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 82 章
太后和喜善的一番谈话皇后并不知晓, 她从慈宁宫出来后,就片刻也没停留的往养心殿去。
皇后撑着身子半靠在谷翠身上,刚踏上了台阶, 就听到了里面有女子说话的声音, 皇后脸色一变,问侯在殿外的李玉:“谁在里面?”
李玉弯着腰, 恭敬道:“回皇后娘娘话, 是娴贵妃娘娘在里面。”
“娴贵妃?”皇后眉眼立时耷拉了下来, “如今宫里出了天花,她不在翊坤宫好好儿待着,来养心殿裹什么乱?”
话里对娴贵妃的不满任谁都听得出,李玉礼貌又不失尴尬的一笑:“这奴才就不知道了, 奴才只负责通报,娴贵妃娘娘也不曾说过,奴才也不敢过问主子的事儿不是?”
他师傅可是交代过他了, 如今的皇后可是今非昔比了, 他只需对皇后敬而远之, 准是没错的。
皇后只觉得自己心口憋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的, 她冷声道:“既如此,那你就进去给本宫通秉一声吧。”
从前她但凡是来见皇上,哪次不是被这些奴才请到了殿里侯着,如今可倒好, 竟眼睁睁的看着她候在殿外。
李玉打了个千儿, 猫着身子进去说了一声, 又出来请了皇后进去。
甫一进去, 皇后便弯了身子请安见礼, 被叫起后,她冷眼看着屈膝的娴贵妃,很是不满:“娴贵妃来养心殿做什么?”
娴贵妃恭敬道:“回皇后娘娘,臣妾甫一听闻宫中有人得了天花,心中担忧皇上,便带了太医院做的防止天花的药包给皇上送过来。”
谁知她刚把东西拿出来,皇后就来了呢。
皇后眉心皱着,想要说她几句,皇帝就敲了敲桌子,将皇后的视线吸引回来:“皇后,还是说说你的事儿吧。”
总不能皇后来养心殿只是闲话而已。
皇后忙挤出一抹笑,从谷翠手里接过药包递给皇帝:“可是巧了,臣妾来的目的和娴贵妃是一样,也是给皇上送药包的,不过臣妾刚刚去了一趟慈宁宫,也给太后送了一些,这才来晚了,还请皇上见谅。”
她从来都不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人,哪怕她真实的目的是去看七阿哥,可她摆出来的是太后,那就说明了她有孝心。
皇帝果然满意:“皇后有心了,不过天花虽然也要预防,可天花的根源却是要仔细调查清楚,以免宫中人心惶惶。”
天花素来都是被人认为是不可治愈之病症,所以从古至今,能够平安熬过天花的人都会被认为是有福之人,圣祖爷便是因为小时候经历过天花,才被孝庄太后选中,扶持他坐上了龙椅,而皇帝小时候,也是因为熬过了天花,所以在圣祖爷面前才有了露脸表现的机会。
皇后屈膝道:“还请皇上放心,臣妾一早得知消息后,就已经让人去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皇帝点头,看向娴贵妃:“皇后身体尚未痊愈,你也要多帮帮皇后,天花一事,你便协助皇后一起,朕也能放心些。”
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这句话,皇后脸色就有些难堪,她勉强开口:“多谢皇上体贴臣妾,只是臣妾已经休养了许久,身子并无大碍了,这些琐事就不劳烦娴贵妃了。”
娴贵妃一听,为难的看向皇帝,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便随你吧。”
皇帝一向不喜欢被人拒绝,尤其是他是带了真心为皇后考虑的时候,皇后再拒绝了他的好意,他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似的,对皇后在也提不起热情。
皇后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她也是心急了,能趁着这个机会收回宫务,纵使得了皇帝冷脸,那也值了。
皇帝略略抬头,神色平静的瞥了皇后一眼:“朕预备过两日出宫一趟,去小汤山行宫泡泡温泉,松泛松泛。”
他原本没打算这个时候提及的,偏偏皇后让他不痛快,他又岂能叫皇后痛快了去。
皇后心中一沉:“这……怎么如此突然?如今天花根源尚未查清,还是不宜远行的。”
皇帝唇边带了一丝笑意,话里话外都是不容置疑:“小汤山行宫离京城并不远,不过两个时辰的车程,朕只去几日便回来了。再说了,朕幼时得过天花,如今却是不惧的。”
见皇帝态度坚决,皇后也不好再劝,只得问道:“那皇上可要臣妾安排嫔妃同行?”
“朕早前答应过柔妃,只带她一个,旁人就算了。”皇帝丝毫不察自己这话会给皇后带来多大的冲击,只说完这句话后,便叫皇后和娴贵妃跪安了。
两人告退离去,皇帝脸色倏地冷了下来,随手扫落桌上的瓜果点心:“皇后可真是越来越本事了。”
吴书来死死的低着头,膝盖一软跪了下来,口称:“皇上息怒。”旁的却什么也不敢说了。
自从皇上得知了皇后怀孕的真相,就看着皇后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哪里都不顺眼了,就连皇后娘娘想收回属于自己皇后的六宫大权,在皇上眼中也是错的。
他伺候皇上这么多年,很是清楚皇上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性格,从前皇上觉得皇后贤惠,便觉得哪哪儿都好,可现在皇后只做错了一件事,以前所有的好就全都泯然于众了。
皇帝自我调节了一会儿,硬是把怒气压了下去,才吩咐吴书来:“还跪着做什么,朕刚刚的话可听清楚了?记得去告知柔妃,明日就启程。”
从养心殿出来,皇后没了力气,就上了肩撵,娴贵妃随着皇后仪仗走在一旁,迎面吹了一丝风,皇后受不住的轻咳了一声。
娴贵妃眉眼带着关切:“皇后娘娘可要保重身子,臣妾记得,银耳雪梨汤止咳,待会儿臣妾给您炖一些送去长春宫。”
皇后胳膊撑着扶手,自上而下瞧着娴贵妃:“娴贵妃该送的,不是银耳雪梨汤吧。”她顿了下,“本宫有句话,想要告诫娴贵妃。”
娴贵妃低头一副恭候训诫的模样:“皇后娘娘请讲,臣妾洗耳恭听。”
“倒也不必如此,你这般恭谨,本宫反而不习惯了。”皇后眼中含着凉意,略有些苍白的唇却勾出一抹笑来。
经了方才皇帝对皇后的态度,娴贵妃心中自有一番计较,她柔顺道:“皇后娘娘说笑了,您是中宫,臣妾自然该对中宫恭谨,对皇后娘娘恭谨。”
当然了,她该恭谨的,只是皇后这个位份,而非是富察氏这个人。
皇后抬了抬手,将手放在自己额前,试图去遮挡那一束微弱的阳光:“娴贵妃能说会道,本宫一向清楚,哄得皇上在本宫养胎期间把宫务给了你,这原本也没什么,只是这人呐,贵在有自知之明,不是自己的,终归还是要还回去的,你说是不是?”
娴贵妃轻笑:“皇后娘娘所言,臣妾明白了,您放心,等臣妾回宫后,就会整理好,亲自送到长春宫。”
她明里暗里问娴贵妃多次要回宫务,娴贵妃都跟她装聋作哑不予回应,今儿她不过说了两句话,娴贵妃竟这么痛快?
皇后有些不懂娴贵妃在想什么,可宫务回到她手里,总归是好事:“如此便好,不过也不劳娴贵妃亲自跑一趟了,叫奴才送一趟就好。”
娴贵妃想送,她还不乐意看见娴贵妃那张脸。
说完,皇后就扬了扬手,示意抬肩撵的奴才走快一点,把娴贵妃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见皇后一行人走的远了,静心愤愤道:“皇后娘娘欺人太甚,宫务是皇上亲自开□□给您的,如今没皇上发话,娘娘您怎么就还回去了呢?”
娴贵妃慢悠悠的搭着静心的手臂走着,心情看起来极好:“她是皇后,掌管六宫名正言顺,况且皇后娘娘都亲自开口了,本宫又怎好不遵懿旨。”
不过,话虽如此,但这宫务,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方才在养心殿,她明显的感受到皇上想要她分了皇后的宫权,而皇后则是极力想要她归还宫权,帝后二人的意愿相悖而行,她身为嫔妃,自然谁都得罪不起,谁明着说,就听谁的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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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菡没想到,仅隔了一日,她就随皇帝坐在了前往小汤山行宫里的御驾上。
她左右瞅了瞅,又悄悄的打量了正在看书的皇帝一眼,小声道:“皇上,您当真只带了臣妾?”
这都有些超出了她的认知了。
皇帝似笑非笑的斜了柳清菡一眼:“朕说了只带你一人就是只带你一个。”
所以你大可把心放在肚子里,不必担心旁人给你添堵。
这句话皇帝虽然没说出来,可柳清菡从他眼中清楚的读到了。
柳清菡讪讪一笑:“臣妾不是那个意思,臣妾只是担心,宫中天花之事还未解决,您就带了臣妾出来,万一出了什么事……”
“这都不是你该担心的,宫里有皇后在,皇后会妥善处理的,至于你,”皇帝的眼睛瞟了一眼柳清菡的肚子,“你该想的,是如何尽快怀上身子,莫要白费了朕对你的一片心意就好。”
到达小汤山行宫时,已经是中午了,因为此行皇帝只带了柳清菡一个人,所以小汤山的奴才在请示过皇帝后,直接带着柳清菡住进了皇帝的寝殿。
这也就意味着,在小汤山的这几日,柳清菡要与皇帝同吃同住。
柳清菡坐在寝殿里扶额,也不知这一波自己是亏了还是赚了。
用过午膳,伺候了皇帝午睡,半下午的时候,皇帝批阅着从紫禁城带来的奏折,柳清菡在一旁红袖添香。
都说工作中的男人最有魅力,柳清菡对这句话深以为然,皇帝现在的模样,算是她见过皇帝正经模样中最好看的一次了。
太阳西斜,皇帝合上一本奏折,余光瞥见半落下山的太阳,对一旁的柳清菡叮嘱道:“你先去后殿更衣,朕叫人去服侍你。”
所谓更衣,不过是一个皇帝想睡女人的借口罢了。
柳清菡嗔了皇帝一眼,跟着引路的奴才去了后殿。
后殿里,早就有宫女在那儿候着了,其中一名年长些的宫女捧着一套衣裳,柳清菡走进了仔细瞅了两眼,眼角便不停地抽搐:“这是……”
年长宫女福了福身:“回柔妃娘娘的话,这是皇上命奴婢们给您准备的衣物,您看,是否要奴婢们替您换上?”
说是衣物,不过是薄的透明的一层鲜红色的轻纱,就连肚兜和兜裤儿,也是半遮半露的,该遮的地方只能遮一半,不该遮的地方一点儿也遮不住,这一套,甚至比起现代的情趣制服也不遑多让。
不过这衣服既然是皇帝吩咐的。又到了她眼前,不穿是肯定不能的,她瞥了眼守在汤泉门口的两个小太监,开口道:“你们都下去吧。”
那两个小太监一脸为难:“这……”
他们的职责就是守在这里,以防待会儿皇上有什么吩咐好随时听候差遣。要知道宫女虽然也能伺候皇帝沐浴,可是宫女的力气可没有太监大,搓背什么的,皇帝更喜欢用太监。
柳清菡是不清楚这些,她只知道,她格外不喜欢让太监看着她更衣,尤其是这两个太监很容易就能看到她裸露的身子,虽说比基尼她也穿过,可现在的情况又不一样,她进了这温泉,难保皇帝待会儿不会一时兴起,在温泉里做一些羞羞的事情,总不能叫这两个太监看现场直播吧。她自认还没那么开放。
虽然她侍寝时也有太监在门口守着,可听着和看着,到底是不一样的。
见两个小太监犹犹豫豫,柳清菡一下子沉了脸色:“怎么,本宫的话不管用吗?”
听出柳清菡的不悦,两个小太监忙行了个礼退下了,开什么玩笑,他们可不敢得罪柔妃,没见皇上来行宫只带了柔妃一个?由此就可见柔妃盛宠。
年长的宫女看着太监退下,自己则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服侍着柳清菡褪去衣裳,把纱衣换上。
刚一穿到身上,年长宫女的脸瞬间红透了,她伺候过不少嫔妃,能够伺候圣驾的嫔妃身子都很美,可柔妃的身子,却是她见过的女子中最美的一个。
柔妃的一身肌肤如雪,纤秾合度,胸前鼓鼓的胸脯撑着小巧紧致的雪白底色肚兜,肚兜上面绣了一枝梅花,这还不是最吸引人眼球的,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法子,在肚兜上开了两个小洞,那两处红樱就这么从小洞里露了出来,恰好充当了梅花的花心。再往下瞧去,雪白的兜裤儿竟是开裆,身子下的风景叫人一览无余,美不胜收。
肩膀处套了一件轻飘飘的玫红色轻纱,半遮着雪白的肌肤,这样的装扮,令在汤泉里伺候的两个宫女看红了脸。
柳清菡耳朵通红的看着自己这一身打扮,都有些难以接受,她低声问:“可否再给本宫寻一身衣物来?”
年长宫女尚未说话,身后就传来了男性低沉的声音:“怎么?这衣裳不好看么?”
柳清菡心尖儿一颤,都没有勇气回过身去,咬着唇不去搭理皇帝。
皇帝也不以为意,挥了挥手叫奴才们都退下,自己从柳清菡身后绕过,径自走到了柳清菡身前的一方矮榻上坐下,眼神流连在眼前女子的胴体上,由上自下,见柳清菡双腿紧闭,站的笔直,什么也看不到,他有些玩味的道:“爱妃怎么一出宫就忘了规矩,见了朕,都忘了行礼问安了。”
行礼问安?柳清菡脑袋嗡嗡的响,皇帝玩儿这么大的嘛,她这一身衣裳,哪里蹲的下去,一蹲下去,不就等于什么也没穿?
可看着皇帝不似玩笑的目光,柳清菡只好咬着牙依了皇帝的话,左右被皇帝酱酱酿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娇娇娆娆的后撤了右腿,动作缓慢的行礼,能叫皇帝看见他想看的地方:“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帝如愿以偿的看了美景,只觉得自己心中愈发躁动了,他滚动了几下喉结,试图去咽了几口口水缓解自己的口干舌燥,然后身体前屈了一些,一把把人拽了起来,压在自己怀里,低头就是一阵凶猛的索吻。
口水的啧啧声在空旷的汤池旁显得格外清晰。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两人唇齿分离,皇帝意犹未尽的拍了拍柳清菡的身子,低声吩咐:“给朕更衣。”
柳清菡心念一转,小手拽着皇帝衣襟口,妖妖娆娆的朝皇帝抛了个媚眼儿,声音柔和的能沁出蜜来:“皇上~臣妾换个法子伺候您,好不好?”
皇帝低头瞧着柳清菡被温泉热气熏红的妩媚小脸,搂着她腰肢的手又用了几分力气,对于柳清菡口中的法子极为期待:“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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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带着柳清菡在小汤山行宫里没羞没臊的过了几天后,直到柳清菡再也受不住,嘤嘤的哀求皇帝回宫,皇帝这才吩咐人起驾回宫。
只是御驾才进了宫门口,就见长春宫的人急匆匆的迎面而来,拦了御驾,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皇上,不好了,七阿哥的乳母得了天花。”
虽说是七阿哥的乳母得了天花,但谁不知道,乳母一向是七阿哥接触最多的人,如今乳母天花症状初显,七阿哥尚未被诊断出天花,可是离得天花也不远了。
皇后甫一得知这个消息时,顿时晕了过去,许是强大的信念支撑着她,不过晕了片刻,就清醒了过来,醒过来后就强撑着到了慈宁宫门口,却见慈宁宫大门紧闭。
没见到七阿哥,皇后在慈宁宫外便失了身为皇后的仪态,痛哭出声,旁人怎么劝也没用。
皇帝携柳清菡到慈宁宫门口时,见到这样一副场景,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凸凸的跳:“皇后,你的体面还要不要了?这样仪态尽失,成何体统?”
身为额娘,得知自己的孩子有可能染上天花,皇后再是强大,也稳不住,她身子不稳的朝皇帝扑了过去,却因为没站稳摔到了皇帝面前,只一双手勉强拽住皇帝的衣袍,泣不成声:“皇上,您救救永琮,臣妾求您了,救救他吧。”
眼泪模糊了皇后的视线,皇后只顾着哀求,却没看到皇帝已经黑如锅底的脸色。
柳清菡这会儿也可怜皇后,毕竟稚子无辜,从前皇后对她做了再多,此时她也只是一个担忧孩子的母亲罢了。
她蹲下身子,想要把皇后扶起来,不论如何,皇后在一群奴才的注视□□面尽失,丢的不仅是皇后的面子,还有皇帝的脸面,没见皇帝脸色吓人的紧么。
只可惜,皇后这会儿脑子里都被担忧占据了,压根儿体会不到柳清菡的好心,她一把推开柳清菡,扭头继续盯着皇帝,想要皇帝回应她。
柳清菡穿着花盆底,被皇后一推,瞬间失了重心,往后跌去。
紫罗搀扶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柳清菡跌倒在地后,忙上前把人扶起来。
皇帝看着眼前的混乱,脑仁子发疼,他冷声道:“皇后,你是太过担忧永琮了,永琮现在无碍,你还是回长春宫待着,有在这里闹腾的功夫,不如回去替永琮抄经祈福。”说罢,他喊了一声:“李玉,你亲自送皇后回去。”
李玉应了一声,上前扶着不情愿的皇后,送她回了长春宫。
皇帝按了按肿胀的眉心,不知是在问谁:“到底发生了何事?”
这时,隔着慈宁宫的大门,门后有个太监的声音传了出来:“皇上,太后娘娘懿旨,七阿哥的乳母既是在慈宁宫得了天花,为了防止天花扩散,当务之急是封锁慈宁宫,待熬过天花,再行打开。”
皇帝也知道太后的做法是最为稳妥的,可他也不是不担心的:“皇额娘可好?七阿哥如何?”
那太监又道:“太后娘娘一切安好,七阿哥尚未出现病症,太医院的太医又泰半都在慈宁宫,还请皇上放宽心。”
太后幼时是得过天花的,所以皇帝这会儿才由着太后这样安排,若是太后没得过天花,皇帝总不会看着自己亲娘被关在慈宁宫里。
皇帝点了点头,叫太监回去传了自己的话,叹了口气对柳清菡道:“你也回永寿宫吧,无事莫要出来乱跑。”
柳清菡动了动有些疼的脚腕儿,顺从的告退。
永寿宫,紫罗从库房里找来了消肿去淤的药膏,仔细的替柳清菡的脚腕儿上药:“娘娘您的脚瞧着很是吓人,奴婢给您揉一揉,待淤血散了也就好了。不过许是有些疼,您忍一忍。”
柳清菡咬着牙,忍着疼痛,等紫罗上完了药,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紫罗看的有些心疼,也顾不得尊不尊敬皇后了:“皇后娘娘也真是的,娘娘您明明是好心,偏皇后娘娘还动手推您。”
柳清菡轻笑,抬手拿着帕子擦去额头的汗:“或许在皇后眼里,本宫这是幸灾乐祸吧。”
她自己觉得自己是好心,但落在皇后眼中,就又不一样了,尤其是当着皇上的面,还是她狼狈至极的时候,是她有欠考虑了。
紫罗除了口中抱怨两句便也罢了,她又仔细看了看伤处,松了口气:“还好伤的不重,几日不用力就能好全乎了。”
最重要的是,也不用请太医了,这个时候请太医也不合时宜。
因为太后的当机立断,天花并没有在紫禁城蔓延,除了慈宁宫乳母得了天花,还有几个小宫女和小太监被传染了,其余地方无一人感染。
只是大约在十日后,七阿哥到底还是确诊出了天花。
消息传出来的时候,除了皇帝和皇后,怕是后宫嫔妃都在拍手叫好。已经上了上书房的几个阿哥们心思顿时浮动了起来。
启祥宫,嘉妃抱着八阿哥,四阿哥坐在对面:“额娘,七弟会不会死?”
他只见过七阿哥一两次,不是同母所出,自然没什么兄弟情分,在上书房时,他听奴才们说七阿哥得了天花,活不久了,所以回来时才会这么问嘉妃。
嘉妃被四阿哥这话吓了一跳,她左右看了看,低声训斥:“不许胡说八道,七阿哥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纵然她也在心里期盼着七阿哥就这么没了,可她是不会教导自己的孩子这些的,她的儿子是天之骄子,后宫的阴私,她这个当额娘的来做就可以了。
四阿哥今年虚岁七岁,这个年纪在宫里已经是懂事的年纪了,听嘉妃这么说,他撇了撇嘴:“又不是儿子这么说的,是别人都再说。”说着,四阿哥悄悄压低了声音:“额娘,儿子听说,皇阿玛因为七弟的事情,心情一直不好,您说儿子要不要去养心殿请个安,安慰一下皇阿玛?”
嘉妃还是了解自己的儿子的,四阿哥虽然在读书上是有天赋了一些,可这些事情他向来不上心,如今会这么说,该是有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嘉妃冷声道:“你还小,操心那么多做什么?你想安慰你皇阿玛,不如把书读好了,你皇阿玛自然欣慰。”
四阿哥连着问了几个问题,都被嘉妃连消带打的否决了,不禁有些泄气:“为什么?大哥就能去养心殿给皇阿玛请安,为何儿子去不得?就连三哥也去了,若是儿子不去,那儿子岂不是会在皇阿玛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
身为皇子,四阿哥也是有攀比心理的,大阿哥读书不错,但是年长,又在去年年底正式大婚娶了福晋,可他没有亲生额娘。三阿哥读书不好,也不得皇阿玛喜欢,虽然有个亲生兄弟,但他也有,所以四阿哥心里有了很强的优越感,便事事不肯落于人后。
嘉妃听了四阿哥的话,心中有些惊讶:“大阿哥和三阿哥都去了养心殿?他们没叫你?”
四阿哥点头:“下学后,大哥和三哥一起去的,儿子看见了,但儿子没去。”
他们没邀请他,他也不会热脸贴冷屁股,要是想给皇阿玛请安,回头他也悄悄去。
嘉妃瞬间松了一口气,她动了动有些酸疼的手臂,把八阿哥递给乳母抱下去,喝了口茶润了润唇:“没去才是对的,你若是去了,指不定得不了好呢。”
“这是为何?”
四阿哥好奇嘉妃怎么会这样说,难道请安问候不是孝心么?怎么还得不了好了呢?
嘉妃从襟口抽出帕子擦了擦唇角,勾出一抹弧度:“我的傻儿子。你仔细想想,七阿哥可是嫡子,在皇上心里,一百个庶子都比不上一个嫡子,只是可惜了这个嫡子身子孱弱,比不得庶子身体康健,偏偏这个时候七阿哥得了天花,皇上正忧心七阿哥的身子,而身体康健的庶子却跑到皇上跟前碍眼,你说皇上会怎么想?”
她别的事情或许是蠢了点,但是大事上一点都不蠢,否则她也不能平安生下两子。
四阿哥将嘉妃的话放在脑子里仔细琢磨了一会儿,突然眼睛一亮:“儿子明白了。”
嘉妃欣慰一笑:“明白就好,本宫叫小厨房顿了牛乳燕窝,一会儿你用一碗再去温书,记得了,若是有空,再抄写一些经书,旁的什么也不要做。”
大阿哥做出这等蠢事不足为奇,可三阿哥做的这事儿,纯贵妃想必是不知道,若是知道了,气也气死了。
咸福宫里,果然不出嘉妃所料,纯贵妃在得知三阿哥跑去了养心殿后,气的几乎动了胎气,她一手扶着肚子,一边恨恨道:“本宫怎么会生出了个这么蠢的东西,他难道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竟然敢跑去养心殿触皇上的霉头?是嫌皇上不够厌恶他吗?”
因为三阿哥资质愚钝,本就不得皇帝青眼,现在倒好,净干一些蠢事,皇帝可不就更看不上他了。
春桃见纯贵妃气的紧了,忙扶着纯贵妃坐下,劝道:“娘娘息怒,咱们三阿哥老实,自是不会想出这等注意,奴婢听说,去养心殿一事,都是大阿哥的意思。”
纯贵妃冷哼:“本宫就知道,大阿哥也是个心思重的,和他扯在一起准没好事,等三阿哥回到阿哥所后,你去敲打敲打三阿哥身边的奴才,叫三阿哥离大阿哥远一些,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情,本宫就把他们全都送回内务府。”
这边纯贵妃和嘉妃都在为自己的儿子担忧操心,皇后在长春宫也在为自己的儿子祈福。
那日皇后仪态尽失的哀求皇帝,却被皇帝叫人送了回来后,皇后就一直在抄经祈福,在七阿哥确诊后,皇后更是没日没夜的抄写佛经,片刻都不敢停歇,生怕叫佛祖知道她不够心诚,不肯庇佑七阿哥。
谷翠看着皇后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下去,但又不肯听劝,好生保重身子,所以她得知了大阿哥和三阿哥的事情后,便拿来给皇后说了说,想转移一下皇后的注意力。
皇后听罢,漠然的低头,毫不关心,笔尖随着她的动作,一个个簪花小楷跃然纸上:“他们想做什么都和本宫没关系,你要是没事了,就给本宫磨墨罢,这墨又快没了。”
现在什么事情都比不上永琮的身子要紧,莫说她只是抄经,就是要她的命去换永琮的命,她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
没劝的了皇后,谷翠郁然的吐出一口气,只好继续伺候皇后。
慈宁宫,太后面带白色面纱站在七阿哥床前,一群太医跪在地上,一个个的面如死灰。
太后瞧了七阿哥出的满是脓包水泡的小脸,黯然的闭了闭眼睛:“真的没有办法了?”
为首的太医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请太后恕罪,奴才等无能,七阿哥自出生起身子就格外孱弱,天花又不同于其它病症,来势汹汹,许多药奴才们不敢用,故而……”
太医犹犹豫豫,解释了许多,治不好七阿哥,他们纵然落不得好,可能减少一点责任是一点,再者说了,他也没有胡诌,就七阿哥这身子,就是华佗在世,也无能为力啊。
太后抬手制止了太医的话,只追问道:“哀家只问你们一句,你们还能保七阿哥多久?”
“这……”
太医们你看我我看你,最终,还是为首的太医道:“回太后的话,至多……不到五日。”
从七阿哥确诊得了天花,到现在病重,他们已经尽力保了七阿哥半月,已是耗尽心血了。
太后倏然捏紧手中的佛珠,伤感的情绪一瞬间涌上心头,她养了七阿哥这些日子,纵然她再淡漠,也不是全然没有感情的。
她压下伤感的情绪,沉声吩咐:“将消息递到养心殿,另外通知内务府,该备下的就备下吧。”
宫中孩子夭折,没有葬礼,是一口棺木就下葬在皇家的专属墓地也就罢了,所以准备事宜并不繁琐。
当然,内务府接到了慈宁宫传出来的消息,自是连夜赶工,力求做到最好,唯有皇后依旧不肯相信,抄经从未断过,因为她所有的信念都寄托在了佛祖的身上,此时此刻的她,在得知自己的儿子即将夭折时,除了抄经,祈求上苍外,什么也做不了。
养心殿,皇帝看着眼前满满当当一桌子的午膳怔怔的出神,都过去了一刻钟,皇帝还是一口要吃的意思都没有。
柳清菡静静的陪着皇帝坐在膳桌前,无聊的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皇帝心情不好,她还是别出声招惹皇帝为好,前几日大阿哥和三阿哥来了一次养心殿请安,却被皇帝冷脸训斥的事情,依旧历历在目,她可不想去做这个出头鸟。
一桌午膳的热气渐渐散了,吴书来见柳清菡稳稳当当的坐着,一动不动的,就心急了,不断的给她使眼色,柳清菡不能完全对吴书来的示意视而不见,只好主动盛了一碗奶白鱼汤放在皇帝面前,低声劝道:“皇上,您好歹用些汤,若是不用膳,身子怎么受得住?况且,七阿哥孝顺,定然不希望您为了他而不顾自己的身子的。”
七阿哥连话都不会说,又如何看的出孝顺,不过是柳清菡挑好话说,安慰皇帝,可皇帝也是上纲上线的:“是啊,永琮孝顺,永琮出生以来,朕心里便不知如何欢喜呢。每次他哭闹时,只要朕一逗他,他就不哭了。多好的一个孩子啊,怎么偏偏这么不顺呢。”
他是真心喜爱永琮,即使他知道了永琮身体的真实状况后,喜爱也不曾打了折扣。当然,皇帝究竟喜欢的是永琮,还是身为嫡子的永琮,这恐怕只有皇帝自己清楚,旁人是不得而知的。
柳清菡抿了抿唇:“皇上,您又为难自己呢。七阿哥体弱,这才……若是七阿哥再稍稍健壮一些,说不准就能熬过天花也未可知。”
“是了。”
这话像是提醒了皇帝,皇帝眼底幽暗:“是了,要是永琮身体再健壮一些,又怎么会熬不过去,都是皇后的错。”要不是皇后愚蠢,永琮又怎会生来就体弱?
最后几个字,一出口就消散了,但柳清菡还是清晰的捕捉到了,她瞳孔微微收缩,又立马恢复正常,将鱼汤端了起来,用勺子搅了搅,本想亲自喂到皇帝唇边,却不想这鱼汤有些凉了,腥味儿也冒了出来,柳清菡一个忍不住,忙放下碗转身吐了。
吴书来见情况不对,忙叫了在偏殿侯着准备给皇帝请平安脉的刘太医过来。
柳清菡吐好了,这午膳也不能用了,在宫女的搀扶下,同皇帝去了东暖阁,皇帝眉心微拧,关切道:“可是肠胃不舒服?好好儿的,怎么就吐了呢?”
柳清菡用手缓缓抚着胸口顺气:“臣妾也不知道,就是觉得有些反胃,可能是臣妾这几日有些贪凉罢了,不妨事的。”
这会儿,她完全没往怀孕的方向去想,还是等刘太医把了脉,对着皇帝和她说恭喜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莫名其妙的升级了。
刘太医拱手道:“柔妃娘娘有孕不过一月,日子还浅,平日要多注意饮食。”
皇帝捻了捻手指,算了下时间:“一个月,那不就是在行宫的几日……”
柳清菡对上皇帝略带欣喜的视线,娇羞的低了头,只看着自己小腹,不去看他。
原本她有孕是喜事,只是世间的巧合偏偏要往一处凑,皇帝话还未落,养心殿外骤然响起了一阵慌乱,随即就是哭喊声:“七阿哥没了……”
皇帝倏然起身,撞倒了手边小巧精致的香炉。柳清菡迅速的垂下眼帘,遮住了眼中思绪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