。”
“是。”
乾隆十四年,七月初三,皇帝下旨,赐婚和硕淑慎公主之女博尔济吉特氏为皇三子永璋之嫡福晋,于明年三月完婚。
圣旨一出,纯贵妃整个人走路都是带风的,嘚瑟极了。
刚送走了炫耀的纯贵妃,柳清菡恹恹的躺在软榻上,提不起一丝精神。
紫罗抿唇笑了:“娘娘可是也不乐意听纯贵妃娘娘炫耀?”
柳清菡道:“不乐意归不乐意,可人家既然来了,又特意告诉本宫这个好消息,那本宫自然得让纯贵妃顺心随意,总不能让纯贵妃白跑一趟不是?”
想了想柳清菡又道:“不过本宫觉得,皇贵妃该是没那么好心,这么一个家世不凡的嫡福晋,说给三阿哥就给了三阿哥,皇贵妃心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她可不信皇贵妃是真心为了纯贵妃和三阿哥好,指不定在憋着什么坏呢。
紫罗缓缓的打着扇子:“天上可没有白掉的馅儿饼,这会儿子纯贵妃被博尔济吉特格格的家世蒙蔽了双眼,待日后三阿哥成婚后,指不定还有的闹,到那时,纯贵妃若是还这么高兴,那才是真好。”
柳清菡颇为赞同,她这会儿完全不知道,纯贵妃为了讨好皇贵妃,直接把锅甩在了她的身上。
圣旨一下,内务府和礼部就要开始安排三阿哥的大婚事宜,柳清菡有协理六宫的名头,但实际上,所有的事情都是皇贵妃一手包办的,并且做的极为体面,没有一丝漏洞,柳清菡也没上去分一杯羹。
年底的时候,宫里突然发生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事儿,是三阿哥的一个格格黄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这消息传出来的时候,除了三阿哥,几乎没人高兴,纯贵妃得了这个消息,顿时怒气冲冲的到了阿哥所,一巴掌把黄氏给扇的起不来身:“贱婢,你竟敢阳奉阴违,违抗本宫的命令?”
三阿哥蒙了,他忙把黄氏扶了起来,怨怪的瞧着纯贵妃:“额娘,您这是做什么?黄氏有了儿子的孩子,您不高兴也就罢了,怎么还动手打她?要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个好歹,那可怎么办?”
黄氏也是个聪明的,知道纯贵妃不会放过她,便伏在三阿哥怀里,捂着脸颊嘤嘤哭泣,一句话也不说。
纯贵妃气的眼前一阵阵发黑:“永璋,你到底知不知道,额娘为什么要给你的侍妾都赐了避子汤?”
在世家大族里,不论哪个爷们在迎娶嫡妻前有了庶子,都是对嫡妻的极大不尊重,但凡有点儿规矩的,都不会叫庶子碍了未进门的嫡妻的眼。但这规矩放在皇家,无形中被弱化了许多,也不是没有阿哥在嫡福晋进门前就有了孩子的,可那也是少数,又或者是阿哥们不尊重嫡妻的才会这样做。
纯贵妃好不容易得了个称心如意的儿媳妇,自然要捧着,所以她在赐婚圣旨下了的第二日,就特意给伺候三阿哥的两个侍妾喝了避子汤,就是为了给博尔济吉特氏面子,以表示她和永璋对嫡福晋的重视,谁曾想,这贱婢竟神不知鬼不觉的怀了孩子,这叫纯贵妃如何能忍?
三阿哥自然明白其中缘由,他讷讷道:“那,黄氏已经有了儿子的孩子,总不能叫黄氏打掉吧,毕竟是儿子的孩子,您的孙子,这样岂非有损阴德?更何况,身为嫡福晋,自然该有容人之量,若是博尔济吉特氏容不下黄氏和庶子,那还做什么嫡福晋?”
黄氏闻言,害怕的抓着三阿哥的衣襟,娇弱极了:“爷,奴婢求您不要,奴婢是喝了避子汤的,奴婢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有了,您要相信奴婢。”
说实在的,她怀上了,她自己也很懵,纯贵妃送来的避子汤,她一次没落下过,竟然还是怀孕了,黄氏百思不得其解,可她更害怕的,是三阿哥一旦同意纯贵妃打掉了这个孩子,自己以后在后院,哪里还会有立足之地?左右孩子已经有了,就注定了她日后会惹了嫡福晋的眼,倒不如保住这个孩子,自己以后也好有个依靠。
三阿哥平日最吃黄氏这副娇柔的模样,他怜惜的拍了拍黄氏的背:“爷信你,这个孩子,不会打掉的。”
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要这么落了胎,他也舍不得。
纯贵妃看着自己儿子当着自己的面儿和妾室亲亲我我,脑子里嗡嗡的:“永璋,这件事,你必须要听额娘的,黄氏的这个孩子,不能留。”
黄氏一听,顿时大惊,还不等她再次开口哀求三阿哥,就有两个大力嬷嬷把她给摁在了地上,一碗打胎药强硬的灌了进去。
三阿哥眼睛都红了,立马就要上去拦着,谁知纯贵妃就直直的站在三阿哥跟前:“你要是想救黄氏,就从本宫的尸体上踏过去。”
她不能,也不会让任何人,毁了她儿子的。
这个孩子到底还是流了,黄氏蜷缩在地上,肚子里的疼痛和地上不断蜿蜒出的鲜血,都比不上她心里的痛,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唇,血腥味儿顺着舌头流了下去,眼里恨意不断,她好恨。
眼泪模糊着眼睛,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能清楚的看见,这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都冷冰冰的,都瞧不起她,甚至觉得,她落得这样的下场,是活该。
一刻钟后,黄氏昏了过去,纯贵妃松了口气,扶着头上的簪子道:“给黄氏请个太医看看吧。”
说完,她还想再说什么,可一对上三阿哥红红的眼眶,她突然有些发怵,也顾不得自己还要交代什么,就落荒而逃。
纵然纯贵妃要压着这消息,可宫里谁没长了八只眼睛,这事儿早已传的人尽皆知。
皇帝连自己儿子都不怎么在意,又怎么可能会在意这么一个庶出的孙子,只是这并不妨碍皇帝对纯贵妃愈发不满了:“好歹也是纯贵妃的孙子,纯贵妃竟这么狠心,说打就打了,就连朕瞧着,也是有些心寒。”
皇家讲究多子多福,怀上了就生下来,又不是养不起,至于顾及嫡福晋的想法,那更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儿,嫡福晋若是在意进门之前有庶子,那就是善妒,皇帝更有说头了。
也因纯贵妃的顾虑与皇帝不同,所以才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不过对于这事儿,柳清菡着实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随口安慰:“皇上也别生气,纯贵妃姐姐自有她的想法,臣妾听闻,是那侍妾自个儿阳奉阴违,吐了避子汤,也难怪纯贵妃姐姐生气。”
黄氏吐了避子汤一事,是纯贵妃散出来的消息,为的就是师出有名。至于有多少人信,那就不得而知了。
皇帝冷哼:“再生气,也不至于亲手打了自己的孙子,依朕看,纯贵妃就是个没心肝儿的,一心一意为永璋钻研,有了个身份高贵的嫡福晋,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早知如此,朕就不该应了皇贵妃的请求,把博尔济吉特氏赐给永璋。”
但不论此时再怎么秋后算账,没了的孩子到底是没了。
柳清菡轻声细语的,对黄氏难得的有了怜惜:“此番,三阿哥的那个侍妾,据说是黄氏,也遭了大罪,皇上看,臣妾要不要赏些什么过去?毕竟这事儿若是传了出去,难免让人说皇家无情。”
皇帝可有可无道:“你看着办吧。”
随后又在永寿宫歇了晌,才回了养心殿。
柳清菡吃吃笑了:“紫罗,明儿个挑一些滋补的东西,去一趟阿哥所,就说是皇上让本宫赏赐的。”
紫罗应了:“黄氏是得脸了,可纯贵妃就没脸了。”
“纯贵妃左右已经失了圣心,也不惧再多这一次,只不过皇上亲自打脸,本宫想着,纯贵妃该是喜欢。”
柳清菡笑的意味深长,她早就知道皇贵妃不会轻易放过纯贵妃,这手段还是一如既往的狠,只是原本她是不想插手这破事儿的,谁让她一个“不小心”听说了纯贵妃甩锅的事儿,她一向是个睚眦必报的,只好在这种时候再踹上一脚了。
紫罗眼里都是笑意:“奴婢现在,反而有些期待三福晋嫁进来后的情形了呢。”
“那必然是很好看的。”
有了柔妃借着皇帝意思的赏赐,黄氏的待遇如同坐火箭一样,蹭蹭的涨的飞快,而三阿哥也因为心中的愧疚,提了黄氏的位份,成了庶福晋。
屋子里炭盆烧的暖暖的,宫女端了药进来:“主子,该吃药了。”
黄氏没有丝毫犹豫,一饮而尽,她必须要养好身子,只有身子好了,才能为她没出世的孩子报仇。
她唇角的笑有些阴冷,宫女害怕的缩了缩脖子,就听黄氏问道:“爷在哪儿?”
宫女道:“奴婢听闻,爷被纯贵妃娘娘叫去了,好像是商议娶嫡福晋的流程。”
黄氏手指擦去唇瓣上褐色的药汁:“待爷回来,就说我又梦魇了,让爷来瞧瞧。”
纯贵妃,既然你不给我留活路,害我孩子性命,那就别怪我,让你母子离心。
乾隆十四年的年,和往年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更加无聊了,过了年三十,就是乾隆十五年,皇帝每年都会给嫔妃和大臣们赐下御笔书写的福字,而因为纯贵妃做的事情在皇帝眼中留下了心狠手辣的印象,故而今年的赐福,各宫都有,独独落下了咸福宫的,给了纯贵妃好大一个没脸。
今年的元宵节,是在圆明园渡过的,在圆明园的高楼上看了烟花,也颇有几分趣味。过完了正月,一群人又浩浩荡荡的回了紫禁城。
二月,杏花微雨,柳清菡带着永琋从慈宁宫请安出来,就在雨花阁外遇见了纯贵妃。
她笑着行了礼,紫罗手中的油纸伞将她遮的严严实实的:“纯贵妃姐姐安,这个时候,您怎么在这儿?”
纯贵妃笑的有些勉强,脸色也不大好:“本宫有些闷得慌,出来走走。”
柳清菡轻轻点头:“那姐姐慢逛,臣妾先回去了。”
纯贵妃明显没有要继续和她说话的意思,她也就不自讨没趣了。
柳清菡一行人没了人影,纯贵妃搭着春桃的手,转身进了一旁的宝华殿。
进去后,柳清菡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雨花阁后:“奇怪,纯贵妃不过是去宝华殿而已,有什么好见不得人的,竟然还要防着本宫。”
几日后,柳清菡才知道,原来纯贵妃抄写了经书,去宝华殿也是为了给自己亲手杀掉的孙子祈福的。
柳清菡摇了摇头,满是不解:“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紫罗不屑道:“纯贵妃之所以抄写了这么多经书,不过是因为纯贵妃近来时常做噩梦罢了,若非如此,纯贵妃的脸色又怎么会那么难看?”
大意了。
柳清菡摸了摸鼻子,她还以为是纯贵妃良心发现了。
三月初八,三阿哥永璋大婚。
第二日,三阿哥就携了博尔济吉特氏来了翊坤宫拜见后妃。
博尔济吉特氏同样出身蒙古,英姿飒爽,与颖嫔格外投缘。
嘉妃瞧着从昨日起就一直笑的合不拢嘴的纯贵妃,心里就难受的紧,非要找点儿不痛快:“真是恭喜纯贵妃姐姐大喜,得了这么一个好儿媳,不过为了给自己儿子娶福晋,纯贵妃可是够狠心,连自己的亲孙子都不要了,这般果决,臣妾们可真是自愧不如。”
嘉妃也是瞧着纯贵妃哪儿疼戳哪儿。
三福晋精通汉语,也听得懂嘉妃说的话,可这些话拆开每个字她都听得懂,合在一起,就有些迷糊,不知道嘉妃在说什么。
但她一瞧纯贵妃立即就变得惨白的脸色,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纯贵妃握着椅子手柄的手泛着白:“嘉妃这张嘴,真是无时无刻都令人讨厌。”
今儿是她的好日子,嘉妃也要和她添堵,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众人听着纯贵妃的话,都是一愣,没人想得到,纯贵妃今儿个说话这么冲。
嘉妃呵呵笑道:“也不知道究竟是本宫这张嘴令纯贵妃姐姐不适,还是本宫说的话令您讨厌,可是,本宫说的都是实话呀,您既然做得出来,又何必对本宫这么苛责呢?”
纯贵妃脸色铁青:“放肆,本宫是贵妃,你位份低于本宫,也竟敢在本宫面前这般自称,以下犯上,嘉妃,难不成,你想跪在外面醒醒脑子么?”
愉妃此时帮腔道:“嘉妃,你这话什么时候说不行,非要这个时候说吗?要是因为你这话,引起了什么不必要的误会,那可就不美了。”
晋嫔紧跟着道:“就是,嘉妃娘娘,今儿个日子好,咱们姐妹和和乐乐的多好,何必要这样口舌相争,失了体统,要是皇上知道了,定然会不高兴的。”
她和嘉妃的梁子,早就结下了,这会儿能让嘉妃吃瘪,她就高兴。
见愉妃和晋嫔都这么说,众人也纷纷开始劝说嘉妃,但落在嘉妃耳中,就是指责,可寡不敌众,嘉妃纵然再不服气,也只得忍着。
柳清菡憋着笑,心里不断吐槽,嘉妃这张破嘴,什么话都说,得罪人也不知道怎么得罪的,在座这么多人,竟然没一个替她说话的,由此可见嘉妃是有多惹人厌。
嫔妃们的一番唇枪舌剑,三福晋开始是看的一愣一愣的,后来看的正津津有味呢,结果就没了,莫名其妙的平息了。
纯贵妃看着三福晋一脸愣怔,不知道替自己说话的样子,心里突然憋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的,难受极了。
回咸福宫的路上,三福晋扶着纯贵妃,继续问刚才她不懂的地方:“额娘,嘉妃娘娘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儿媳没听懂。”
纯贵妃险些没有一口老血吐出来,她极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笑道:“没什么,不懂便不懂了,你只要记得嘉妃是嫉妒本宫有你这么一个好儿媳妇就行,日后见了嘉妃,少和她说话。”
三福晋眼神闪了闪:“是,儿媳知道了。”
把纯贵妃送回了咸福宫,三福晋回阿哥所的脚步一转:“咱们去永和宫。”
刚才在翊坤宫,颖嫔跟她说过她的住处。
纯贵妃做梦也没想到,她看起来有些憨憨的儿媳妇,竟然也这么有心眼儿。
整个紫禁城因为三阿哥成亲热闹极了,偏储秀宫安安静静的。
舒嫔摸了摸肚子,一脸惊喜:“墨书,本宫真的有孩子了?”
墨书也高兴:“是啊,娘娘,您真的怀上了。”
这么多年,娘娘可算是得偿所愿了。
前些年因为和柳清菡结了仇,舒嫔被贬,后来哪怕是皇帝看在叶赫那拉氏的份儿上,重新晋了她的嫔位,可她的恩宠到底不如以往,多的时候一个月一两次,少的时候,便是几个月也有可能。
好在她盼了这么久,终于盼到了。
舒嫔几欲喜极而泣:“墨书,这个好消息,当然要告诉皇上。”
墨书笑着道:“娘娘放心,送太医出去后,奴婢已经谴了脚程快的小太监去养心殿报喜了。”
若是皇上高兴,估摸着,这会儿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不过舒嫔有孕一事,随着太医离开储秀宫,该知道的人,就都知道了,皇帝是来了,跟在皇帝身后的,还有一众嫔妃。
宫中自九阿哥出生后,就再无嫔妃怀孕,此番舒嫔有孕,皇帝难免高兴,在看望过舒嫔后,就去了慈宁宫。
太后笑呵呵的,止不住的点头:“好啊,才翻过了年,宫里就喜事连连,先是永璋成亲,又是舒嫔有孕,好极了。”
皇帝噙着笑意:“舒嫔出自正统的满军旗血脉,她的孩子,自然也是最为正统的阿哥。”
虽然历代皇帝都说什么满汉一家,但骨子里仍旧是有一种血脉传承的,就像皇帝自己,他心里很清楚,先帝有好几个儿子,为什么他能打败三哥,又胜出五弟弘昼许多,不就是因为他的额娘是血统纯正,是正儿八经的满人,也因此,不论是皇玛法还是皇阿玛,都高看他一眼。
太后听着这话,倒没什么反感的,只是少不得多问一句:“瞧皇帝这意思,是对舒嫔的孩子很是看重了?那永琋呢?”
永琋是她看着长大的孙子,在不影响太后自身的利益的情况下,太后对这些一众孙子,还是更为偏向永琋。
皇帝愣了一下,才听明白太后在说什么,他笑了笑:“皇额娘想什么呢,儿子正值壮年,从未考虑过这些事情,况且,舒嫔的身子不过一个多月罢了,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何谈以后?”
这几年,朝堂的权力渐渐地收回在自己手中,这种大权在握的感觉,皇帝极为满意,又怎么会给自己找不自在,早早地想着立太子一事?
太后笑意不变:“总之你心中有数便好,其余的,哀家也不想多管,不过你既然没有这个心思,那你提起舒嫔,难不成有旁的用意?”
“皇额娘英明。”皇帝笑着奉承了太后一句,随即正色道:“儿子是想,既然舒嫔有孕,不如就借此机会晋舒嫔为舒妃,也可安一安前朝满人的心。只不过……”
说到这里,皇帝皱了皱眉头,似乎有所顾虑。
太后便跟着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朕又不想叫满军旗的以为朕很是抬举他们,省的他们不知天高地厚,所以,朕在想,不如多晋几个人的位份,如此,舒嫔也就不打眼了。”
太后嗔了皇帝一眼,每次皇帝这么说,就是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故而哪怕她心里有想法,也不会说出来,她顺着皇帝的话问:“这般,皇帝心中可是有人选了?”
皇帝微微一笑:“知儿子者,皇额娘也。”
“儿子想,上次大封后宫也是几年前慧贤皇贵妃殁了的时候,这次虽不至于大封,但后宫的格局也该变一变了。”
孝贤皇后在时,后宫有高贵妃和娴妃与之制衡,如今皇贵妃一家独大,纯贵妃难登大雅之堂,柔妃虽然有协理六宫之权,可身份上到底差了那么一点。
“后宫高位空悬,皇玛法时,制定了二贵妃,四妃的定例,这次,索性一下子补齐也罢了。柔妃侍奉朕多年,克勤克俭,又诞下了永琋,可谓功不可没,朕想着,就晋她为贵妃,这般,贵妃之位也就齐全了,至于妃位,舒嫔算一个,另外一个,便给颖嫔吧,虽则颖嫔无所出,可她也关系着满蒙关系,一个妃位,也算是朕给蒙古施恩了。”
皇帝笑着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太后也没反对,除了皇帝自己说的那个原因外,还有一个原因,皇帝没说,那就是,高位全都占了,日后,若是无人犯错,让他恼怒到废了位份,那富察氏,就再也没有了晋位的可能,一个嫔位,也就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