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柳清菡一抬头, 就见娴妃一身宝蓝色的氅衣,配着绣了芍药的华胜,梳着大两把头, 头上带着几支看起来极为名贵的点翠嵌玉钗,耳朵上是一对烧蓝制式的坠子, 在蓝色的衬托下, 显得娴妃肤色莹白透亮。
她颤了颤睫毛, 忙扶着之卉,做出一副要起身行礼的模样。
娴妃见了,快步上前, 笑着制止:“妹妹快别动, 你身子还未好全, 行礼也不急在这一时。”
柳清菡顺势躺了回去, 强颜欢笑道:“多谢娴妃姐姐。”
娴妃既然有亲近之意,她也就顺水推舟的叫了她姐姐, 果然,娴妃一听, 笑容越发深了。
她看着柳清菡面色苍白,怜惜道:“妹妹你也养了这么久的身子, 怎么面色看起来还是这般苍白?可是太医院不够尽心?”
柳清菡惨然一笑,苍白的面色衬的她极为柔弱:“哪里是太医院不够尽心, 给臣妾诊脉的太医是皇上亲自指的,只是臣妾一直心结难解,始终放不下那个无缘的孩子, 所以才郁郁不得。”
“唉~”娴妃叹了口气, 拉着柳清菡冰凉的手:“小产到底伤身, 瞧你这手, 如此冰凉,你身边的奴才都是怎么伺候的,都不知道给你拿个手炉暖手么?”
柳清菡苦笑:“左右这身子连个孩子也保不住,还要来做什么。”
娴妃一惊,仔细瞧了瞧柳清菡,见她眼底黯淡无光,怕她真心灰意冷,忙道:“这心思可万万有不得,虽说你与这个孩子无缘,可只要你养好了身子,又有皇上的眷顾,必定还能再有孩子,所以你很是不必自暴自弃的。”
说完,见柳清菡低着头默默垂泪,咬了咬牙道:“再说了,妹妹就不想知道,那日你为何会冲撞贵妃么?”
话落,娴妃明显的感觉到手中握着的手一僵,紧接着就见柳清菡的神色变得僵硬,然后死死的咬着唇,言不由衷道:“都是臣妾身子不争气,头晕了一下,才……”
“真的是这样么?”娴妃突然厉声打断她:“本宫一直以为妹妹是个敢爱敢恨,性子直爽的人,却不想原来妹妹也会自欺欺人了。”
柳清菡倏然掉下眼泪:“娴妃娘娘,不管您看见了什么,臣妾都求您不要说出去,臣妾求您了。”
她哭着掀开被子,就要起身给娴妃跪下。
娴妃忙拦住了她,目光沉沉的扫了殿里伺候的人,见只有静心和之卉,便道:“你,去给你家主子拿个手炉来,静心,本宫给柔嫔准备的东西忘了带来,你回趟翊坤宫拿来吧。”
静心倒是立马就出去了,之卉却犹豫的看了眼柳清菡,见柳清菡点头,她才出去,出去时特意换上了门。
娴妃笑了笑:“妹妹这个宫女倒是很忠心,就是不知道另外一个是不是也一样忠心了。”
柳清菡低头拨弄着绢子,不去看娴妃,闷闷的,话里的情绪有些复杂:“素苒是皇后娘娘赏给臣妾的宫女。”
“本宫知道,皇后娘娘与你有恩,也知道妹妹你重情重义,哪怕知道了真相也不愿意说出来,就是为了替皇后遮掩,可是妹妹,你真的就这么甘心么?甘心你一生都彻底的沦为皇后的棋子?”
娴妃连连道:“若非素苒推了你一下,你又如何会冲撞贵妃?妹妹这般聪慧,本宫就不信你猜不到,若是你真的撞到了贵妃,等待你的会是如何,若是你没有小产,等待你的又是什么。”
柳清菡嗫嚅了几下唇瓣,一言不发。
“你一心为了皇后着想,可皇后又是如何待你的?她只是把你当成了一个对付贵妃的趁手工具而已。”
寂静了半晌,柳清菡抬头,面上已是泪流满面:“臣妾又何尝不知道,自从伺候了皇上,每每臣妾争不过高贵妃时,皇后娘娘总是命人敲打臣妾,素苒又总是在臣妾身边看着,连半点自由都没有,臣妾总想着,这般就算是臣妾报答皇后娘娘举荐臣妾伺候皇上的恩情了,可是臣妾万万没想到,自己受制于皇后娘娘也就罢了,到头来,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臣妾心中又何尝不恨呢。”
“只是恨归恨,臣妾人微言轻,什么也做不了。”
娴妃听的仿佛触动极了,她拿着帕子温柔的替柳清菡擦去脸上的泪痕:“委屈妹妹了,若是妹妹相信本宫,本宫愿意替妹妹解决这一烦恼。”
柳清菡一惊,眼泪珠子仿佛顿了一下:“姐姐这是何意?”
娴妃温婉一笑:“在这宫里,形单影只总归是孤独的,倒不如寻个盟友,妹妹说呢?”
“可,可这是背叛皇后娘娘啊,臣妾……”
娴妃骤然打断她:“难道你失去了一个孩子,还不够报答皇后的恩情么?”
柳清菡咬唇:“娴妃娘娘,不怕您说臣妾不知好歹,可臣妾是真的怕了,臣妾再也不想受制于人了,所以……”
好不容易就能摆脱皇后了,她可不想再给自己请个祖宗回来,哪怕这人是继后。
娴妃了然的点头:“本宫懂,所以本宫才说是盟友,而非让你投靠本宫。”
柳清菡闻言,面上一喜,当即道:“那就有劳姐姐了。”
两人你来我往的达成了共识,娴妃面上就带了几分真诚的笑意,而柳清菡也不似娴妃刚来那会儿的苦闷。
待静心和之卉回来时,娴妃指着静心手中的礼盒,示意静心打开:“妹妹瞧瞧,这尊送子观音如何?”
柳清菡接过之卉递过来的手炉,探头看了一眼,见这尊送子观音不过只有她两个巴掌大,但却是一块儿上好的和田白玉雕刻而成的,整体浑然天成,泛着柔和的光芒,又纯净无杂质,细细闻去,上面好似还有供奉时点燃的檀香的味道。
她微微诧异道:“这是……”
娴妃挥手让静心把送子观音交到之卉手上,笑道:“这送子观音,还是本宫当年入潜邸时,太后娘娘赏赐的,只可惜本宫无福,多年不曾有孕,辜负了太后娘娘的厚爱,如今把这送子观音转送给妹妹,期盼着这份福气可以带给妹妹,令妹妹再次遇喜,也可稍稍弥补妹妹的遗憾。”
柳清菡眼眸一亮,似是极为欣喜,口中却犹豫道:“这么珍贵的东西,还是太后娘娘所赐,臣妾怎么好要呢。”
娴妃唇角扬起一抹优美的弧度:“再是珍贵的东西,也比不过咱们姐妹之间的情谊,妹妹只管收下便是。”
“既如此,那臣妾就收下了,多谢娴妃姐姐。”柳清菡活像是没见过好东西似的,说完扭头就照顾之卉:“快把这送子观音供上,一日三次的燃香,不可懈怠。”
之卉屈了屈膝:“是,奴婢这就去。”
待娴妃离开后,素苒鬼鬼祟祟的出现在门外朱红色的柱子后,铃兰瞧见,疑惑的喊了声:“素苒姐姐,你在这儿做什么?”
屋里,柳清菡给了之卉一个眼神,之卉点头出去,笑着拉住素苒往屋里走:“可算见着你人了,你这几日怎么也学会偷懒了,都不来伺候小主,小主都找了你好久。”
素苒笑的极为勉强,想挣脱之卉的手,却因为之卉力气太大而挣脱不掉,只得被她拽着:“哪里是我偷懒,实在是这几日身上不方便,怕凭白添了晦气,才没去伺候小主的,你可别胡说冤枉我。”
两人三言两语间,素苒就被之卉给拽到了柳清菡面前。
她见柳清菡面色不好,红红的眼眶显然是哭过的,忙关切道:“小主,您怎么哭了?可是娴妃娘娘欺负您了?”
柳清菡拿眼斜她:“我有什么可欺负的,左不过是让人看了笑话罢了。”
这还是头一次听见柳清菡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素苒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小主别伤心,您还年轻。”
干巴巴的说了这句,素苒就不知该说什么了。实在是她也心虚,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她推了小主的事儿,旁人或许不知道,可身为当事人,必然是清清楚楚的。
“是吗?”柳清菡嘲讽一笑:“素苒,你说,本宫待你如何?”
这是她被封嫔后,第一次自称本宫。
素苒身子一僵,僵硬道:“您待奴婢极好。”
柳清菡冷笑:“看来你也不是没心肝儿的人,可你既然知道本宫待你好,又为何要背叛本宫?”
说到背叛二字,柳清菡气急了,随手把手中的手炉扔出去,恰好砸到了素苒的头,顿时肿出了一个大包。
素苒噗通一声跪下:“奴婢……”
一听到背叛二字,之卉的眼神瞬间变得凶狠起来,走到素苒面前,掐着她的下巴,对着她的脸左右开弓的扇了几个巴掌,恨恨道:“狼心狗肺的东西,原来是因为你,小主才失了孩子的。”
柳清菡支着头,见之卉打的差不多了,她才叫了停:“你可有要狡辩的?”
素苒趴在地上,唇角是被之卉打出的鲜红血迹:“奴婢没有,是奴婢听了皇后娘娘的吩咐,奴婢一直都是皇后娘娘的人,小主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可是,奴婢想不明白,小主既然从未信任过奴婢,可那日又为何让奴婢陪您一起去请安?要知道,之前可都是您让之卉陪着的。”
她没有任何狡辩,反而极为镇定的就承认了,还顺带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她是不够聪明,但是也不傻。
柳清菡闻言,眯了眯眼,眼底划过一丝危险:“本宫若是不信任你,又怎么会把殿里的事交给你打理?可你却辜负了本宫的期望,也……被皇后娘娘当做了弃子,你这么聪明,定然是看透了吧,所以本宫小产后的这些日子里,你上蹿下跳的,想着给自己找出路,是也不是?不要想着糊弄本宫,本宫虽比不得皇后娘娘,可也是被皇上封了嫔位的,想要你一个宫女消失在紫禁城,再容易不过。”
实则若非今日娴妃过来,她还真没想起来要处理了素苒。
素苒一听,顿时慌了,她爬到柳清菡身侧,伸手抱住柳清菡的腿:“小主,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也是身不由己,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婢一条贱命吧。”
她是真的慌了,小主小产的第二日,她便去了长春宫,可以往待她亲热的琦玉瞬间跟变了一副面孔似得,她这才察觉不对,回了永寿宫,见小主又沉浸在丧子之痛中,无暇顾及她,她便拖了好几层关系想要被调离永寿宫,谁知临到了,还是没逃过小主的清算。
柳清菡嫌恶的掰开她的手,拿着帕子扫了扫被她触碰过的地方,冷声道:“既然你做了这样的事情,就不适合在本宫身边伺候了,日后你就是永寿宫的粗使宫女了,出去吧,本宫不想再看见你。”
做粗使宫女总比丢了命强,素苒出去时还用帕子遮了脸,避着人没让人瞧见。
之卉却不理解:“小主,您怎么就这么心软,依奴婢看,就是打死素苒也不为过,可您不但饶了她,还让她继续待在永寿宫,真是便宜她了。”
柳清菡垂眸,手一扬就丢了手中的帕子:“是不是便宜她,现在说还为时尚早,留着她,且看娴妃要如何做吧。”
她却不知,自己竟有那么大的能耐,惹的皇后,高贵妃和娴妃都把主意打在了她身上,一个个都想利用她打击对方,那她反过来利用利用她们,总不过分的吧。
长春宫,皇后捏着碧玺十八子在手中,低着眉翻看佛经,琦玉端了杯茶道:“娘娘,素苒被柔嫔贬为粗使宫女了。”
皇后长吁一口气:“贬就贬了吧,左右素苒也废了。只是经此一事,柔嫔怕是也要和本宫离心了。”
“娘娘别伤心,没了柔嫔,咱们还能找出第二个柔嫔,奴婢还不信了,没有人可供咱们用。”琦玉劝道。
皇后摇头:“本宫不是伤心,只是可惜,这么好的一颗棋子,就这么没了。便是再找一个,要比柔嫔出色,又谈何容易。”
“总是会有的,娘娘若是放心,就把这事儿交给奴婢去办,说起来,内务府一年一次的小选,也快开始了呢。”
每三年一次的大选,是从八旗中选嫔妃,内务府的小选,则是选包衣奴才,进了宫就是伺候人的宫女,身份低,也好拿捏。
皇后本不想点头,可思及高贵妃的肚子,还是应了:“这回,且避着些人。”
她合上佛经,把手中的碧玺十八子挂在胸前的衣襟上:“陪本宫去阿哥所看望三阿哥吧,皇上在气头上,不闻不问,可本宫身为皇后,无论如何也该去关心一番。”
琦玉忙上前扶着:“娘娘心慈,纯妃娘娘必然体会的到。”
皇后轻嗤:“体会的到也好,体会不到也罢,左右本宫也不是做给她看的。”
就在皇后去了阿哥所时,养心殿传出来的消息,当晚娴妃侍寝。
翊坤宫,乾隆扶起跪地请安的娴妃,拉着娴妃坐到了炕上,静心忙上了茶,又让殿里多余的人退下。
殿中点的熏香沁雅悠长,让人身心舒畅,不似劣质香那般闻了令人头昏脑涨。
乾隆点了点炕桌上的珐琅鎏金小香炉:“这是什么香?闻着不错。”
娴妃笑道:“这香名为白脑香,味道纤细绵长,里面加了白芷,甘松,天竺葵,陈皮,还加了一点薄荷叶,所以又带了点清新的味道。”
乾隆点了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说:“这宫里,也就只有柔嫔不用熏香了,只她宫里的花卉,就足够了,月月都是不同的花香,倒也雅致。”
听乾隆提起柔嫔,娴妃面上并未露出任何异样,反而主动提起:“柔嫔妹妹种花的手艺可谓一绝。说起柔嫔妹妹,臣妾今儿个还去了永寿宫探望呢。”
“哦?”乾隆不紧不慢的抿了口茶水:“柔嫔这几日如何?”
娴妃睨了乾隆一眼:“皇上既然这么关心柔嫔,又为何不亲自前去看望,想必柔嫔妹妹也盼着您呢。”
“朕也想,可是朕一看见柔嫔,瞧见她落泪,就止不住的心疼,朕也难受,次数多了,便也不忍再去。”乾隆拨了两下茶盏盖子,叹了口气。
娴妃含笑,故意道:“皇上当着臣妾的面儿这么说,就不怕臣妾吃醋么。”
乾隆看了娴妃一眼,朗声笑道:“你素来心胸宽广,又岂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计较?柔嫔年纪小,说一句不懂事也不为过,朕可不就要多心疼一些。”
“莫说皇上您了,便是臣妾见了柔嫔妹妹,也是心疼的紧,不知是不是身子还没好的缘故,面色过于苍白了些,整个人看起来也是郁郁寡欢的。”娴妃叹了一声,仿佛是真的替柳清菡担忧。
乾隆见她如此情真,不免有几分动容:“你若是有空,便常替朕去看看她吧,也替朕好生安慰她。”
娴妃点头:“便是皇上不说,臣妾也是这般想的。”
她说着,看了眼殿里被掐了声音的自鸣钟,见时候不早了,便起身道:“皇上,夜深了,臣妾服侍您安置吧。”
“也好。”
乾隆顺着娴妃的话起身往寝间去,娴妃莞尔一笑,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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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中,九月翩然而过,入了十月,一场大雨侵盆而下后,便也相当于入了冬,虽不至于冷的受不住,但夜里也需要点着炭火才能入眠。
在娴妃时不时的来永寿宫陪柳清菡说话,谈论高贵妃几时又请了太医,胎气如何如何的不稳,再说着其余嫔妃的小话下,柳清菡终于出了小月子。
这一日,嫔妃们刚从长春宫请安出来,远远的就看见养心殿的太监李玉打头,带着好几个小太监捧着盖了红布的托盘进了永寿宫。
愉嫔奇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怎么永寿宫得了这么多的赏赐?”
并不炽烈的阳光落在宫墙上的琉璃瓦上,折射出浅淡的光芒,娴妃笑了笑,解释道:“若是本宫没记错,今儿个该是柔嫔出了小月的日子。”
嘉妃呦了一声:“娴妃的记性倒是好,这样晦气的日子都记得清楚,看来传言果真不假,娴妃与柔嫔走的极近呢。”
众人闻言,各色目光皆落在了娴妃身上,一阵凉风迎面吹来,娴妃不慌不忙的拢了拢披风道:“同是六宫姐妹,本宫多去探望几次也没什么罢,再说了,去探望柔嫔,也是皇上的意思,嘉妃这么大反应,可是对皇上有所不满?”
嘉妃面色一僵,抬手用帕子按了按鼻翼两侧有些厚重的脂粉道:“瞧娴妃这话说的,既然是皇上的意思,本宫又怎敢质疑,不过是玩笑两句罢了,也值得娴妃如此冷厉。”
怡嫔幽幽道:“娴妃娘娘莫怪,实在是咱们姐妹有些吃心罢了,皇上如此惦记着柔嫔,就连柔嫔出了小月这样的日子都记得清楚,皇上待柔嫔的这份心,可不是让臣妾们艳羡了。”
纯妃自打三阿哥被训斥后,皇上就没去过她宫里,这会儿一听众人这么说,也恹恹的道:“还是怡嫔能说会道,可不就是这个意思么。”
舒嫔嘲讽一笑:“既然姐妹们都惦记着柔嫔,不如趁着今日,咱们也去永寿宫探望探望,顺便也开开眼,瞧瞧皇上究竟赏了柔嫔什么好东西。”
“这……”娴妃看了一眼乌压压的人群,有些犹豫。
嘉妃本也没有一定要去,一见娴妃应的不利索,当即就道:“怎么,难道就只有娴妃去得,咱们姐妹就去不得么?”
见嘉妃面色不渝,娴妃掩藏住心里的不悦,淡淡道:“本宫可没这么说,腿长在自个儿身上,要去去就是了,永寿宫是柔嫔的,不是本宫的,本宫也做不得主的。”
纯妃眼珠子转了转,翘着佩戴了珐琅镶彩色宝石的护甲,充当好人:“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去瞧瞧吧,许久不见柔嫔,本宫也是怪想她的。”
说想是假,实在是这一个月来,她因为三阿哥失宠,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嘉妃和愉嫔频频侍寝得赏,心里早就怄着气了,如今柔嫔复出,也能分了她们二人的宠,她也喜闻乐见。
就这样,一群人雄赳赳,气昂昂的往永寿宫去。
永寿宫里,柳清菡正站在东偏殿廊下,看着李玉低头哈腰的给她介绍乾隆赏给她的东西。
李玉捧着笑,极为讨好:“柔嫔娘娘,这些赏赐可是皇上亲自拟了单子,让奴才从私库中挑出来的呢,有芙蓉石双耳壶,水晶双鱼花瓶,金瓶珍珠花树景,白羽莲花镯,最最最要紧的,还是皇上特意让内务府炮制出来的红狐皮大氅,皇上说这是他围猎时就应了您的,只是这皮子炮制不易,就等到了现在。”
柳清菡今儿特意穿了一身宽大的浅藕荷绸彩绣海棠纹镶边棉袍,领口处的白色风毛出的极细,显得整个人消瘦了许多,凭白添了几分弱不禁风。
李玉只见柔嫔眼中原本从平静无波澜到带了些淡淡的欣喜,只听她说:“有劳皇上费心了。”
就这?
李玉顿时有些傻眼,他原以为柔嫔怎么着也得感恩戴德的说两句漂亮话,怎么就这么没了?
他若是就这么回去交差,皇上铁定扒了他的皮,想到这里,李玉想继续再说两句,结果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他转身一瞧,就见后宫的主子们几乎来了个全乎。
柳清菡扶着之卉走下台阶,对着娴妃几个位份比她高的一一行礼:“各位姐姐安。”
李玉也打了个千儿道:“奴才给各位小主请安。”
嘉妃一瞥见李玉,当即亲亲热热的抢先于娴妃一步,扶上了柳清菡的手:“妹妹快起,咱们姐妹之间又何必多礼。”她说完又看着李玉:“李公公也快起来,看来皇上也惦记着妹妹,这个时候让李公公来送赏赐。”
李玉尴尬一笑:“奴才也是奉命行事,既然东西已经送到了,那奴才就先告退了,皇上还等着奴才回去复命呢。”
“既如此,李公公就先回去吧。”
说话的是娴妃,她瞧着嘉妃浮于表面的动作,又见李玉不甚自在,就点头同意了。
等李玉带着人走后,柳清菡看了一眼满庭院的人,不着痕迹的把手从嘉妃手里抽出来,瞧不出几分热络的道:“外面冷,大家还是进去说话吧,铃兰,给各位主子上茶,再看着不拘什么点心,也上一些吧。”
众人面面相觑,见柔嫔态度冷淡,有些不愿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人当即就想走,只是见娴妃几个面色如常的跟了进去,她们也只好跟着。
东偏殿并不算大,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顿时变得拥挤起来,之卉在这时请示道:“小主,皇上的赏赐……”
没等之卉说完,柳清菡便道:“收起来罢。”
一听这话,怡嫔当即就道:“哪里能就这么收起来呢,说起来也是皇上的恩宠,咱们姐妹既然来了,柔嫔妹妹可不是要让咱们瞧瞧?”
怡嫔一说,其余人也跟着附和起来。
柳清菡可有可无的笑了笑:“既然怡嫔姐姐想看,那就看吧,也不是什么不能见不得人的,至于看了是何想法,那就不是妹妹可以管的了的了。”
她说着,颔首示意之卉,之卉忙让人把乾隆赏的东西一一的摆了出来,不论是圆桌上,还是炕上,只要能放东西的地儿,都摆的满满当当的,那些珠宝奇珍在屋子里散发着耀眼的光芒,直刺的人眼睛疼。
怡嫔原本的笑顿时就僵在了脸上,一口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的,偏这口气还是她自找的。
便是嘉妃这等见惯了好东西的人也不免有些眼红,她随手拿起摆在面前的白羽莲花镯,往那光线亮堂的地方举了举,透着光线仔细打量过后道:“这玉的水头真是好,上好的羊脂暖玉呢,触手生温,实在是难得的物件了。”
娴妃含了一分笑意,眼角眉梢透着轻松:“难得见有嘉妃瞧得上眼的物件,本宫还以为嘉妃素来只喜欢金银,对于玉和翡翠没什么研究呢。”
嘉妃出身金佳氏包衣,也算是出身低微了,所以自小养成的眼界,便是只道那金银看着欢喜顺眼,其余的也不怎么懂得。
娴妃这话,明褒暗贬,嘉妃何尝听不出来,她笑意淡了下去,随意往托盘里一丢,那镯子在托盘里轻微转动了两圈,然后归于平静:“娴妃又知道了?本宫伺候了皇上这么些年,又怎么会半分长进都没有,你也是小看本宫了。”
怡嫔看着嘉妃随手一扔,颇有些心疼:“嘉妃娘娘且小心些,玉镯可是不经磕碰的。”
嘉妃白了怡嫔一眼,有些不屑:“又不是你的东西,你心疼个什么劲儿呢,没瞧见柔嫔都没说话么。”
柳清菡抱着手炉坐在一旁,津津有味的看着她们说话,若非怕自己过分,她恨不得叫人上了零嘴,一边吃一边看,一听嘉妃扯上了她,当即有些不乐意:“说不心疼,那自然是假的,只是臣妾也不是那大方的人,嘉妃娘娘若是摔坏了那镯子,回头臣妾可要从您宫里挑一件赔给臣妾。”
这要是放在现代,少说也值个几千万。
纯妃也乐的看戏,她随手捏了块儿点心放在嘴里,待咽下去后,才扬了扬脸道:“皇上赏给柔嫔的又何止那镯子一样?依本宫看,这火红的狐狸皮大氅才稀罕呢。”
嘉妃原是一眼就瞧见了的,她素来喜欢奢华,也喜欢艳丽,这样红的颜色,正是她喜欢的,只是东西不是她的,也只得眼不见心不烦,这会儿听纯妃提起,目光便又落在了这件大氅上面,面上带了几分流连。
柳清菡眼神轻闪,故意道:“臣妾也不知道这到底有多稀罕,只是臣妾方才听李玉公公说,这狐狸皮是皇上在围猎时亲手打的,只这一份心意,臣妾便满心的欢喜与感动了。”
娴妃被柳清菡这番话说的差点笑出来,见嘉妃面色由红转青,她忙用帕子捂了嘴。
嘉妃狠狠的瞪了娴妃一眼,气呼呼的道:“既然是皇上给你的,你还是快些让人收起来的好,免得坏了,白白浪费了皇上的心意。”
凡事过犹不及,柳清菡见嘉妃生了恼怒,忙挥手让之卉把东西给拿下去收好。
愉嫔坐在柳清菡右侧,端起茶碗徐徐的撇着上面的茶叶浮沫,柔和的笑了笑:“只是看看,又不是拿了刀子往上划拉,怎么会坏呢,不过收起来也好,省的我看着也羡慕,恨不得都给搬去景仁宫才好。”
这段日子,嘉妃和愉嫔平分春色,四阿哥和五阿哥也是一样,只是四阿哥占着年长会说话,可着劲儿的在皇上跟前表现,愉嫔心里可不就不畅快了。
嫔位以上的热热闹闹说着话,嫔位一下的只能一声不吭的坐在那里当个木头人陪笑,实在是她们谁也惹不起。
高常在与揆常在几个坐在一起,小声的窃窃私语:“揆常在,你之前不是同柔嫔关系好么,怎么也不见柔嫔同你说句话。”
揆常在面色不变,丝毫没有被高常在这句话影响到,反而惊奇的望着刘答应:“刘妹妹,我怎么瞧着,你的肤色白皙了不少?可是有什么秘方么?”
她的声音不算小,刘答应下意识的就往柳清菡那处看了一眼,见她只顾着同娴妃说话,并未注意到这边,她才松了口气:“哪里有什么秘方,不过是使了银子,从内务府那里买了上好的脂膏罢了。”
能让人变好看的东西,素来受女人们追捧,揆常在追问道:“是什么样的脂膏?回头我也让宫女去内务府买一些。”
刘答应笑了笑,没瞒着:“是新做出来的羊玉髓珍珠膏,只是价格有点贵,我花了半年的月例才得了一瓶罢了。”
她也不怕人去问,从柔嫔那里偷听来方子后,她早就防着这一日了,故而她早早的咬牙让人去内务府买了这脂膏掩人耳目,实则这东西都放在她梳妆台上的抽屉里生灰了。
揆常在惊的拍了拍胸脯:“那是有点贵。”
只有舒嫔若有所思的盯着刘答应,不知再想些什么。
直到众人在这儿待了大半个时辰,紫罗从外面进来道:“小主,内务府的人来了,说是要给您量身,制作吉服。”
柳清菡还不待说话,娴妃立刻就起了身道:“那我们就不打扰了,离册封礼的日子不多了,吉服可是重要的紧呢。”
娴妃说了告辞,她们也不好继续再待下去,也跟着走了。
内务府派来的绣娘麻利的给柳清菡量完身后说了几句吉祥话,之卉每人都给了赏把她们送出去,才转身进去,就见柳清菡瘫在了炕上。
之卉蹙了蹙眉,上前坐在脚踏上轻轻的给柳清菡捏着腿:“小主身子才好,又陪着嘉妃她们说了这么久的话,也是累人。”
柳清菡慢悠悠的抬了抬手:“我的身子如何,你不是最清楚么。不过她们来了也并非坏事,最起码,有些事情才瞧得清楚。”
之卉道:“那您都看清楚了什么?”
柳清菡瞥了她一眼,纤细的指尖点着红唇:“你先说说,你都看明白了什么?”
之卉笑道:“小主您是要考奴婢么?”她歪头想了想,从嘉妃开始说起:“之前奴婢觉得,嘉妃娘娘和纯妃娘娘关系还是不错的,可这次,奴婢瞧着两位娘娘之间好似是有了间隙,还有愉嫔,似乎也是同嘉妃娘娘不睦,舒嫔娘娘倒是安静了许多,也没怎么说话。”
柳清菡轻叹:“再好的关系,一但侵犯了对方的利益,也不会毫无裂痕,更别说,嘉妃和纯妃,本就是面子情。”
不得不说,皇帝就是皇帝,一手平衡玩儿的极为顺心遂意。
之卉点了点头,目光不经意隔着窗子落在外面正在打扫庭院的素苒身上,犹豫道:“小主,您奴婢想不明白,您为什么要留着素苒,她在这永寿宫,奴婢见了就恨不得撕了她。这些日子,娴妃娘娘那里根本毫无动静,也不知她应了您的事到底有没有放在心上。”
柳清菡淡淡一笑:“着什么急?凡事要沉得住性子,敌不动,我不动,静观其变不好么,你只需盯紧了她,只要她不害我,无论她做什么都不要管。”
见自家小主毫不担忧,之卉红了脸:“奴婢知道了。”
就在后宫中都以为今儿个乾隆必然会点永寿宫柔嫔的绿头牌时,钟粹宫忽然传出了高贵妃动了胎气的消息。
时隔一个月,后宫中再次有了高贵妃的消息,还是在这样的一个日子里,不得不令人多想,尤其是在皇上听闻这个消息后,还去了钟粹宫看望。
之卉把消息说给柳清菡听后,柳清菡当即就冷哼道:“高贵妃这是跟我杠上了么?”
若是今儿个皇上不来她宫里,或者不是她侍寝,明日她就会成为后宫中流言蜚语的主要议论对象。
之卉愤愤不平:“自从那日后,贵妃娘娘已经一个月未曾出过钟粹宫,偏生在这样的日子里身子不适,说她不是故意的,这宫中但凡有眼睛的都不会信。”
柳清菡扶了扶小巧的珍珠耳坠子:“不管旁人信不信,只要皇上信了就好。哪怕皇上不信,可终究还是顾念着高贵妃的,一个月的冷落,也是到头了。”
之卉有些不甘心:“可是小主,难道您受的苦,就这么算了?”
“算了?”柳清菡目光倏然变得阴冷:“自然不会算了,她如今有孕,我不愿动手徒增业障,我们之间的帐,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算。”
她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可要是对孩子动手,她也是不肯的。
之卉抿唇:“那咱们要去钟粹宫探望吗?”
柳清菡摇头:“当然要去,只是不是去钟粹宫,而是去宝华殿。”她轻声吩咐:“把本宫前些日子抄的佛经带上,去宝华殿焚了吧。”
“是。”